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遊家兄妹走後,陸槐打發陸管事取下銀針,又叫他去準備馬車並些藥材一並送過去。


    他知道莊青如定惦記著兄長,想要盡快回去。


    臨歡聽說回去時要順路去接寇召,連忙跟著陸管事去準備馬車。


    廂房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好半天後,莊青如恢複了氣力,突然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會醫?”


    “大約是猜的罷。”陸槐道:“你的外祖師薛太醫,本身對藥材極為精通,又擅長調養之術,我有些懷疑也在常理之中,且這調養之術,不會醫術可學不來,最重要的是我的身子我知曉,單單是藥物溫養是養不好的。”


    他的身子是無數名醫大夫都判了死刑的,更有名家斷言他的性命天下間隻有三人能救,薛太醫便是其中之一。


    都說久病成醫,從會吃飯的時候起,他的藥便沒有斷過,方子到了他的手裏有多少用?能不能救他?他隻要喝上一段時間便有所感覺。


    可自打莊青如接管了他的藥後,他的身子明顯好了些,雖然不至於治本,但心悸的次數少了許多。


    “你也許不知,我幼年時曾有緣見過薛太醫一麵,後來薛太醫辭官回鄉,雲遊四海,我便再也尋不到了。”陸槐道:“薛太醫此人性格古怪,一生從未收過弟子,兒孫的天資他看不上,揚言寧可將一身本事帶進棺木,也不交愚鈍之人,你在馬車上露的那一手點穴之法,足以讓我肯定你便是他的傳人。”


    算起來,薛太醫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五歲那年病重,差點兒命喪黃泉,是薛太醫開了個方子,救了他一命,可惜那方子隻能喝到十歲,十歲後便再也沒了用。


    “這是一場豪賭。”莊青如麵無表情道,“若是輸了,上官鴻必死無疑。”


    “嗬嗬。”陸槐突然笑了,氣息有些混亂,“你以為我是在同你說笑?”


    莊青如的臉色再次凝重起來,盯著陸槐的臉,像是要看透他笑容下的真心。


    “我說的都是真的。”陸槐道:“若是你不救他,他隻能聽天由命,若是死了,我便將他風光大葬,窮盡一生為他平反,在無法保證陸家和遊家的前提下,我不能冒任何風險。”


    莫要說什麽公平不公平,天下哪有那麽順心如意的事兒?


    他生來便已決定了死期,除了身邊至親,任何人都可以拋棄,幫助莊青如也不過是因為想要回報當年薛太醫的恩德情。


    以及她身上那僅有的、渺小的希望。


    陸管事總說莊青如是在利用他,可她的利用坦坦蕩蕩,而自己則像個卑劣的小人,機關算盡隻為求得一線生機。


    或許是想著莊青如會知恩圖報,或許是期盼著她能心懷愧疚,從而將薛太醫帶到他的麵前?


    “自私些挺好的。”莊青如收回視線,垂眸道:“我也個自私的人。”


    從她假扮丫鬟到救人,為的還不是莊家的安寧?


    她撇過頭,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這上官鴻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一直說平反平反什麽的,但具體的事兒她尚且不知。


    陸槐搖了搖頭,看向因為疼痛而渾身冒汗、扭曲抽搐的上官鴻道:“陸管事是派人查到了一些事兒,但時間太緊,沒查出個所以然,隻知道他全家隻剩他一個了。”


    “看來隻能等到他醒來再說了。”莊青如說罷,站起身,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耶娘怕是還蒙在鼓裏呢,兄長受傷的事情是瞞不住了,她隻希望兄長沒有把自己供出來。


    “我送你出去。”陸槐也跟著起身,抬手想要扶住她,卻發現莊青如一個側身繞了過去,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縮了回來。


    “走罷。”他背著手,越過莊青如,踏出了廂房的門。


    ……


    從陸家離開後,莊青如和臨歡一道去醫館接上寇召,寇召早已醒來,隻是精神不大好。


    臨歡卻高興壞了,直到上了馬車還拉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著不停。


    馬車是陸管事特意準備的,上麵鋪著厚實的地毯,躺在上麵也不覺得硬邦,三個女郎就這麽盤腿坐著,說著話。


    寇召一邊將臨歡護在身旁,認真地聽著她說話,,一邊不動神色打量著莊青如。


    早在藥鋪夥計將藥給她服下後,她不久便醒了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臨歡,卻被人攔了去路。


    夥計告訴她,和她一起來的人和他家掌櫃的一起出去了,囑咐她要好好休息。


    寇召自然不信,公主從小沒有出過宮門,僅有的一點兒生存之道還是出宮後她教的,如今她病重難捱,公主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娘子若是被人騙了如何是好?


