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濤今天的表現讓我很滿意,做好了飯,把廚房裏的東西歸置好後,又不聲不吭地收拾起了院子裏的雜物。


    我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在大門外的小路上踱來踱去,不知不覺走到離井口不遠的地方。


    原來停著的幾台車還在,現場多了不少佩戴著安全帽和礦燈,穿著膠靴,扛著鎬頭鐵鍬的礦工。


    井口外麵的小絞車也開動了,幫助工人把一輛輛滿載的手推車,從井下拉到地麵。


    看來這次冒頂的範圍不小,靠礦山救護隊的十幾個人,無法在短時間內把遇難人員的遺體清理出來。


    指揮救援工作的縣領導,不得不向榆樹坪礦求援,調來處理冒頂經驗豐富的專業采掘隊伍,參與事故的搶險。


    對國營企業來說,應地方政府的要求提供事故救援,是應盡的社會責任,不但響應積極,肯定也不會索要報酬。


    隻要有一絲絲可能,任何造成人員傷亡的事故,都必須把當時在事故現場的每個人找到,務求做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樣做不僅是對亡者的家屬負責,也是為了活著的人著想,特別是為了給類似於礦工這種,長年在高危環境中工作的人一點精神上的慰藉。


    別擔心自己有天會變成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路,無法和在另外一個世界的親人團聚。


    初衷不能說不好,可是有誰想過,為了掙點養家糊口的散碎銀兩,每天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男人,有幾個人會在乎這種形式。


    在煤礦幹了十幾年,我知道井下冒頂是怎麽回事,也去過這種事故現場。


    冒頂是井工礦井生產過程中,經常發生的自然災害之一,和瓦斯、煤塵、透水合稱煤礦的四大災害,是指在煤炭開采過程中,由於地質條件發生變化,或者支護不到位等原因,導致上部頂板發生跨塌的事故,經常會造成嚴重的人員和財產損失。


    寶龍煤礦到現在為止,已經開采了將近五年時間,所采煤層埋藏不深,而且頂板一直都很好。在我的記憶中,除了發生過兩次小範圍的煤壁片幫,造成了一人輕傷的事故外,從來沒發生過冒頂。


    預防冒頂最有效的措施,是把支護工作做好,礦柱的強度要夠,間距必須符合要求,絕對不能空頂作業。


    隨著巷道越挖越長,越來越深,采煤工作麵的地壓隨之增加,有害氣體的湧出量也越來越多,每次見衛大寶,我都要反複叮嚀,讓他不要一門心思隻想著多出煤,多掙錢,務必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千萬不能有僥幸心理。


    對小煤窯的老板們來說,靠挖煤賺再多的錢,也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重大事故清零。一夜回到解放前是最好的結果,有可能這輩子再也翻不過身來。


    我不知道發生冒頂事故的原因是什麽,是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還是因為違規生產,生產現場的支護工作沒有做好,所以無法判斷這起事故是不是衛大寶的責任。


    不管責任應該由誰承擔,我都非常鄙視衛大寶在這時候跑路的行徑。


    你自己一跑了之,家裏年邁多病的父母和柔弱的嬌妻怎麽辦,他們有能力替你背起這麽大的黑鍋嗎?


    除了井下被岩石掩埋的五個人,寶龍礦還有四十多名礦工,我相信大寶肯定去過事故現場,也帶著礦上的工人搞過自救。


    可能看到冒頂太嚴重,把被埋的人救出來的可能性不大,內心產生了極大的恐懼,害怕自己會因此坐牢,才選擇了獨自外逃這條最最不該走的路。


    憑自己這麽多年對衛大寶的了解,我覺得他走上這條很難回頭的路,應該可以理解,這麽做符合他的性格邏輯。


    他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生性比較軟弱,遇事沒有主見,在父母的溺寵下,從小養成了不想承擔責任的壞習慣。


    從下決心辦小煤窯開始,寶龍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得到我的首肯後,他才會有所行動,如果我的態度不明朗,他寧願停下來等著,也不會自己想辦法,做決定。


    連家裏院子圍牆要砌多高這種小事,老爹和工匠都給了標準,他還不放心,非得跑到行政科問了我的意見後,才動的工。


    十多年來,好像除過給自己找了春草這個既漂亮,又賢惠的小媳婦,事先沒有和我商量過外,其他所有稍微大點的事,他都是按我的意思幹的。


    今天淩晨的事故發生得太突然,對大寶的打擊太大了,讓他亂了方寸,害怕再晚無法脫身,才沒問我怎麽辦,自己做了糊塗至極的決定。


    大寶就這麽跑了,他是騎著摩托車走的,身上帶了幾萬塊錢,沒人知道他去了哪,我也沒動過尋找的心思。


    中國這麽大,一點線索沒有,想找到一個有交通工具,兜裏裝著大把鈔票,存心要躲起來的小夥子,難度堪比在大海裏撈繡花針。


    望著遠處井口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群,我心中湧出了對大寶濃濃的惋惜之情。


    就算死了五個人,你也沒必要跑啊。


    按法律規定,這種情況可能構成了重大責任事故罪,這個罪名屬於過失犯罪,處罰通常不會太重,即使坐牢,最多隻是兩三年而已,而且還有監外執行、假釋、減刑的可能。


    你比哥哥我還小半歲呢,就算真坐上兩年監獄,出來後也才三十,小煤窯咱開不成了,還可以回礦上上班啊,靠工資也能養活父母媳婦啊。


    太陽已經掛到了頭頂,事故現場的警戒還沒有解除,我不想再等下去,返回了衛大寶家。


    春草已經平靜了下來,申小濤正在幫她把窯洞裏的家具歸位。


    我把小申叫到院子裏,給了他個電話號碼,讓他想辦法混出去,把客貨車還回廠裏,然後開著徐小弟的桑塔納,去把大寶的二姐和二姐夫接過來。


    大寶有六個姐姐姐夫,他父母和六個女兒的關係都不怎麽好,幾個女婿對嶽母嶽丈也有意見,唯獨二姐夫比較明事理,和小舅子的關係還過得去,而且他家離這裏最近。


    父母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女兒女婿怎麽能置身事外。


    接下來的事故善後工作,會非常麻煩,需要有人代表衛家出麵,這個人肯定不能是我。


    我知道自己是春草和叔叔嬸嬸最信任的人,但在這種事情上,自己隻能算局外人,代表不了衛家,可以在幕後出謀劃策,不應該出現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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