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外,審氏莊園。


    此處位於漳水南岸,各處幹旱缺水,這座莊園不缺灌溉用水。


    四月十六的子夜,黑熊從睡夢中醒來。


    連續的幹旱,使得最近夜空格外清澈。


    圓月如盤,星河璀璨。


    今天是祭祀西門祠祈雨的日子。


    他出門仰頭看星空久久回神,回頭就見二次強化的金甲道兵呂布與另外四名皮甲道兵。


    這幾天在審配莊園協助下,裝備器械都得到了全麵升級。


    四名道兵都是類似的裝備,皮履、白色袍服,白色鬥篷,腰懸環首刀、持鐵戟,穿雷文鎏金皮甲,皮盔也鎏金流雲紋飾,盔頂插兩條尺長白鵝硬羽。


    而呂布腰懸六麵漢劍,皮甲之外罩一領鎏金紋飾的黑光鎧,右手拄著長一丈八尺的方天戟。


    與皮甲道兵一樣,呂布金盔頂端插三支更長的白鵝硬羽,也都在遮麵白巾外綁了鎏金銅麵具。


    銅麵具是用己方五銖錢熔鑄而成,形製類似於黑熊熟悉的三星堆樣式。


    為了發揮呂布最大的戰鬥效率,前幾日殺死一匹形體高大的駿馬,洗練後強化一次,配備馬鞍、皮馬甲、蹄鐵、雙邊馬鐙後,還給馬頭罩著的硬質皮頭盔鑲嵌了個漆皮螺旋鎏金獨角。


    遠遠望著,儼然一匹肩高八尺的獨角獸。


    一杆方天戟才能殺幾個人?


    恐怖的名聲,往往殺敵於無形。


    鄴城內,辛評宅邸。


    辛評、辛毗兄弟兩人的宅院比鄰而居,天色未亮兩家女眷就開始忙碌飲食。


    辛評的侄女辛憲英睡眠不佳神色恍惚,對母親說:“祈雨若是有用,帝禹何至於治水?西門豹焉能以殺巫治漳水?”


    “不得妄言,你父稱病不來已惹的幕府不快,你這言語讓外人聽去,豈能有好?”


    母親低聲警告,手上不停,與辛憲英一起搓著野菜團子。


    不遠處的袁譚府邸,袁譚妻妾圍著給他收拾外袍,衣袍內是一副貼身束縛的無袖皮甲。


    袁尚一天不殺那個挑撥兄弟關係的孫謙,那袁譚一日就不敢鬆懈。


    別說外出時貼身穿內甲,自他回鄴城這段時間,不管是去大將軍幕府,還是在袁紹家,基本上滴水不沾,時刻不敢獨處。


    等完成這場祈雨,他就返回黎陽。


    沒有大事,不準備回鄴城。


    袁譚府邸側旁,就是袁紹府邸。


    袁紹的夫人劉氏也已梳妝完畢,甄宓以及其他在鄴城的袁氏女眷、妻室、側室也都陸續來劉氏這裏。


    她們去西門祠參與祈雨的同時還要為袁紹祈福,故而都齋戒熏香三日,衣著樸素。


    府邸另一側,袁尚也是穿戴內甲,坐在庭院台階仰頭看月亮。


    牽招走進來,躬身:“公子,近郊、遠郊嚴加巡哨,已杜絕隱患。為安郭圖疑心,調入了一營勃海兵參與值守。”


    勃海是袁紹起家的地方,隻是青州殘破,袁譚實際控製黃河北岸的平原郡,以及袁紹給出的勃海。


    “可惜辛毗稱病不來。”


    袁尚感慨一聲,回頭看牽招,略疑惑:“我想不明白,孫謙到底是膽大妄為,還是真與曹操有解不開的死仇。”


