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朱的要求,常升答應的爽快。


    這種涉及屠龍術,將權力的根由追本溯源的思想,除了後世的教員,天下還沒有一位敢將之公諸於眾的。


    所以,他很能理解小朱的心態。


    小朱飲盡了自己杯中的茶湯,定了定神,這才將目光匯聚在案桌,那個用茶湯書寫的官字上。


    “這個官,又有何說法?”


    常升又給小朱補了茶湯,這才放下茶壺,指著禦書房一麵牆上掛著的大明疆域道:“從古至今,當國家的概念出現起,中原王朝的疆域便不斷擴展。”


    “這意味著更多的耕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城池。”


    “為君者,不再僅僅隻是治理一地。”


    “皇帝不得不再選拔一些人,代替他牧守一方。”


    “無論何種叫法,這些人,就成了實質上的官。”


    “嚴格來說,官都隻是皇權的延伸,與皇家的內侍,家奴並無本質區別。”


    “呼。”


    小朱深吸的這口氣,終於在常升說話的有意空出間歇間吐了出來。


    今日與常升這一論。


    著實是在衝擊他多少年學習儒學的認知。


    “然而,隨著疆域的進一步擴張,越偏遠之地,皇權對於官的監管越弱。”


    常升大明疆域的南北兩方邊境道:“而在王朝劃定的不同疆域內。”


    “官行使的,幾乎是等同於皇帝的權力。”


    “此時,地方百姓生存的好與壞,全係於一方主官身上。”


    “若其用心為民,則民安居樂業。”


    “若貪圖享樂,則絕對的權力,也便意味著絕對的腐敗,多數官員的家族勢力便在這些地方恣意膨脹,難以監管。”


    “這才有了那句山高皇帝遠之說。”


    “關鍵他們把持了方方麵麵的話語權,以及對政令的解釋權,百姓蒙昧,被他們加以引導,加之告官無門,很難不讓百姓將對這些為禍鄉裏,魚肉百姓官員施加的苦難,歸咎於皇帝的昏聵無能身上。”


    “而這,還僅僅隻是一代官。”


    “當貪官汙吏們靠著一代代魚肉百姓步步發展壯大,向高堂蠶食。”


    “當有權者貪權,不願讓皇帝將手中的權力收回,為了壟斷權力,朝廷與地方官員抱團取暖,上下利益交換,合眾連橫,互為朋黨之時。”


    “能夠與皇權相抗爭的利益群體便出現了。”


    “到那時,皇權示微,百姓積怨已深,隻消天災人禍這麽一推,百姓的造反便來臨了。”


    “若皇帝派人鎮壓下去了。”


    “則王朝還能苟延殘喘一陣。”


    “若過不去,就算兵荒馬亂,些許貪官汙吏也得了報應,但當新朝建立,這些殘存的貪官汙吏的後代,不還是能夠借著朝廷需要人治理一方的契機,很快東山再起。”


    “重複王朝的又一輪宿命罷了。”


    回想著自家老師修纂的元史和曆朝曆代的史書,朱標不由恍惚道:“難道皇帝就不會提前察覺,搜羅他們的罪證,處置這些貪官汙吏,派兵抄家麽?”


    常升頓了頓。


    搖頭道:“並非如此。”


    “秦修馳道,隋通運河。”


    “曆朝曆代重分州郡縣,除了劃分田畝,人口;難保沒有便利交通,以擴充耳目,便於監察之用。”


    “問題在於。”


    “皇室傳承無法保證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是賢君。”


    “時時刻刻操持著警惕。”


    “而這些貪官汙吏的勢力發展到強盛時,基本也是王朝大興之後,就算是露頭,往往也高舉祖宗成製,孝道禮法,步步為營與皇權相抗衡。”


    “他們善於蟄伏。”


    “平素左右逢源,四處籠絡。”


    “曆朝曆代從來如此。”


    “漢時士族,晉隋唐的門閥,宋時的士大夫,不都是這利益群體的組成部分。”


    “而今,他們還在吸納的讀書人與他們共進退。”


    “當他們在百十年後達成這個目的,徹底斬斷了皇帝與百姓的聯係,甚至與勳貴王公們沆瀣一氣時……”


    常升提起衣袖,將官字擦去。


    再重新蘸茶湯,在皇與民字之間,補上了官字,並以茶湯相連。


    “就算是皇帝,也不過是他們圈養一地的傀偶罷了。”


    朱標的臉上難掩驚鄂。


    對他而言,這實在有些危言聳聽。


    但偏偏又找不出疏漏來。


    常升當然也不會告訴他,自己所說的,就是後世記錄的明朝正史。


    “所以,無論是開辦報社,又或是開辦試科舉,吸納大量寒門舉子,又或者是按律懲處,打擊孔家名望,為的,都是開民智,與舊官相製衡?”


    “可是,這不是在同時壯大那些貪官汙吏的群體麽?”


    小朱仔細思考著常升入東宮來主張的一係列舉措,不由反問。


    畢竟在小朱看來,這也隻是權宜之計。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


    常升笑著搖搖頭。


    意有所指的看向六部衙門的方向。


    “如今朝堂上上下下官員主體未變,動作太大,太激進,會迫使天下的讀書人倒向皇室的對立麵。”


    “孔家千年的名望到底深重。”


    “加之興教化,開民智,也需要不少寒門學子和孔家旁支作講師。”


    “總不能一杆子將讀書人都打翻吧。”


    “所以,才需要姐夫不斷在朝中敲打群臣,推行良政,使百官疲於應付,再以試科舉舉子為刀,砍向民間的沉屙,收攏人心,廣開民智。”


    “以此聲東擊西,分化瓦解,使其首尾不能呼應。”


    “此之謂正道。”


    “若有朝一日,天下每家每戶都有機會,有能力供子嗣考科舉。”


    “隻是優中選優。”


    “未錄者,也有資格,有膽魄監督檢舉不法。”


    “天下吏治則不可謂不清明也。”


    聽著常升這般願景,小朱也不禁幻想,那該是怎樣一種盛況,後世史書又該如何記載。


    但下一秒,常升就戳破了這個美夢。


    “可眼下這局麵,顯然是水至清則無魚。”


    “有時候,刻意留下一些,才更好辦些君子辦不了的事。”


    “不說充馬前卒。”


    “就算是殺雞儆猴也還用得著吧。”


    “否則,那些禦史找不了他們的疏漏,就該挑姐夫和東宮的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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