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把她也帶來了?”遊璟看向妹妹,眼裏流露出不讚同的目光。


    “總不能把她留在家裏。”遊瑜理直氣壯道:“要是被祖母發現,你逃的了嗎?”


    遊璟道:“我為何要逃?說了多少遍,她要尋的人不是我。”


    要不是看那小娘子實在不像是在騙人的份上,他早就直接將人打發走了,怎可叫她累了自己的名聲。


    遊瑜也察覺到自己似乎衝動了,便道:“即便如此,咱們也不能放著不管她,一會兒家去,我問她家住何方,差人送她回去便是。”


    “也好。”


    “你們在說甚呢?”臨歡的聲音突然響在兩人的耳畔。


    遊瑜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脯道:“你怎麽下來了?小心再淋濕了!”


    臨歡一身鵝黃色襦裙,一手按住油傘的鎖結,一手可憐兮兮地撐著半開的傘,努力不讓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之前從來沒有自個兒打過傘,這傘柄塞的緊緊的,費了好大力氣都撐不開,隻能這麽半掩著。


    遊璟實在看不下去,將妹妹撐著傘的手往臨歡那邊一推,自己則奪過她手中的油紙傘,微微用力,傘花兒便在他的手中綻放開來。


    “這裏已經沒事,我要和陸槐一道去陸家,你們先回去罷。”遊璟將傘塞到臨歡的手裏,又接過妹妹手中的傘,大步離開。


    三兩步後,又回過頭道:“不許跟過來!”


    然而半盞茶後,遊璟又黑著臉回到了自家的馬車上,理由是前頭陸家的馬車已經坐不下了,他想去隻能自己叫車。


    已經坐在馬車上的遊瑜和臨歡對視一眼,兩個女郎絲毫不給麵子,大笑起來。


    ……


    遊璟的壞心情沒並有影響到前麵的馬車。


    差役們看在陸槐的麵子上,並沒有粗暴地將上官鴻的屍體丟在地上草草了事,而是貼心地將他搬到了馬車裏。


    “阿郎,我再去找輛馬車”陸管事一邊給陸槐打著傘,一邊回道。


    既然上官鴻已經死了,和死人乘坐一輛馬車,怎麽想都覺得不妥。


    莊青如掀開車簾問道:“我阿兄呢?”


    “莫要擔心,我叫人給送回去了。”陸管事回道。


    實際上,莊青嶺從縣衙出來後,說什麽也不肯離開,陸管事哪能讓他耽誤下去,直接在他脖子上敲了一掌,將他塞到了馬車裏。


    不過這種事,就沒必要和青丫頭說了。


    莊青如點了點頭,也沒細問,一把拉住陸槐的胳膊,便往馬車上帶,“陸槐,你先上來。”


    “哎,哎!”陸管事還沒反應過來,陸槐已經消失在馬車裏了。


    “這樣便好,陸伯,咱們先回去罷。”片刻後,陸槐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了出來。


    陸管事一肚子疑問的疑問憋了回去,跳上車,親自駕著馬車往陸家而去。


    馬車裏的空間並不大,車板上躺著一個上官鴻,陸槐和莊青如一左一右地坐著。


    陸槐第一次和“死人”同乘一車,隻覺得難受的緊,想到莊青如方才的話,又咬著牙忍下。


    待馬車使離縣衙後,莊青如蹲下身子,在上官鴻的頸脖出點了一指,又在身上幾處各自點了幾下。


    幾個呼吸後,陸槐看見上官鴻的胸口起伏了起來,他伸出手往上官鴻的鼻息處探了探,雖然每次呼吸都很微弱,但人確實活了過來。


    他滿臉驚訝地看向莊青如,“這是?”


    莊青如見上官鴻恢複了呼吸,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這是外祖父教我的。”


    “假死之術?”陸槐猜測道。


    “不,這是閉息之法,本是讓人呼吸慢下來的法子。”莊青如解釋道:“他身子太弱,本就呼吸微弱,我再封住了他的氣脈,方能造成假死之相,從而瞞天過海,不過此法弊端甚大,尋常人萬萬用不得。”


    說完又補充道:“世上本就沒什麽假死之術,你莫要信那話本子上的胡話。”


    陸槐很想說自己不愛看那些望風捉影的話本子,可對上莊青如認真的目光,了他然地點了點頭,“那他現在……”


    “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他傷的太重了,能不能救回來還兩說。”莊青如神色凝重,“彭城縣有本事的大夫不多,以濟世堂的黃大夫最好,若是請他來救人,把握最大,至於用的藥,我的鋪子盡可送來。”


    陸槐點了點頭,看著認真叮囑的莊青如,眸中突然有異色閃過。


    等到了陸家門前,原本緊跟著的遊璟的馬車不見了蹤影,陸槐直接叫陸管事將上官鴻送到後院廂房。


    陸管事將人放到床上後,眼裏流出驚訝之色,“不是說人死了嗎?怎麽又活了?”


    “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陸伯你先去準備些東西,”陸槐對陸管事耳語幾句,又道:“東西送來後,勞你去前頭守著,誰都不許進來。”


    “我知道了。”陸管事鄭重地應下,轉身離去。


    “怎麽不叫大夫?”莊青如心急如焚,“再拖下去,他必死無疑。”


    陸槐轉過身,漆黑的瞳孔裏映出莊青如那張急切的俏臉,他微微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莊青如白淨的小手上。


    這雙手不似一般小娘子那般白皙柔軟,但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像是一雙治病救人的手,藏起來可惜了。


    “陸槐!”莊青如提高聲量喊道:“你怎麽了?”


