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會敲定了對孔家的處理方略。


    宮裏的為政課也告一段落。


    大明宮外,關於孔家在蘇州府犯事的消息卻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孔聖後人裏怎麽就出來了這麽些玩意,還下代衍聖公呢,簡直汙了這名頭。”


    “有辱斯文,這也太有辱斯文了!”


    “事都見報了,孔家人怎麽還沒發聲,就算是自己親兒子,不好說逐出家譜的話,至少也得表個態吧,這也太不將王法看在眼裏了吧。”


    當報紙內的新聞徹底傳播,發酵。


    無論是好漢樓,華清池,又或是應天府內的各大書肆,酒樓裏,無論是百姓,商賈,都對孔家之事頗為不屑。


    誰能想到堂堂傳承千年,儒學正統的孔家竟也能做出這等不要顏麵,為了爭名奪利甚至不惜構陷造謠,殺人滅口的醜事來。


    經此一遭。


    孔家的顏麵可算是徹底掃地。


    當然,也有知悉的讀書人忍不住替孔家分辯兩句的,但下一秒,他們就被一眾人駁的閉上了嘴。


    “話不能說的這麽死,興許隻是一念之差呢。”


    “哼,一念之差就能讓死士暗害一名官員,要是認真了,那還不得無法無天?”


    這些讀書人會想到。


    孔家醜聞登報,他們居然是和當今太子同一批次知曉的消息。


    大多數人還以為。


    這和往日一樣。


    已經是別的州府已經延期了的新聞。


    朝廷都已經給足孔家體麵,孔家居然還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自然就不能怪朝廷把它布告天下,讓天下百姓共唾之了。


    當然。


    朝堂中與孔家關係匪淺的,自然也會抓緊派人向孔家通風報信。


    隻是,他們報信的速度。


    又怎麽可能會快過分布在整個應天府和鳳陽府之間,六百裏加急的錦衣衛密報專線呢。


    而當錦衣衛信使攜著今日份的大明日報,今日朝會事宜,及更早些禦書房內,常升和朱標的奏對抵達鳳陽行宮時,也已經是夕陽時分了。


    “上位,應天府錦衣衛傳信!”


    鳳陽行宮的湯池中,老朱正難得的與嬪妃打著“水仗”,聽聞隨侍的太監敲響殿門,方才還有些笑意的臉上立刻就乏味了下來。


    毋需老朱多說。


    看見他臉色變化的嬪妃立刻就明白了老朱的意思,頗有分寸的在一旁的宮女的伺候下換上衣衫,從另一邊的殿門悄然退出去。


    “進來吧。”


    聽見老朱相召。


    隨侍的太監這才捧著信使今日送來的密奏和日報入內,放在了趴在池邊的老朱麵前,替他擦幹雙手,再將報紙攤開。


    而當老朱接過報紙,看見今日頭條的一瞬,一雙擠滿了魚尾紋的眼角都忽的舒展了幾分。


    這就是孔家的“結局”嗎?


    大手筆啊。


    而當他看清其中的內容。


    心中更是一陣唏噓。


    朱標安排宋濂牽頭重新校訂《官學》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對他而言,這是自家兒子積累名望,收攏天下讀書人之心的一步好棋。


    心裏自然是支持的。


    可之後,派道衍留守蘇州府坐鎮協調,而道衍與宋濂又分別請來了孔家北宗和戰亂流落的孔家南宗,一同參與官學校訂時,他就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就算要借孔家的名頭。


    不管是借孔家名望來捧,還是踩著孔家的聲譽踮腳,給這部校定的官學的正統性背書,有曲阜孔家一脈就足夠了。


    何必特意找南宗孔家來添堵。


    乃至於都弄出了一府讀書人被造謠煽動,聚眾暴亂的事來。


    老朱還預想著常升要怎麽將蘇州府的局麵收場,曲阜孔家居然就爆出了構陷殺官的醜聞?


    要說其中沒有貓膩,他朱字就倒過來寫。


    倒不是說他不相信曲阜孔家能做出這種事,畢竟這些讀書人的“仁義道德”,他老朱早就勘破了本質。


    他隻是不相信。


    堂堂一個傳承千載的孔家, 借著被攛掇生事的應試舉子的掩護,讓死士弄死一個朝廷九品官,居然能這麽迅速的三司查出真相。


    他們要真有這效率。


    朝堂上的官員,就不會一年裏被換了一茬又一茬了。


    加之這道衍是常升舉薦給朱標的。


    他要不懷疑這背後沒有“助力”沒有常升的影子,就算他老朱腦子沒長。


    老朱放下報紙,又拿起了關於今日朝會記錄的密奏翻看起來,看到朱標對孔家最終的處理,是拿一封未加蓋大印詔書作為敲打時,他的麵上無喜無悲。


    沉思片刻後。


    他將奏書向前一扔,從湯池中起身。


    宮女內侍連忙從一旁捧著錦帕和衣袍給他更衣。


    他一邊更衣一邊說道:“去,將這月餘的密奏全數給咱取來。”


    隨侍的太監立馬點頭告退。


    對於小朱在朝堂上的處理,老朱不置可否。


    但大體上是滿意的。


    如今的小朱,能夠頂著百官的意見,一言而決,這魄力,這威望。


    就算還有不足之處,那也是瑕不掩瑜。


    還要啥自行車。


    唯一讓他心有疑惑的,大概就是朝堂的“大戲”是一出連著一出,場麵還一次大過一次。


    若不好好把把常升的脈。


    他都快拿不住這小狐狸下一步的計劃了。


    這怎麽能行。


    很快。


    這月餘的密奏就全數按順序壘放在了老朱的麵前。


    天色漸漸暗了。


    老朱也埋頭於這月餘奏書之中,尋覓著常升在朝野布局的蛛絲馬跡。


    直到那個熟悉且溫柔的聲音將他喚醒。


    “重八。”


    “哎,妹子。”


    老朱抬起頭,露出一張笑臉,就見馬皇後提著食盒入了殿內,在他麵前取出一碟燒餅和一碗肉羹湯來。


    “太醫都已經說過多少次了,出來避暑,讓你按時用膳,多休養,戒驕戒躁。”


    “怎麽又翻出這麽多密奏來。”


    老朱一手拿著剛出爐的燒餅往嘴裏塞,另一手將專門倒扣的基本奏書獻寶似的給馬皇後解釋道:“咱這不是一時入神,耽擱了麽。嗯,還是咱妹子做的燒餅最合咱的胃口。”


    “香。”


    馬皇後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去計較他的胡話,順著他的心意問道:“可是看出什麽來了?”


    果然,一提到這個,老朱就來勁了。


    囫圇的將手裏剩下的半個燒餅塞進嘴裏,還毫無形象的吸了一口粘手的餅渣。


    “妹子你看,都說旁觀者清。”


    “從咱離京避暑,標兒初次朝會,他就拿捏住了李善長的軟肋,以李善長的威望為靶,殺雞儆猴,整肅了吏治,算是燒了“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謀算孔家下代衍聖公,替官學揚名,算是燒的第二把火。”


    “可這第三把火要燒到哪,咱始終霧裏看花。”


    “今日可算是被咱看出端倪了。”


    “常家小子處心積慮偷偷搭台,想在咱眼皮子底下偷偷唱大戲。”


    “沒門。”


    “咱非得給這小子再添把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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