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殿下聊的久了,等候多時了吧。”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大人少年英才,能讓太子殿下與大人磋商許久的,必是要務,下官理當靜候。”


    看著終於從禦書房內出來的常升,祁勝前機敏以對,答的不卑不亢。


    常升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向東宮邁步,祁勝前也便亦步亦趨的跟在了常升的身側,落後一個身位。


    身後的禁衛身影漸漸遠離。


    兩人也邁入了悠長的宮道,常升的步伐也漸緩下來。


    “勝前。”


    “大人?”


    “太子殿下令我用你教你,我有幾問,汝可能以誠待我?“


    “勝前定以實相告。”


    “好,你入朝六載有餘,於六部五寺輪轉,如今入了東宮,被太子殿下相中,可曾想好,日後要做到哪一級的官?”


    祁勝前的麵上浮現了一抹愕然。


    亦步亦趨的腳步聲突然就亂了。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看著隻放慢步伐卻頭也不回的常升,忙調整了呼吸,再次跟上道:“若是初入宦海時,勝前本想得入大理寺做個主審官便算僥天之幸,亦亦不負一身所學。”


    “而今得太子殿下相中,勝前以為,隻要勤勤懇懇,不犯過錯,不貪汙受賄,今生大理寺丞有望。”


    說罷,祁勝前還小心的抬頭看了一眼。


    走在身前的那道背影依舊自顧自的走著。


    對他的願景並不置可否。


    似乎哪怕他野望一寺一部的主官也不能讓他有一分動容般。


    隻是自顧自的再問道:“大理寺丞,這麽說來,你對自己刑獄斷案之能頗有自信嘍?”


    “正巧,我有一道題考考你。”


    “今有人報官,稱有一稚子,年方十歲,害其骨肉,提那稚子問罪,其麵色惶惶,稚子父母稱其不明事理,乃是誤害,願傾家蕩產賠罪,隻求保全稚子之命,受害者親眷聞言意動,其餘人證物證全無。”


    “汝是縣令,當如何裁定稚子之罪,為何?”


    一道臨時的業務題擺在了祁勝前的麵前。


    按理說,這就是一道再基礎不過的業務題,可偏偏作為了對自己的考校。


    他可不覺得這是常升在有意給自己賣好。


    身為太子殿下的妻族,又深受太子殿下信賴,他一個剛剛被選入東宮的芝麻官壓根夠不上格。


    這道題的目的,完全是通過他的判斷考驗他的人性麽?


    果然。


    人這少詹事就不是白當的。


    祁勝前的心頭捏了把冷汗。


    這哪裏是在選怎麽息事寧人還是查明真相。


    這分明是在盲選自己的前途。


    萬一選錯,不說從此被排擠,至少是不可能得到這位少詹事的信任和倚重了。


    聽身後久久沒有回答,常升停下了腳步,轉回頭笑著問道:“怎麽,這題目很難麽?”


    祁勝前忙倉促應答道:“非也,下官隻是一時驚訝於聽到一個稚子也能犯下如此駭人聽聞的罪責,一時感慨失神了。”


    “至於那稚子該如何判罪,是否知事理是論罪關鍵。”


    “若下官是縣令,臣會先將那稚子收監,不許人探視,餓上一日,翌日午時時與那稚子一份飯食,並令人將筷子一正一反的擺放。”


    “如此,便可斷那稚子是否明事理。”


    “若那稚子用膳時順手便將筷子破亂反正,那稚子便應以殺人罪論處。”


    “若稚子不知撥亂反正……”說道此處,祁勝前頓了頓,抬頭偷瞄了一眼,看不出常升麵上的喜惡時,也隻能硬著頭皮道:“證據不足時,事關人命,下官也隻能勸慰受害親眷暫且“息事寧人”。”


    “好一個“撥亂反正”。”


    常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也不評價好壞。


    而是再次轉過身,向著東宮邁步。


    祁勝前有些呆呆的看著常升遠去的身影,幾次張口無言,猛然回過神來,忙拭去了額角的一點細汗,壓低了腳步聲,再次亦步亦趨的跟上。


    明明是寬大開闊的磚道宮牆,不知為何,一路卻走的祁勝前神色惶恐,好似不是去往東宮,而是要奔赴刑場一般。


    常升走在前頭。


    無喜無悲的麵上故而浮現一抹笑意又很快隱沒。


    終於,二人走到了東宮詹事府。


    祁勝前就好似一個牽線木偶般,在常升的引導下,與詹事府的各部司主事一一見過禮,隨後便帶著他去往了這些天偷閑的偏殿,


    “還不回神?”


    聽聞這一聲輕詫,坐在常升對麵的祁勝前猛然回過神來,看著麵前被推來的茶盞和對麵似笑非笑的常升,忙咽了口唾沫,捧起茶盞以掩麵上的尷尬。


    “莫再胡思亂想。”


    “我這三關,姑且算你過了。”


    “三關?”


    祁勝前手中的茶盞一滯,麵上頗有些不可置信。


    “對,三關。”


    常升的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初時問你欲做幾品官,是看你上進心與野心。”


    “你如實答我,心有野望,也知進退。”


    “其二問並無準確答案,隻關乎個人品行與堅持。”


    “你當時猶豫,到底還是以誠告我。”


    “我故意冷落,是在探你心性。”


    “看看你在身處“得罪上官”等困境時,是否還能辦好該辦的事。”


    “這一路你惶惶不可終日,但於詹事府與諸主事見禮時,雖寡言少語,卻也不失條理分明,所以還算過關。”


    “如此,可解汝隱憂否?”


    “下官惶恐。”


    祁勝前麵露苦笑,內心的震撼讓他根本控製不住麵上的表情。


    這就是寒門與官宦之家的差距嗎?


    別看人家年紀小,對比一下別人,他這六年官簡直就是白當的一樣。


    不得不服啊。


    “即已通過考驗,太子殿下又令我好生培養你,今日我也送你一句諫言。”


    “勝前必銘記於心。”


    常升擺了擺手,根本不在乎他表的忠心。


    隻是略帶幾分感慨和追憶的說道:“不論你為官的初心是什麽,隻要你還身在官場一日,千萬別將你最初被貴人賞識倚重之優點搞丟了。”


    “你須明白,那才是你身在這官場的立身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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