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持續兩個時辰終於結束。


    雖然因為莫名其妙的血書案及加俸一事,攪亂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的進程,但六部五寺的主官和朱標哪能對科舉及田畝清障事宜沒個譜呢。


    一個多時辰也就安排妥當了。


    原本這幾部尚書各自還有些小算盤,但有劉崧在前趟出了這麽大一顆雷,外加有太子“外戚”在朝執掌了報社喉舌之權柄,他們索性便閉口不談,權當自己從沒生出過念頭。


    九月已然在即。


    馬上就是試科舉及秋收。


    就算是皇帝有意多鍛煉一二太子殿下,算算時間也預備回返了。


    還是老實些吧。


    六部五寺各司其職,歸飯皇城各部衙門。


    鍾離則回返挑選今日朝會事宜,於明日刊印報紙,還得從各地抽調人手支援北地預備建立的分社,為血書案的偵破和田畝清丈等事宜提供先期的調查。


    禦書房裏,朱標靠在了龍椅上,長舒了一口氣。


    身旁的隨侍太監將茶水送上,看著一旁端坐,養神閉目的常升,忙用眼神示意站在朱標身後,替他揉按穴位,舒緩肩頸的宮女,連帶一旁的內侍一同都帶了出去。


    “方才在奉天殿,你為何要搭救那劉崧?”


    常升睜開眼,看著一臉探尋的朱標,攤手道:“不把這個遊離在浙東黨之外,如今又被浙東黨背刺,還有些才幹和風骨的文官按在吏部尚書上,難不成讓浙東黨的人盤踞此位,明裏暗裏的將自己人塞入朝堂嗎?”


    “我與叔伯雖有許多政見不合,但有一點我是認的。”


    “浙東文人,可用,不可信。”


    “他們是有才幹不假,可也最擅長排除異己。”


    “今日若不是殿下一力擔保施恩,浙東黨幾乎以劉崧為棋,再掀一樁大案,還能一石二鳥的將劉崧也從吏部尚書之位上趕下來,替上自己一黨的官員,真正與淮西黨分庭抗禮。”


    “如此,何不讓劉崧繼續鎮守吏部尚書職。”


    “離心離德的浙東黨與劉崧今此一遭,定不敢相互信任,劉崧也隻能轉投姐夫麾下,盡心盡力的辦差,方能自保。”


    “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朱標認可的點點頭。


    心中鬱氣舒緩不少。


    這浙東人竟然想不到劉崧還會被他繼續留用,日後再行共事,心裏定然比啞巴吃黃連還要苦吧。


    常升也猜不到朱標此事的惡趣味,轉而提起了另一事。


    “話說,殿下今日朝堂為何不令如今的領頭那幾位向下層層問責。”


    “按照叔伯南北官員異地出任的準則,難保被牽連的官員中沒有南方出身的,即便是沒有,以韓國公的聰明才智,自然也能設計一二貪官汙吏進來。”


    “如此自能各打五十大板。”


    “省力省時,斬斷紛爭,何樂而不為?”


    聞言,朱標剛剛端起的茶盞懸滯了片刻,緊接著又送到了嘴邊。


    隻是看那長袖遮臉的動作,就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一般。


    會錯意這種糗事,朱標當然是不能和任何人說的。


    隻得戰術喝茶,然後解釋道:“秋闈及田畝清丈在即,任何一點爭端都極有可能演變成一場爭權奪利,最終坑害了百姓。”


    “遂在此時此刻,孤以為,一切自當以穩為先。”


    “姐夫高見。”


    常升心中回味著朝堂今日的波折,隻以為他是初次執政的不安,所以一切小心為上,也沒多追問,反正無傷大雅。


    隻是沉吟了片刻,反問道:今日大朝會,姐夫可有發現什麽?”


    “並無。”


    “升弟說的是?”


    朱標認真的想了想,除了費盡心思平衡了兩黨的衝突,增長了些見識與手腕,印證了常升的猜測,別的,真沒什麽稱得上收獲的了。


    回味著朝會中出場的人,常升所有所指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我莫名覺著,如今的朝堂之下,除卻浙東黨和淮西黨,還有一股暗湧。”


    “暗湧?”


    “這又從何說起?”


    朱標直起了身子。


    從常升與他私下會晤的過往而言,無地放矢這個詞是絕放不到他身上的,縱然有時有些事還未發生,又或者過程中有些波折,但他也總能找準事情的關鍵,做出精準的近似預言的分析。


    不敢肯定這四個字,竟是他入東宮以來第一次說出的不確定的比喻。


    “朝會上,受範敏舉薦,卻出麵力挺核查血書案之事的郭桓,姐夫還有印象吧。”


    朱標會意的點頭。


    這升遷還是他二十日之前核準批複的。


    “升遷不過一月,如何就加入了浙東黨的陣營?”


    “要知道,他出身北地,是朝廷缺人,從附近州府抽調支援,前年方才被舉薦入朝做的京官。”


    “也就是說,他朝中無人,亦無南下為官履曆,按理說,本不該被人相中,或者被相中,至少該加入淮西黨,那又是如何被浙東黨籠絡的呢?”


    “說及早投資,這說不過去。”


    “因為那時他還沒有被籠絡的價值。”


    “沒記錯的話,被範敏舉薦之前,他隻是六部基層屬官之一,浙東黨即便要籠絡,也該籠絡七品以上的高官不是。”


    “他要真有本事或者聞名,胡惟庸當初能不知道?”


    “所以,他被籠絡,應當就是升遷之後的事。”


    “可這二十天,應天府中的那些個眼線可沒人提及這事啊,浙東黨要有如此神通,也就早與淮西黨分庭抗禮了。”


    朱標想了想,確實也覺得可疑。


    但還是搖頭道:“興許是浙東黨委派人買通了他的妻小,或者委派鄉親父老前來說和呢?”


    “多事之秋。”


    “還是容後再議吧。


    畢竟沒有證據的事情,秋闈及田畝清丈的人手又緊缺,他也不好安排抽掉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查這麽一件沒定性的事。


    這是他身為大明朝儲君應有的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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