    她有心去找人,奈何溫病來勢洶洶,掙紮了好久依舊沒能走出醫館,人又栽了回去,隻能昏昏沉沉地由著他們灌了許多湯藥。


    等她稍稍好些了,身上有些力氣,正想去找人,卻發現臨歡已經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寇召的視線很灼人,但此時的莊青如卻懶得理會她,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應對兄長的盤問上。


    此事瞞是瞞不住的,按住兄長的性子,應該不會告訴耶娘,但隨著而來的,定是他的追根究底。


    要怎樣才能打消兄長的疑慮呢?說她是被迫的?還是無意中攪和在一塊的?


    不成不成,兄長定不會信的。


    “莊小娘子,多謝你肯收留我們。”臨歡活潑歡快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心神。


    莊青如抬起頭,見臨歡一臉真摯地和她道謝,而寇召則立刻收回了攝人的視線,垂眸道:“多謝莊小娘子。”


    無論如何,她救了自己的命,還願意收留她們,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不必客氣。”莊青如笑笑,“相逢即是緣。”


    寇召認真道:“大恩不言謝,待到我身子好些,便去報官,定讓那黑心肝的盜賊將行李還回來!”


    出宮之前,他們是帶了行李的,珍貴的東西都藏在身上,衣物銀兩卻沒了,單靠他們找是找不回來的,得報官才行。


    莊青如聞言,麵色古怪道:“報官興許是不成了,那許明府已經叫人抓進大牢!”


    許明府被帶走的時候不少百姓都看見了,不過短短半日功夫,大半個彭城已經傳遍,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都在討論他到底犯了什麽大事兒。


    寇召聞言一呆,“縣令被抓了?”


    多稀罕呐,若非有大事發生,誰能將一方的父母官送入大牢?


    “他可不是什麽好縣令。”臨歡跟他們跑了一天,自覺知道了不少秘辛,連忙給寇召解釋道:“聽說是貪汙了朝廷的官糧,對了,他還將一個伶人關在了家裏了,差點兒半死了,方才便是救人去了。”


    臨歡從頭到尾也沒有見過孫郎中等人,也未曾進去許家,隻當是許明府犯的錯,叫這些人找到了證據告發了。


    “當官的在其位不謀其政,竟還貪汙官糧,屬實該死。”寇召聽完,氣憤道:“不過是仗著天高皇帝遠,為非作歹罷了!”


    “你們做的對,這樣的官早就該殺了。”臨歡揮舞著小拳頭道:“若天下人都有你們這般正直胸懷,也不至於叫這些貪官汙吏魚肉百姓。”


    臨歡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上了上位者的口吻和氣勢,這讓莊青如更加確定她的身份。


    她略作思索,閑談般問道:“對了!你們從洛陽而來,可曾聽過一樁趣事,說是那臨城公主竟然離宮出走了!”


    “咳咳咳咳!”臨歡和寇召同時咳了起來,前者捂著嘴巴道:“你,你從哪裏聽到的?”


    “幾個商人說的。”莊青如若無其事道:“你說著公主殿下放著好好的福不享,非要出宮做甚?宮外清苦,也不怕受了委屈。”


    “興許她出宮有要事呢。”臨歡順口道:“再說了,宮裏有甚好的,走到哪裏都有人看著,什麽事兒都做不得主,還不如外麵自在。”


    在離宮的這段日子,不用守著那些繁瑣的規矩,不用日日聽夫子的教導,臨歡隻覺得快活極了。


    “咳咳!”寇召再次咳了起來,企圖吸引臨歡的注意力。


    好公主,人家是在試探你呢,再這麽說下去,她就該給你請安了!


    莊青如忍著笑,心想,這個侍女看著麵冷,倒也是個心思單純的,於是揮手道:“罷了,皇家的事兒與我們何幹?你既然找到了,之後如何打算?”


    臨歡果然被她牽著轉移了話題,氣呼呼道:“他不肯承認我能怎麽辦?等寇寇身子好了,替我綁了他去,我要帶他回洛陽!”


    “即便他不認那門婚事,你也要綁人?”莊青如對此表示欽佩,都說後宮是個大染缸,怎麽就出了個這樣心思單純的公主?


    “小娘子,無故綁人是不對的,況且我們要找的人也未必是他。”寇召已經聽臨歡說過此事,忍不住提醒道:“萬一弄錯了……”


    “不會弄錯的。”臨歡鼓著腮幫子,肯定道:“你說這狀元郎又不是地裏的大白菜,想有就能有的,況且他自己都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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