    本想借助孫謙的言論逼迫父親出手處置袁譚,可誰能想到袁譚幾番立誓,始終對孫謙不管不問不做一點報複。


    沒有解決掉袁譚,袁尚、袁譚立誓後,那就輪到‘孫謙’付出代價。


    天色漸亮,西門祠。


    外圍軍士持戟警戒,黑熊頭紮紅巾牽著兩匹駿馬混跡圍觀士民中。


    仰頭看著袁尚領頭,袁譚隨後的重臣隊伍,隨後是袁氏家眷的車隊。


    他左右觀察,沒有找到明處、暗處的弓弩手。


    這也是正常的,這種關鍵時刻,不管是袁尚還是袁譚,都不希望有弓弩手出現在祈雨現場。


    按計劃來說,劉曄他們現在也該啟程向黎陽移動。


    此時此刻,黑熊盡可能用平靜目光打量附近人物。


    腦海裏已然沒了河北之行的各種雜念,此刻隻想順利離開鄴城。


    直接逃走……對自己來說,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對袁家來說,怎麽可能也有這麽好的事情?


    真當袁尚好說話?


    自己也不能太好說話。


    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袁譚、袁尚好過。


    他盯著西門祠前停止的車隊,認出了衣裝華貴的劉氏,至於其他女眷距離遙遠看不清楚。


    過了許久,西門祠外平原上的圍觀士民散去大半,袁譚、袁尚終於開始返回。


    回城時劉氏車隊在前,袁譚、袁尚各在一側,身邊跟著親衛騎士。


    袁尚左右觀察,也見到了赤巾裹頭的黑熊,又繼續尋找想要找到疑似刺客的身形。


    黑熊眯眼觀察避免目光引發警惕,注意力則落在袁譚身後的辛評、郭圖幾人身上。


    見劉氏豪華馬車漸漸抵近,黑熊後退到圍觀士民身後。


    右手抓四枚道兵卡片丟在士民身後,緊接著就把呂布卡片丟向十幾步外的樹木後。


    人高馬大持戟的呂布身形顯露,仿佛從樹木後麵轉場拐出來的樣子。


    幾乎一瞬間就縱馬提速,無聲息間雙手揮舞方天戟隻有馬蹄噠噠聲,直突袁譚而去!


    “有賊人!”


    袁尚身邊衛士呼喊之際,就有人揚鞭狠抽袁尚坐騎,馬兒吃疼受驚載著袁尚不顧一切突奔。


    同時四名道兵衝開人群持戟殺到劉氏車前,道兵高順衝奔最快抬手一戟挑落袁譚的護衛騎士,另一名道兵一戟勾斷袁譚馬蹄!


    道兵袁術一戟刺落駕車禦手,借著前衝勢頭一躍登車抓住韁繩猛地抖動,兩匹挽馬立刻加速。


    還有一名道兵也奔著袁譚身邊護衛騎士殺去,一戟刺空,對方控馬技藝嫻熟,反手拔劍揮砍,卻被回戟的高順反手一戟勾落馬下,來不及反抗就被另一名道兵刺中咽喉。


    一個呼吸之間,袁譚抬腿從栽倒馬兒身上滾落到幾步外,他最近的兩名騎士重傷落馬。


    而呂布縱馬從袁譚身側突入,方天戟橫掃,一臉急切又憤怒的郭圖來不及躲閃,腦袋正好劈中,頓時碎裂。


    辛評騎術出乎意外的優良,竟然鐙裏藏身躲過呂布反掃打來的戟柄。


    但呂布操控的陰幹駿馬更是人馬合一騎術如神,迅速止步調轉馬頭,呂布高舉方天戟劈斬落下。


    直接將鐙裏藏身的辛評劈落在地,沉重戟刃造成斷裂傷,血液止不住的噴湧,滋潤幹涸已久的土地。


    “快救夫人!”


    護衛呼喊聲中,袁譚被道兵挾持,塞入調頭回來的車上,就聽車內女眷接連驚呼。


    審配勒馬不動,身前已站了兩排護衛,他與身邊逢紀互看一眼俱是驚駭。


    兩個相鬥十餘年的老對手就這麽突然暴死在麵前,實在是有些很難接受。


    再扭頭去看士民人堆裏的紅頭巾少年,那人已經後退三十幾步,翻身上馬繼續向後躲避,根本不參與廝殺。


    “休傷我母!”


    袁尚控馬調頭回來對著越聚越多的衛士厲聲呼喝:“不得廝殺!放賊人走!”


