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選擇了某個周六的下午(當時還沒有雙休日)。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張化文召集財務科的人開會,宣布對科室人員的分工進行調整,主要業務崗位上的人員全部輪崗。


    財務部門的業務人員定期輪崗,這是科長的職責,也是常規操作,算不上什麽大事,按道理不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問題是,財務科這次輪崗,事先沒有任何征兆,兩個副科長也是到了會場才知道這個消息,其他人更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這就有些非同尋常了。


    最大的看點是,程副礦長的老師,也就是那個美少婦,離開了核心的成本會計崗位,被調整為財產保險專員。


    這個崗位是新設立的,此前科裏的財保業務,由幾個會計分片兼管。


    科裏的人都看出來了,他們科長這是豁出去了,準備給程四苟上點眼藥水。


    程領導的小師父不是愛逞能嗎,不是愛顯擺嗎,我幹脆給你單獨開個場子,讓你自個好好玩,看看能不能玩出點花樣來。


    張化文很清楚,自己這樣做,是在捅馬蜂窩,肯定會遭到程副礦長的激烈反製,所以他事先做了周全的準備。


    保密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輪崗方案是自己一個人製定的,沒有征求兩個副手的意見,也沒有給領導匯報過。


    特意選擇周末快下班的時候宣布。正常情況下,包括程四苟在內,家不在榆樹坪的礦領導,當天會提前一個小時下班,乘坐小車班安排的車輛,回家休假。


    會議結束後,剛好到了下班時間,張化文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家吃飯,而是背上提前準備好的行囊,一個人騎著摩托車進山釣魚去了。


    榆樹坪的地方不大,山溝中間是一條蜿蜒的小河,出了礦區,沿著隻能通行驢車的小路一直往上遊走,有很多讓垂釣者流連忘返的水泡子,不僅河道裏有,兩邊的溝溝岔岔裏也不少。


    誰也不知道張化文會去哪個溝岔裏釣魚。


    張化文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想通過這種突然襲擊的辦法,讓程四苟吃個大癟,讓他知道自己這個科長也是有脾氣的,逼他認可人員崗位調整個既定的事實,好好發泄一番自己這段時間裏積鬱的悶氣。


    程四苟上任以來,處處找財務科的毛病,經常越俎代庖,越過自己這個科長,直接給副科長,甚至直接給主管會計下達指令,把科裏正常的工作秩序攪得一團糟,不僅削弱了科長的權利,也讓財務科的工作人員的人心浮動,紀律渙散。


    張化文不是沒向楊樹林反映過這個問題,隻不過楊樹林讓他暫且忍耐,說姓程是下來鍍金的,在礦上蹦噠不了多長時間。老賈局長早就過了退休年齡,隨時都有可能卸任,沒了後台,程某人囂張不起來,看我到時候怎麽收拾他。


    楊樹林安慰張化文說,別說你,姓程的這條死狗把我也沒往眼裏放,工作上不配合,暗地裏使絆子,我也憋屈得很。別著急,咱們都忍一忍,等局長換了,我肯定會出手,給那條有娘生沒爹教的野狗,好好教教做人的道理。


    張化文還是吃了年輕的虧,沒有楊樹林的道行深,對人性的醜陋本性認識不到位。


    他咬著牙又忍了兩個月,終於忍不下去了,決定和程四苟硬懟,在自己泄憤的同時,也想替老大楊樹林幫幫場子,出口惡氣。


    張化文的計劃滴水不漏,換作別的人,確實很難破局。


    但他這次的對手是不講規則,沒有底線,不按套路出牌的野蠻人程四苟,再加上過程中間出了一點紕漏,最終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財務科開會的那天中午,井下發生了一起事故,生產副礦長和安全副礦長出了現場,升井晚了一些,導致小車班送領導回家過周末的專車,比平常晚了一個小時發車。


    等在辦公樓前的少婦會計,攔住了正要登車的程副礦長,眾目睽睽之下,梨花帶雨般的向他哭訴了財務科輪崗的事,說張化文借機對自己打擊報複,請求領導主持公道。


    當時正是下班人流高峰期,機關很多工作人員目睹了這場精彩的悲情大戲。


    看著心上人媚眼飛雨,嬌俏憐人的樣子,跋扈慣了的程某人當場勃然大怒,決定不回家了,要留在礦上,專門處理財務科違規搞人員輪崗這事。


    找不到張化文,書記回家過周末去了,程某人便死咬住楊樹林不放,強烈要求從嚴從重從快,處理不尊重分管領導,不按規矩做事的財務科長張化文。


    不管張化文的作法是不是真的不守規矩,自行調整內部人員崗位,是不是超越了科長的權限,也不管自己的理由能不能站得住腳,反正程四苟擺出了一副理直氣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架勢。


    一頭霧水的楊樹林,麵對程四苟咄咄逼人的糾纏,答應馬上派人去找張化文,了解情況後,肯定會秉公處理,給程副長一個說法,還女會計一個公道。


    楊樹林確實派了好幾撥人去找張化文,甚至出動了保衛科的警警,徹夜守候在張化文所住家屬樓的單元門口,但都是瞎子點燈,白費了蠟燭。


    特意躲起來的張化文,豈能輕易讓人找到。


    這就不好辦了。


    就算程副礦長賴著不走,讓楊樹林一大家子人無法睡覺,找不到當事人,事情沒法處理,給不了程某人想要的結果,隻能暫且擱在那裏。


    星期一上班,風塵仆仆的張化文剛進礦部大院,就被叫到二樓的小會議室,接受礦長和書記的雙人操練,具體情況外人無從知曉。


    大家隻知道最後的結果,礦長書記兩個大佬親臨財務科宣布,由於工作需要,本次業務人員輪崗方案暫緩實施,程副礦長的女老師繼續當她的會計,張化文繼續當他的科長。


    在這場正麵較量中,張化文輸的確實很冤。


    他以為自己是正常履行科長職責,在這種是非分明的問題上,楊樹林肯定會站在自己這頭,不會向胡攪蠻纏的程四苟讓步,不僅會支持,而且會保護自己。


    事實證明,張化文太天真,太自信了。


    既成的事實,已經公布了的輪崗方案,還沒正式實施就被強行推翻,並且是被兩個一把手聯手推翻的。


    雖然沒有人說張化文做的不對,但向外界傳達的信息是明確的,那就是,在程四苟麵前,你張化文連隻鳥都算不上。


    打那以後,張化文一蹶不振,不久便調離了榆樹坪,回局財務處當科長去了,雖然還是正科,但大家知道,他是被貶了。


    正常情況下,榆樹坪這種大礦的實職正科,隻要不是犯了事,調入局機關處室,通常會官升一級,至少也會給個副處的閑職。


    心高氣傲的張化文,原本想給程四苟一個癟吃,沒想到最後吃癟的是自己。


    張化文調走後沒多長時間,給程副礦長當過老師的那個女會計也調離了財務科,不過,和張化文被貶不同,她是升遷,當上了榆樹坪礦新成立的審計科的副科長,而且是上麵沒人,主持工作的那種副科長。


    審計科也是程四苟分管的,在科長的任用上,他有相當大的話語權,這是其他副礦長無法比擬的。


    此役,程四苟大獲全勝,奠定了他在榆樹坪的江湖地位。


    眾人見識了程某人的本領,領教了他無人能及的非正常能力,給程四苟贈送了一個在榆樹坪幾乎無人不知的綽號:“程死狗”。


    “死狗”,在北方人的口中,是“賴皮狗”的另一種稱謂,但讓人厭惡的程度更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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