吳亮嗣之策論,文筆斐然,實為佳作。”


    朱由校輕撫著案頭的奏本,雙腿悠然搭於龍案,嘴角勾勒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憶及天啟三年的風雲,趙南星一紙四凶論,直指齊楚浙三黨魁首,亓詩教、趙興邦、官應震與吳亮嗣四人,如今唯吳亮嗣之名猶存。


    “官應震已歸隱,亓詩教依附方從哲,趙興邦更未得召回。”


    朱由校心中暗自盤算,朝堂之上,三黨勢力漸微,吳亮嗣此時上疏,豈非見風使舵,欲趁朕整頓東林之際,分一杯羹?


    “哼,劉一爆、張問達既去,此輩便急不可耐地現身了。”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旋即又釋然,“也罷,正好借此良機,試其才幹。”


    “傳旨,將此策論發還吳亮嗣,令其赴吏部尋周應秋,再上一疏,詳述六科與禦史台之責,務必詳盡,且要快!”


    朱由校言辭果斷,不容置疑。


    “遵旨!”


    劉時敏應聲,躬身而退,手中緊握著吳亮嗣的奏本,心中暗自揣摩其文。


    未幾,一太監匆匆入內稟報:“皇爺,魏忠賢求見。”


    “宣。”


    朱由校淡然一語,目光轉向殿門。


    “奴婢恭請聖安。”


    魏忠賢步入,躬身行禮,動作迅捷而恭敬,似忘了皇帝多番叮嚀勿需跪拜,實則乃其處世之道,意在彰顯忠誠。


    “朕言猶在耳,你又忘了?”


    朱由校佯怒,實則含笑。


    “奴婢惶恐,謝皇爺恩典。”


    魏忠賢應聲謝恩,心中卻明鏡似的,這不過是他維係聖寵的慣常手段。


    自王安、魏朝之後,他雖為皇帝近臣,卻未能執掌司禮監,僅提督東廠,屈居次席。


    然他深知,太監之位,全係聖心,須時刻在側,方能保其位不失。


    “皇爺,此乃各監外派人員名冊,請禦覽。”


    魏忠賢呈上奏章,言簡意賅。


    朱由校放下筆,接過奏本,細細審閱,心中盤算著朝局與人事的微妙平衡。


    內廷外遣之製,細分為四,各具特色。


    其一,乃兩京十三省之鎮守宦官,皆由司禮監精挑細選,派遣而出。


    其二,則為軍中監軍,源自禦馬監,亦即東廠之精英,潛入軍伍,監察軍務。


    其三,萬曆時最為繁多,遍布礦場、鹽課、市舶司、船廠,名曰稅監,權勢顯赫。


    其四,則為王府監督,多為宮闈爭鬥之失意者,發配王府,以度餘生。


    前三者,多為宮中權監之親信所據,因皆是肥缺,趨之若鶩。


    而末類,則似秋風落葉,飄零王府,實為宮廷鬥爭之犧牲品。


    “東廠於錦衣衛之中,是否亦有布置?譬如駱思恭、許顯純等顯貴身旁。”


    “回陛下,確有安排。”


    魏忠賢聞訊,忙不迭地點頭應承。


    “錦衣衛高官左右,皆布有細作,其言行舉止,皆在掌握之中。”


    “善。”


    朱由校聞言,微微頷首,以示嘉許。


    東廠之初,本為監錦衣衛而設,萬曆雖怠政,然對錦衣衛之監督,未嚐稍懈。


    “監督之道,寬嚴相濟,有所為有所不為,卿需拿捏分寸。”


    “奴婢遵旨。”


    魏忠賢凝視聖顏,略一沉吟,複又言道。


    “近日,有宵小之輩,妄圖勾結南海子之貶謫官員,奴婢已擒獲數人,未知陛下如何處置?”


    “勾結?”