    道兵袁術駕車,另兩個道兵持戟坐在車轅兩側,道兵高順翻身騎乘一匹馬,盲目跟隨呂布。


    呂布馳馬往來衝突,手中一丈八尺方天戟揮舞如輪。


    也不呼喝喊殺,就憑坐下馬匹高壯又快,擾的護衛難以合攏。


    見大車在前狂奔,後麵兩個白袍騎士斷後。


    袁尚見了心急,推開牽招的阻攔,縱馬追趕呼喊:“休傷我母,我願以身代母!我願以身代母!”


    審配等人追趕,來不及勸阻,就見袁尚丟棄佩劍主動被俘,狂奔的馬車漸漸停下。


    袁尚撲到車轅前對著車裏呼喊:“母親快下車,孩兒做人質!”


    車裏袁譚剛要鑽出來,就被一個道兵一拳打在臉上,一屁股倒栽回去。


    劉氏這才探頭見到袁尚,當即哭聲,慌亂無措:“我兒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若不能救母親,孩兒還有何麵目存世!”


    袁尚伸手攙扶劉氏下車,車裏還有女眷要下車,卻被道兵以環首刀逼回去。


    “母親安心,賊人要殺孩兒早就殺了!”


    袁尚又對圍上來的審配高聲呼喊:“正南公,萬不可使父親知曉此事!待我救出兄長,自會歸來!”


    “是!”


    審配厲聲應答,瞪著持方天戟的呂布,警告說:“不可傷公子分毫,否則必將爾等挫骨揚灰!”


    呂布手中方天戟斜指審配,並不言語,隻是側頭看袁尚。


    袁尚會意,主動上車。


    道兵袁術駕車,車內袁譚被打破鼻子淌血不止,正仰著頭止血,妻子郭氏在身邊緊張伺候。


    袁尚也看到了自己妻子劉氏與二兄的妻子甄氏,此刻甄宓惶恐不已,左右觀察袁譚、袁尚,總懷疑是自己丈夫派人做下這等驚世駭俗之事。


    三百餘騎緩慢追趕,黑熊也乘馬綴在後麵。


    走了兩三裏地,沮鵠乘馬湊上來,低聲嗬斥:“這就是你的計劃?”


    “不擒二位公子,我何以脫身?”


    黑熊斜眼瞥視左右:“快去通報黎陽,把我要的東西準備好。袁公子肯定完好無損交給伱,袁譚你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我不能決定袁譚生死。”


    “那我帶走!”


    “不行,大將軍積鬱成疾,若袁譚淪落在外生死不明,大將軍難免遷怒公子!”


    “行,我稍後請教袁公子。”


    黑熊說罷揚起馬鞭狠狠抽在沮鵠的馬屁股上,自己也縱馬輕馳。


    在黃澤待了半個月,最大收獲就是他的騎術趨於嫻熟。


    那車裏,袁譚止血後,與袁尚麵麵相覷。


    兩人終究是兄弟,相互看了片刻,袁譚確認這一切也不是袁尚安排的。


    就問:“是孫謙所為?”


    “應該是他。”


    袁尚閉上眼睛:“也就孫文台、孫伯符舊部能百戰餘生。這等猛士,必是孫氏驍銳。”


    袁家的老兵部隊幾乎打空了,很難找到這樣配合嫻熟,不需要語言溝通的十幾年老兵。


    現在天下各方麾下老兵有這樣配合能力的,也就孫堅孫策遺留的老兵,以及劉備的部曲,馬騰、韓遂麾下也有一些。


    曹操那裏也有,隻是宛城一戰,中軍銳士折損很嚴重。


    老兵斷層是很可怕的,意味著軍吏培養、晉升青黃不接。


    也意味著需要從外提拔人才補充軍吏,軍隊骨幹的立場會出現變動。


    袁譚思索前後,懊悔不已,低聲:“若知如此,早該誅殺小賊!壞我袁氏者,孫也!”


    袁尚忍不住一歎:“兄長早該如此,否則你我也不至於淪落至此。眼前就恐怕他無處棲身,害你我性命以泄恨。”


    見袁譚麵露恐懼之色,袁尚又安撫說:“好在此賊與曹氏有仇,殺你我,對他而言無異於襄助曹氏。稍後看他言論,你我兄弟齊心一同進退,好言撫慰,不難退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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