    陸槐回過神,一把拉住莊青如的手,將她帶到床邊,“這個人,你得親自救!”


    “你在說甚傻話?我隻會調理身子,怎麽看病醫命?”莊青如不高興地甩開陸槐的手,轉身便要離開,“你不去,我自個兒去。”


    “你在逃避。”陸槐溫柔卻有力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莊青如停下腳步,轉頭疑惑地問道:“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逃,逃什麽?”


    陸槐沒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上官鴻,道:“前兩日我收到秘信,這個上官鴻絕不是一個伶人那麽簡單,那日,我托遊璟出麵同上官鴻做交易,請他幫我留意縣衙動靜,而我則答應他將來有一天,能幫他家平反昭雪,如今,他怕是看不見了。”


    莊青如咬了咬下唇,“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槐慢慢走到她的身旁,語氣凝重,“我雖不知你為何明明會醫卻要隱瞞,但我隻想告訴你,這普天之下,能救他的人隻有你。”


    “濟世堂的黃大夫……”


    “他尚在人世之事,除了我們,旁人都不能知曉。”陸槐打斷了她的話,“在孫郎中的眼裏,他已經是個死人了,若是他不死,你覺得孫郎中還會放人嗎?現在去請大夫,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們上官鴻還活著嗎?左右都是一死,何必再去折騰!”


    莊青如陡然一驚,她方才隻想著找大夫救人,卻忘記了這一茬兒,“可是……”


    “莫說什麽救人要緊。”陸槐語氣淩然,“我雖是張公的弟子,可也是惜命之人,若救了他要搭上陸家人的性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說句不好聽的,我情願日後到了黃泉給他賠禮道歉,也不願叫陸家、張家涉險。”


    他答應替他平反一事不會食言,但他不能保證上官鴻能活著看到。


    對上莊青如疑惑的目光,陸槐的眼睛清明的可怕,“是不是嚇到?,這才是真正的我,冷漠無情,自私自利,我知道你有顧慮,我不想逼迫你,你若是不願,今日之事隻當我從未提過。”


    莊青如正要回答,卻聽見門外陸管事的聲音響起,“阿郎,你要的東西送來了。”


    “進來。”陸槐朗聲道。


    陸管事推門進來,見兩人隔的老大遠,臉色也不大好,不敢細問,將手中的托盤放下,道:“阿郎,東西送來了,可要我來替上官郎君上藥?”


    莊青如抬眼一瞧,發現陸管事送來的托盤上堆滿了瓶瓶罐罐,有治傷口的、止痛消腫的、清血化淤的、光是聞那味道,都是頂頂上好的藥,甚至連人參、天麻都有。


    陸槐拿起一個小瓶子,倒出一枚藥丸,道:“這是來彭城時,先生特意為我求來的藥,說是能在危機之時救命,我本以為會用在自己身上,卻不想先給他用了。”


    他將藥丸捏起,來到上官鴻的身旁,抬起袖子送到他的嘴邊。


    許是上官鴻求生心切,藥丸順利地塞到了他的嘴裏,陸槐再輕輕地抬起他的下巴,往前一送,藥便順著他的喉嚨咽了下去。


    “希望這藥能保住他的性命。”陸槐道。


    保不住的,那枚藥丸雖然珍貴,但也隻能短時間保住他的性命,再不救人,他可能挺不過今天晚上。


    莊青如閉上眼睛,腦海裏前世今生的過往像是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閃過,那件事之後,她就發誓自己不再行醫救人。


    可捫心自問,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上官鴻死在她的麵前嗎?


    “他的胸口、肋下受到過重擊,失血過多,內腹瘀血累積,堵住了心脈,想要救他,必須助他排出瘀血,疏通經絡。”莊青如冷著聲音道:“唯有針灸之術才能救他。”


    陸槐停下手中擦拭的動作,揚了揚頭,淡淡道:“陸伯送上來的托盤上,有一副銀針。”


    莊青如微頓,快步走到托盤旁,撿起上麵的一個布包,打開一看,果然瞧見裏麵有一副銀針。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


    莊青如捏起一枚針,針尖在她的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我的身子也常需針灸治療,備下了這副銀針以防不測,已經用艾草熏過了,隻管用著便是。”陸槐站起身,走到莊青如的麵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那雙手,“你的手……很穩。”


    是他見過最適合行醫的手。


    莊青如回過神,拿著針包來到榻上坐下,這句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對她說過。


    許是那枚藥丸起了作用,上官鴻的氣息平緩了許多,正是下針的好時候。


    莊青如將針包攤放在自己的腿上,另一隻手粗暴地扯開上官鴻的衣領,露出了他傷痕累累累累的胸膛。


    她撚著銀針,便要往他的胸口紮去。


    突然,銀針在她的眼前出現重影,好似又無數雙手在拉扯著她,又有無數人在她的耳旁瘋狂怒罵。


    “凶手!你們都是凶手!”


    “殺人啦,救命啊!醫生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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