    朱由校聞言,轉視魏忠賢,輕揮衣袖。


    “卿自行裁斷,但勿濫殺無辜。”


    “遵命。”


    魏忠賢心中一鬆,續道。


    “既此等人熱衷勞役,便令其在南海子效力,以儆效尤。”


    此計乃效法聖上,愛其業,則令其勞之極致。


    “可。”


    朱由校再次點頭,隨手翻閱案上奏章。


    “另,供南海子青磚之磚廠,竟以次充好,奴婢已嚴懲不貸,抄沒家產,磚廠亦移交內務府。”


    “甚好。”


    朱由校聞言,眉頭一揚,讚不絕口。


    老魏之才幹與忠心,可見一斑。


    “南海子之地,朕有重用,卿需嚴加看管,若有再犯,依例嚴懲。”


    “然陛下亦需銘記,誠信乃立人之本,對於忠心耿耿之士,當厚賞之,勿以貪念而誤傷忠良。”


    “奴婢銘記於心。”


    魏忠賢聞言,連連點頭,誓不辱使命。


    “奴婢定不負皇恩,維護陛下聖名。”


    “然。”


    聞魏忠賢之誓,朱由校輕揮袖袍,示意其退。


    魏忠賢蹣跚起身,躬身如蝦,悄然退出禦書房。


    門外,他輕拭額間細汗,心中暗舒一口氣,幸得聖上信任未減,否則南海監工之勞,恐將失寵於君側。


    “尚需與楊、王二璫再續密談。”


    立於大光明殿闕,魏忠賢仰望日輝,隨即步向內財府。


    宮內四府鼎立,他獨掌內財,權柄一方。


    司禮劉時敏,軍戶之後,世襲榮耀,與他非同道中人;內務王末,寡言少語,孤影自處。


    唯內財楊成秀,商賈出身,與魏忠賢趣味相投,二人結為宮闈盟友。


    魏忠賢歸途,小宦傳其行蹤於劉時敏。


    劉時敏聞言,淡然一笑,賜銀分以賞,行事沉穩,不露聲色。


    吳亮嗣得聖上批複,猶如枯木逢春,振奮不已。


    疾步至吏部,與周應秋密議半日,六科都察新令便入內閣。


    旋即,左儉都禦史之職加身,一時風光無兩。


    此令一出,京中百官皆精神抖擻,上疏言事之風再起。


    反觀韓爌,須發間又添幾縷霜白。


    身為輔臣,首輔之位雖虛懸,票擬之權已歸畢自言。


    吳亮嗣之升遷,預示東林又將承壓。


    瞥見畢自言正奮筆疾書,韓爌心中五味雜陳,搖頭歎道:“仕途維艱,難於上青天。”


    畢自言之強勢,屢挫其鋒,實乃無奈之舉。


    朝廷於順天府推行新政,每項舉措皆暗藏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恰似千絲萬縷,環環相扣。


    龍椅之上,帝王有私欲;深宮之內,宦者藏心機;朝堂之下,群臣則背靠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各顯神通。


    大明王朝的權力遊戲,精妙絕倫,四型並立:一者如太祖成祖,以雷霆之威,震懾朝野,令文臣俯首;二者似嘉靖,巧施權術,誘使文官內鬥,自己則坐收漁利,遊刃有餘;三者若弘治、崇禎,看似權柄在握,實則如縛繭之蝶,處處受製,難展宏圖;四者則類武宗、隆慶、萬曆初,文臣或宦官得寵,權傾一時,橫行霸道,無所顧忌。


    今朝大明,正處此第四之境。


    畢自嚴,於朝臣眼中,已成寵臣乃至佞臣之代名詞,內閣首輔之位,手握行政財政重權,行事果決,出手不凡。


    雞鳴破曉,順天府在燈火闌珊中蘇醒,翰林院大學士周嘉謨,紅衣加身,獨坐燈前,心中五味雜陳。


    他歎道:“自聖上登基,言路閉塞,忠言難進,奸佞橫行,朝政獨斷,祖宗之法,幾成空文。”


