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世界【退化】,本就是遲既白與天舟的職責,除此之外,不需要再懷有其餘的念頭。


    為了防止他對世界產生多餘的感情,遲既白在休眠之後,都會忘卻大部分記憶,隻記得自己的職責。


    他為守護這些生命體而生,必須為其傾盡所有,這是守護者的職責。


    除此之外,他什麽都不需要做。


    遲既白的休眠與世界的【退化】有關,當所有世界的【退化】來到某個臨界點,遲既白就必須要休眠,以自己的力量供給,才能防止那些岌岌可危的世界不會消亡。


    因此,遲既白能算準自己何時要休眠,以往數次從未出錯,為何這次來勢洶洶?


    他很清楚,自己每次休眠之後都會變得更強,但這並不是什麽正麵的效果,而是那些腐蝕的力量被它吸入體內,但他在休眠之時並沒有實體,才會沒有明顯的副作用。


    他與天舟心照不宣,或許某次休眠會要了遲既白的命,重新生成一個守護者。


    畢竟就算是遲既白,也無法多次容納成千上萬個世界的腐蝕。


    【01,無論如何,快將沉淵取出來。】


    天舟催促道。


    沉淵能夠保護遲既白,讓他不至於在沾染到大量腐蝕力量後即刻死亡,反而是化作力量。


    一旁,在低空懸浮的沈遇之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來不及與自己唯一的親人告別,甚至很快就會收到天舟捏造的虛假死亡信息。


    天舟很清楚休眠的危害,它作為承載萬界的載體,不需要休眠也不會失去記憶,明白那些腐蝕力量對遲既白的影響,包括他每次休眠過後都會更強的真相。


    萬千世界的腐蝕力量匯聚在一具身體裏,這是一件極其大膽而荒唐的事,必須有沉淵護著,否則遲既白很危險。


    沉淵,也是自天地誕生之時便有的寶物,與遲既白意識相融。


    天舟知曉,或許是因為沉淵如今在沈遇之身上,才讓遲既白休眠的時間提前,它已經為沈遇之鋪好了路,無需遲既白擔憂。


    現在,隻需要將沉淵拿回來。


    遲既白看向沈遇之。


    守護生命體是他的本能,就算對身體有害,也不應該有任何猶豫才對。


    但他如今有了舍不得的人。


    隻是可惜,他前些天還答應沈遇之要帶他出去玩,現在卻要食言。


    隻希望沈遇之不要怪他。


    抬手,已經透明的指尖輕輕拂過少年的左眼。


    很神奇,他之前從未有過留戀的情緒,或許當初命不久矣的少年能看到他,就注定了現在的結局。


    他是守護生命體的存在,沈遇之也屬於萬千生命體。


    本應一視同仁,但動心就會有私心,無法再公正。


    山是漫長地質年代緩慢的浪,愛是泛濫虛假世界裏唯一的光。


    這是遲既白為數不多僅有的私心,不帶任何情欲的愛,不明性質的愛。


    “沉淵我送給他了,這是他的成年禮物。”


    半晌,遲既白緩緩開口。


    【什麽禮物——沉淵?!你將沉淵送給他了?遲既白,你瘋了!】


    天舟又開始喊遲既白的名字,機械的聲音拔高後變得尖銳而刺耳,天舟忙化作虛擬的人形實體,不可置信來到沈遇之麵前,死死盯著他的左眼,卻無法觸碰。


    先前沉淵在沈遇之體內,相當於用寶物遮擋了他的命數,讓他可以平安長大,但遲既白可以隨時收回沉淵,畢竟沉淵的主人還是遲既白。


    但現在,他說將沉淵送給沈遇之,意思便是沉淵再也取不回來了。


    怪不得,怪不得......


    天舟這時候才明白,遲既白當初說沉淵絕對不會傷害到沈遇之,原來是這個意思!


    至寶易主,沉淵當然不會傷害到自己的主人!


    他早就抱著這個心思!


    【你瘋了!沒了沉淵的庇護,你怎麽安全從休眠中醒過來!】


    這次的休眠本就來勢洶洶,可見其危險程度,天舟一直以為遲既白性子沉穩,誰能料到他居然把如此至關重要的東西給了沈遇之!


    瘋了!都瘋了!


    “就算沒有沉淵,我也能活著回來。”


    遲既白的話斬釘截鐵,也打斷了天舟的質問。


    天道有倫,存歿既定。


    既然事情已經不可挽回,那麽發怒也不能解決問題,天舟隻好閉嘴。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不能再等了。


    不知何時起了霧,遲既白深陷其中,等到力量散盡之時,便會有無盡導致世界【退化】的腐蝕力量湧入其中。


    氤氳的光團之中,沈遇之隻覺左眼一陣刺痛,他痛苦地發出一聲悶哼,無形的意識驅使著他快些睜眼,急躁的感覺似乎在提醒沈遇之有什麽至關重要的人就要離開。


    勉強睜開模糊的眼睛,隻覺周遭的空氣濕冷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肺部在凝結成霜。


    沒有風的攪動,雨絲直直地落下,如同時間的見證者,記錄著一瞬的落寞與荒涼,未知的血線如同血管脈絡一般悄無聲息地蔓延,共同湧向一個方向。


    艱難轉動脖頸,灰色蒙住了他的眼睛,什麽都看不清,發絲任風揚起,上麵盡是冰霜結下的痕跡。


    看不清,看不明,直到雨點徑直落在眼眸之中,沈遇之才透過層層迷霧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遲既白躺在地麵上,那些脈絡鏈接著他的身體,又轟然散開,雨點將緋紅打濕,看著就像調色盤中豔麗的色彩暈染。


    而那張熟悉的臉,已經變得蒼白,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


    腦海中傳來一陣刺痛,催促著他掙脫天舟設下的束縛,趕到那具身體麵前,但左眼處卻隱約有力量在阻止他這麽做。


    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瞳孔顫動,發不出聲音。


    平靜的喧囂,此刻大於無數次哭泣的眼淚。


    感受著力量的快速流逝,遲既白的麵色已近灰白,隻不過疼痛似乎比之前幾次更甚。


    模糊中,他想起來了,他似乎已經休眠了八次,這次是第九次。


    他活了多久呢?久到自己都忘記了,似乎有數個世紀。


    實際上,在他發現自己已經控製不了身體的困乏之後,遲既白便知道這次的休眠怕是凶多吉少,就算有沉淵幫助也無濟於事。


    這件事哪怕天舟都不知曉。


    他曾送給沈遇之一塊長命鎖,如今帶上沉淵,也不算食言。


    予他以長生。


    不久後,他再次醒來,就會成為世界的一部分。


    ——


    遲既白:就算沒有沉淵,我也能活著回來。


    天舟:你就吹牛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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