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老爺的心理防線被攻破,台下的案犯與台上的知府心有默契之時,事關蘇州府內動蕩的根源來由,點洋洋灑灑的由一旁的書吏記錄在案,並令陸謹簽字畫押。


    當這份口供形成。


    對張亥而言。


    這不單單是盤踞在蘇州府內經營三代的陸家正式落下帷幕,也代表了整個府城內大小勢力的重新洗牌,同時,也洗刷了自己身上所有辦事不力的“冤屈”。


    這將為他摘掉頭頂那個“代”字,並真正掌控蘇州府一地積累充足的威望。


    並給自己打上“太子黨”的標簽。


    對刑部欽差而言。


    雖然已經通過調查,確定了蘇州府內的動蕩根源一如張亥所言。


    但直到這份口供的形成,才算是給他這位刑部欽差調兵兵圍孔府,入府強拿孔家豢養的死士提供了絕對的法理依據。


    不然就算他查到了那死士所在,強拿下謀害朝廷官員的真凶,辦成了差事。


    因為涉及的是聖人嫡傳世家。


    帶來天下讀書人的反感抨擊的麻煩不說,還會因為程序不當,讓朝堂競爭與他同樣競爭前程的對頭找到可乘之機攻訐於他。


    現在,有了這份口供,這天下讀書人一定時期仇視的麻煩和“髒水”,便無論如何也潑不到他頭上了。


    至於陸謹口供上,除了幫孔家死士查實了賀峻住所之外,還提供了諸如和孔家旁支聯姻,共謀焚毀架閣庫,構陷孔家南宗等罪責,不論後續能不能查到實證,都隻能算是添頭。


    隻豢養死士這一項敲定。


    孔家這回就別想簡單脫身。


    甭管什麽斷親或者清出族譜的說辭,一族死士的誕生,那絕對是舉族資源傾注培養的結果。


    大明對孔家的恩榮不厚嗎?


    開國都十三年了。


    孔家族裏還養著死士,還殺害了朝廷命官,這不是心懷不軌是什麽。


    所以。


    有了辦案抓人的法理,隻要再拿下死士,孔家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了。


    唯今最後的一點欠缺。


    就是抓人誘敵反抗的一出好戲了。


    當刑部欽差走出府衙,衙門外早已整備了足足兩百名穿戴了甲胄的水師精銳。


    所有人都配備了手弩。


    隨行的差吏拱手道:“大人,據當日涉事舉子回憶的案犯畫像比對,去往孔家南宗府宅的幾名族老和隨行中並未見案犯蹤影。”


    “蘇州學院內業已確認,並無發現案犯蹤影。”


    刑部欽差點頭道:“將案犯畫像分發下去,給所有參與抓捕的士卒瞧個仔細,待到一會兵圍孔家府宅之時,勿要漏掉案犯。”


    “同時把守好院牆,就算是飛蠅也不能放過。”


    “是!”


    一幹水師精銳雄赳赳,氣昂昂的奔赴孔府。


    兵甲碰撞之聲,就如一聲聲悶鼓,驅散了沿途的行人。


    就算是沒有特意驅趕。


    見到水師兵卒前來,附近的一條街道上都自覺的避讓,或是回返屋內。


    當隊伍抵達附近。


    與孔宅僅一街南北之隔的南宗府宅上,就兩宗重並問題磋商了一個上午,甚至錯過了飯時。


    直到這會才將將補上一桌豐盛的飯時。


    孔思路一行聽著街上的動靜,發覺離的很近,不由好奇的放下手中的碗筷。


    “大人,不知這蘇州府內今日又發生何事?”


    “竟引得府內兵卒調度頻頻?”


    聽聞此問。


    同樣列席的禦史中丞隻莫名一笑,目光在曲阜孔家眾人的麵上一掃,安撫道:“諸位應當知曉,太子殿下特派我等下來辦案,平複動亂。”


    “既然是辦案,總要弄出些動靜,做些姿態,以慰上意。”


    “諸位安心用膳便是。”


    畢竟,這可是你們在蘇州府的最後一餐好飯了。


    最後一句,禦史中丞隻在心中默念。


    麵上卻是旁人挑不出錯嘍的微笑。


    雖心生奇怪,但並族這麽大的事當前,他們也便沒有過多分心。


    然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外頭竟又傳來一陣短短續續的嘈雜的喧鬧和腳步聲。


    “站住………放箭啦!”


    “刀劍無眼!閑雜人等一律避讓!”


    當這聲音傳來,尤其還有一支弩箭誤射過院牆,飛進了南宗的府宅中,引得府內的家仆一陣驚呼。


    一番通報下。


    讓府宅內磋商的兩宗族老都有些坐不住了。


    “安大人,蘇州府內到底是何動靜,竟然已經殃及到此處了?”


    這回發問的是孔慧。


    雖說他們自覺蘇州府內上下的動蕩,絕牽扯不到他們身上來


    但對南宗而言。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南宗族人本就稀少,此番出動的更是年輕才俊,少一個不說,讓南宗傷筋動骨,卻也都會肉疼。


    不過這附近的安危已經不能保證,他們定然是要換個地方落腳的。


    禦史中丞心中暗罵刑部的人事辦的毛糙。


    但眼下也隻有盡力拖延安撫。


    “孔族老莫慌,若本官沒猜錯,這大概是府衙在追溯架閣庫被焚案的案犯。”


    “如今追捕的人動了弓弩,應當是水師的士卒在抓捕。”


    “區區一個賊匪,翻不了天。”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如禦史中丞設想的那般順利,當他好不容易安撫的孔慧心中稍安,身旁就傳開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


    “安大人,這蘇州府的盜匪如此猖獗。”


    “兩宗重並之事也需好生盤算準備一番,今日洽談不若暫且擱置。”


    聽聞孔思路的提議。


    禦史中丞麵色不由一僵。


    這老狐狸這婁子捅的真是時候啊。


    正欲轉頭拖延一二,卻正巧與這老狐狸的審視目光四目對上。


    禦史中丞的目光下意識一偏。


    下一秒便心中暗罵不妙。


    這一躲,竟然要被這老狐狸瞧出破綻來。


    當即偏頭,順坡接話道:“孔慧族老意下如何?”


    見孔慧點頭。


    又道:“那便說定了。”


    “諸位且稍候一二,本官且先差人到外麵查探一二,看看盜匪是否已被人驅離,免殃及了諸位。”


    也就是在此時。


    南宗前院的門房快步跑來通傳道:“族老,府外有衙役登門讓通傳禦史大人一句,魚已入網,大功告成了。”


    “魚已入網?”


    “大功告成?”


    就在兩宗族老正各自琢磨著這話背後的意味時。


    佯裝了許久的禦史中丞的麵上,終於露出了真正輕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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