    言罷,滿腹委屈,難以自禁。同為吏部尚書,際遇天差地別,不禁令他感慨萬千。


    憶往昔萬曆年間,皇帝怠政,黨爭激烈,齊楚浙與東林,鬥得不可開交。


    周嘉謨身處其間,雖力求公正,唯才是舉,卻屢遭彈劾,奏章石沉大海,唯有泰昌短暫在位時,方得片刻安寧。


    然好景不長,天啟繼位,一切複歸原狀,權柄旁落。


    反觀現任吏部尚書周應秋,提拔之人,聖上批複迅速,兩相對比,令人唏噓。


    更令周嘉謨心寒的是,周應秋竟因修史緩慢,將考成法引入翰林院,嚴加督促。


    “夫人,你且安排家眷,準備返鄉事宜。”


    周嘉謨對突入的老婦侍女言道,心中已為即將到來的風暴未雨綢繆。


    畢自嚴晉升內閣首輔,朝堂風雲再起,身為東林領袖,他深知自己已處於風暴中心,唯有未雨綢繆,方能保全一二。


    周嘉謨洞悉順天府新政背後,東林政治願景在皇權前黯然失色,恰似明珠暗投。


    遭遇佞臣周應秋與稚齡天子朱由校,他心中不禁泛起京城將成修羅場的預感。


    “夫君,可有煩憂?”


    老妻憂慮之色溢於言表,見他神思恍惚。


    “無礙。”


    周嘉謨輕歎,起身步入外室,烏紗輕扣,盡顯無奈。


    “早餐已備,請老爺用膳。”


    侍妾溫柔呼喚,卻換來他一句“心緒難平,食不知味”。


    言罷,他揮袖而去,馬車疾馳向翰林院。


    車內,思緒萬千,昨日內閣行文如利劍穿心——


    “修實錄若金鑲玉,日僅二百字,限期嚴考,旬旬不輟。”


    周嘉謨暗自讚歎同族前輩之膽識,亦感時局之艱。


    此刻,京城各衙門皆現此景,人心惶惶。


    畢自嚴攜手周應秋,以考成法為刃,銳意整飭,京畿震動。


    彈劾之聲四起,卻未及龍驤衛中郎將趙率教率兵入駐西苑之訊來得震撼。


    此舉無疑為畢、周二臣撐腰,昭示皇權之堅。


    自萬曆怠政,官場生態扭曲,上下級之分漸模糊,朋黨之爭愈演愈烈,行事皆以“大義”之名,實則風雲詭譎。


    天啟年間尚存製衡,至崇禎時,帝聽信讒言,朝臣或求清名,或求自保,稍有不慎便辭官而去,朝堂風氣日下,權臣更迭頻繁,皆以私欲為重。


    正值畢自嚴首輔立威之際,一切奏章皆被駁回,朱由校於龍案後淡然詢問:“奏章皆已處置?”


    劉時敏應聲而答,皇帝未再深究,轉而問及他事,朝堂風雲,盡在掌握之中。


    \"袁世振整頓鹽政之事,進展如何,可曾見成效?\"


    \"稟聖上,袁侍郎之奏疏,已化作戶部鐵令,疾馳各省,責令鹽商親赴或遣使入京,共商鹽引分配大計。\"


    \"依策而行,六月初,解鹽之權將如甘霖普降;七月,兩淮、兩廣鹽引緊隨其後;至於八月,川鹽之權亦將塵埃落定。\"


    \"嗯,袁世振此人,確是多謀善斷之士。\"


    朱由校微微頷首,眸光轉向劉時敏,言辭間透著深意:\"卿家,待六月解鹽權分定之際,可密令畢自嚴,上疏力薦袁世振,扶其正於戶部尚書之位,以彰其功。\"


    \"奴婢領命,即刻去辦。\"


    劉時敏聞言,眸光閃爍,似有深意地瞥了皇帝一眼,隨後躬身而退,步履間透著一股決絕與忠誠。


    此舉不僅是對袁世振的認可,更是為朝中添一重穩如泰山的支柱,畢自嚴之提議,無疑是為袁世振的仕途再添錦繡,威嚴倍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史上第一大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kk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kk妹並收藏大明史上第一大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