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咖啡廳後,紀評有點猶豫要不要雇傭一輛馬車,走過去……恐怕索斯德爺爺家的晚飯要涼了,雇馬車,又略有點昂貴。


    正猶豫著呢,一輛馬車停到他邊上。


    鬆木製的車體輕薄便捷,家族紋章刻在其上,裝飾品並不多,整體簡潔明了。


    車裏的人下來,喚道:“紀評先生。”


    他像是下班後匆匆趕過來,身上政務院官員的製服還沒來得及換,說話間下意識微微彎著腰身,微垂著頭,姿態略有幾分拘謹,語氣恭敬認真:“父親讓我來接您。”


    索斯德·尼古拉斯的兒子,德曼·尼古拉斯。


    他是索斯德爺爺的老來得子,今年大概二十多歲,以政務院官員的平均歲數來說,他還相當年輕。年輕無疑意味著優秀。


    紀評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了,卻還是會因為他過分的禮節而感到不太自在,道:“德曼先生,您太客氣了。”


    這態度拘謹的……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怎麽搞的好像他會吃人似的。


    德曼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請您上來。”


    ……


    馬車裏的氣氛很難熬,紀評不得不開口嚐試挑起話題:“聽說你們和索斯德爺爺去納斯旅遊了?”


    “是的,”德曼正襟危坐,態度認真的像是等待老師考核的學生,“納斯風景優美,尤以當地特色的風椰花聞名,以其為原料的風椰餅味道也上佳。”


    果然,旅遊真是個開啟聊天的好話題。


    “我隻在報紙上看見過,”紀評笑道,“風椰餅很好吃嗎?”


    德曼想了想:“花餡的是一種微微泛酸的口感,回味甘甜。也有肉餡的,肉餡就和普通肉餅差不多,但表皮還是風椰花的酸甜。”


    紀評評價道:“聽起來肉餡的風椰餅像黑暗料理。”


    “黑暗料理?”


    不小心又帶上母語語法的紀評無奈解釋:“意思就是味道很糟糕,嗯,讓人聯想到絕望的黑暗,差不多這樣。”


    德曼若有所思,認真道:“受教了,您很博學。”


    你受教了什麽啊?能不能也說出來給我聽聽啊?


    紀評滿心話想說,最後隻憋出來一句:“你們下次還會去納斯嗎?我聽索斯德爺爺說,你們走的有點匆忙。”


    德曼略有些遲疑:“這要看父親的意思,我不清楚。如果父親想去,我當然隨時陪同。”


    於是又沉默下來。


    紀評不得不再次道:“我聽說納斯當地的風椰花可以采摘下來直接食用?既可以觀賞,又可以做食物。”


    “有的品種可以,絕大多數都不行,”德曼認認真真地說,“直接種在水裏的,根部瘦小,莖約半掌高,相對其他品種其貌不揚且過分矮小的可以食用。”


    他道:“不過味道不太妙,有些發澀,靠近根部的位置還有點發苦,煮熟後會更好。但如果一定要直接食用也沒什麽危害。”


    紀評笑起來:“看起來你經過了專門的研究。”


    “也許父親會想品嚐,”德曼道,“我得保證父親想嚐試的時候,我可以說得出來,不至於張口結舌,一無所知。”


    紀評由衷道:“你很認真。”


    “父親不喜歡不認真的孩子,”德曼道,語氣裏不可避免的夾雜了一點苦澀,“而我還不夠認真,隻是……隻是父親沒有別的選擇。”


    紀評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這麽說,有點詫異:“怎麽會,索斯德爺爺肯定很喜歡你啊,你那麽優秀,誰見了不誇索斯德爺爺一句有福氣。”


    “您這樣想?”德曼微微睜大眼,像是不敢置信。


    “當然,”紀評理所應當地說,“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我不信瑪麗夫人沒有讚揚過你。”


    瑪麗夫人就住在索斯德爺爺隔壁,丈夫是一名海上的商人,收入豐厚但很少回家。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親手做各種各樣的甜點餅幹送給鄰居,順帶收獲幾句建議與評價。


    德曼低聲喃喃:“那怎麽能一樣……”


    “什麽?”紀評沒有聽清。


    “我……我是說,”德曼道,“瑪麗夫人是一位很熱情的夫人,她會熱情的誇讚她認識的所有人。”


    ……


    馬車停在溫爾斯街十三號,麵前是一棟三層獨棟小樓,索斯德爺爺正拄著拐杖等在前麵,見馬車一停,便出聲道:“紀評先生。”


    紀評下了馬車,笑著道:“索斯德爺爺,您太客氣了,晚上風涼,還是早些進去。”


    德曼跟在他身後,規規矩矩喚了聲父親。


    若光看兩人神情不知內情,恐怕是個人都會覺得紀評才是親生的孩子,德曼倒更像是個初來乍到的拘謹客人。


    紀評也曾覺得這不太好,但他很快就發現德曼是真的不在意。這位年輕而出色的政務院官員對待他的父親就像是對待領導,畢恭畢敬至極。


    索斯德爺爺本人也對這樣的態度習以為常,根本不覺得哪裏不對勁。


    對此,紀評隻能認為,也許是家教家風如此。


    索斯德拄著拐杖跟紀評並肩而行,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請了個廚師,他現在還在做,我們可以稍等一會兒。”


    德曼已經自覺的去端茶水了。


    紀評目送著德曼的身影消失在廚房裏,又看了眼時間,說:“當然,我理解。政務院的下班時間有點晚,按理說不該這麽晚的。”


    索斯德麵不改色:“總會有一些加班工作要做。比如說核對名單,處理一些罪犯。”


    ——總有些真理高塔的普通成員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亦或者是幾個腦袋,還需要別人教教他們普通人通常隻有一條命,死了就沒了。


    紀評感歎道:“安斯特明明臨近海邊卻如此太平,真是離不開政務院和教會。”


    索斯德有些微妙的想,這意思是說希望真理高塔可以安分一點,輔佐教會行動,不要給教會惹事嗎。真是仁慈啊,都不在教會任職了,依然會掛念教會。


    不過這也和真理高塔低調的行事理念沒有衝突,或許這也是紀評先生一直抱有善意的原因之一。


    他笑著說:“讚美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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