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豫馳道,博望坡。


    馬超駐馬高處,觀察周圍地勢。


    反複觀察,心中也在計較。


    如果那時候自己率步騎千人離開關中來南陽,或許配合劉備,一戰就能全殲夏侯惇、於禁。


    青州兵降軍,可惜盡數落到了黑熊手裏。


    馬超反複分析、研究過黑熊壯大發展的過程。


    越發覺得,博望坡三千餘青州兵俘虜讓黑熊有了質變。


    從最初的戰術打擊,發展到了戰略層次。


    博望坡上的馬車隊伍還在緩緩前進,蔡睦外罩鹿皮鬥篷,內穿皮甲。


    親自駕車,也觀看附近山勢變化。


    他前麵的一輛車上,是乘機逃離許都的少府孔融。


    漢天子都是傀儡,管理帝室私產的少府更是徒有其名。


    車輛顛簸,孔融忍不住拿出陳群、袁渙的書信,都是委托他捎給劉備的書信。


    現在形勢變化,孔融頗感荒誕,又覺得很有意思。


    對於袁紹、曹操,孔融都不待見,更別說董卓、公孫瓚、呂布之流。


    唯一能讓他看重的,也就一個劉備,因為劉備守規矩。


    見孔融不時長歎,同車的小兒子就問:“父親不是期待與劉豫州相見,怎麽臨近宛城,反而歎息?”


    對此孔融又是一聲長歎:“劉玄德還是劉玄德,我已不是當初的我了。”


    見兒子不理解,孔融也沒有解釋,重新將陳群、袁渙的書信收納。


    想到自己的前半生,孔融忍不住又是一聲長歎。


    活了那麽多年,離經叛道行為乖張,可就是不敢為蔡邕複仇。


    就連聲討、謾罵王允,他都不敢做。


    反而是黑熊,用最直接的手段,給予了王允最嚴酷的懲罰。


    當誅王允三族的消息傳到他耳朵後,他甚至不敢再去見蔡貞姬姑侄兩個。


    平日宴飲也隻是聚集故交,不再招攬四方俊彥。


    馬蹄聲漸近,駕車的仆僮武士敲了敲車廂,孔融收斂情緒解開厚重門簾,探頭去看。


    就見勒馬隨車而行的護衛騎士開口:“明公,劉豫州遣使迎接,就在前方豫山!”


    “距離豫山還有多少路程?”


    “約四五裏。”


    騎士說罷拉扯韁繩遠離馬車,原地調頭轉向,又去隊伍後麵通告其他人。


    豫山,已設立帷幕。


    王修、簡雍站在火堆前烤火,王修是孔融在北海時所舉的孝廉。


    後來孔融被袁譚破城驅逐,王修被袁譚舉為青州別駕。


    攻破孔融時,孔融僅以身免;妻妾兒女落在袁譚手裏。


    孔融入許都拜為將作大匠,次年也就是建安二年出使河北,拜袁紹為大將軍,趁機將家人帶回許都。


    隨後因楊彪逼迫曹操分權失敗,孔融威脅曹操保住了楊彪兄弟的命,但也從將作大匠轉為虛職少府。


    孔融是楊賜的門生故吏,所以楊家與孔融的關係十分親密。


    現在兜兜轉轉,王修卻先一步來到南陽。


    原本是想安置好袁譚後聽從崔琰、孫乾的規勸,返回關中為黑熊效力。


    結果荊州的事情有些複雜,王修暫時難以脫身。


    周旋之際,沒想到孔融竟然棄官逃遁。


    袁譚跟孔融有怨,可王修沒有。


    馬超先抵達豫山,隻是出乎預料,不管是王修還是簡雍,都對馬超不是很熱情,不像許都士人那樣。


    見遭遇輕視,馬超也不氣惱,隻是安排人手休息、喂馬。


    反正這次他打定主意返回關中,趙雲這樣的外人都能拿到五千騎烏桓俘虜的回報,他可不覺得自己會比趙雲差。


    黑熊給他的印象很奇怪,隻要可以談,那就會跟他談。


    彼此之間幾次協議破滅,要麽是因為外部形勢變化劇烈,要麽是自己沒做到位。


    反正黑熊沒主動謀害過他,對此馬超很是敏銳,可以確信。


    否則就關中這樣的地形,他又帶著那麽多財物,真想留住他,他根本走不了。


    眼前王修、簡雍的的輕視,馬超神情自若。


    孔融馬車靠近,王修、簡雍等十幾名與孔融有舊的官吏、士人快步去迎。


    王修站在前排更是屈身長拜,情緒激動:“文舉公!”


    “竟然是叔治?”


    孔融驚喜,快步上前攙扶王修,上下審視見王修瘦了許多:“叔治可是相伴袁顯思至此?”


    “是,仆與袁顯思君臣情誼將盡。


    王修抓著孔融的手:“文舉公怎就出走許都?”


    “我專程為伯喈兄藏書而來,曹孟德知我無所害,故做不知,使我才能安然到此。”


    孔融說著自嘲笑笑,他的統兵、執政能力已經經過檢驗,是真的不行。


    這時候王修才介紹簡雍,簡雍與孔融早就相識,隻是彼此不是那麽的熟悉。


    簡雍談笑風趣,引著孔融、徐幹與王修入帷幕之中。


    隨著帷幕合攏隔絕外部視線,孔融臉色也鬆垮下來,問王修:“叔治,此荊州多事之際,叔治欲有何作為?”


    王修為孔融端來一碗茶,低聲講述:“原本送袁顯思到南陽,就想返回關中。崔季珪、孫公祐皆勸我效力關中,有益於三方盟好。隻是到南陽後,就聽聞黑鎮北解救男女、孩童二十餘萬口,誅王子師三族,以及捕斬胡虜十萬級。”


    孔融端茶飲一口,就問:“可是擔憂黑鎮北如似電光火石?”


    王修輕輕點頭,又說:“此微末小事也,仆所慮,是黑鎮北強橫無匹,昔日之盟,恐難再有約束之力。”


    孔融又飲一口茶,重新打量王修:“叔治何必瞞我?可是荊州有變?”


    王修不語去看簡雍,簡雍回答:“非是荊州有變,是交州生變。”


    見孔融看過來,簡雍幹咳兩聲講述:“交州牧張津為土兵襲殺,交州無主。劉鎮南持節統禦荊揚交益四州,予以鎮南幕府從事,零陵賴恭接替張津。”


    孔融聽了皺眉:“張津是奸佞小人,劉表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認識張津,彼此第一麵就交惡了。


    那時候他是楊賜征辟的掾屬,十八年前,何進新拜為大將軍並開府。


    孔融奉楊賜命令去送拜帖慶賀,張津是何進鄉黨,與其他一些人負責接待。


    收了楊賜的拜帖,卻沒有招待孔融,更沒有給回帖。


    孔融當場搶了拜帖就跑,張津這夥人帶著劍士就要追殺,因其他賓客規勸,何進才阻止追殺,派人征辟孔融為大將軍掾屬。


    簡雍忽略了孔融對劉表的點評,繼續說:“而伏波將軍另有意見,恰逢袁司隸率兵入南陽,故欲舉薦袁司隸領交州牧。”


    孔融聽了不覺得意外,扭頭看王修:“袁顯思是何心意?”


    “文舉公,交州吏民素來遵從朝廷詔令。劉鎮南所持天子旌節乃李傕亂政時所賜,故難以服人。這些年交州多次出兵進擾荊南,若是劉鎮南表任,那交州吏民豈敢輕易信服?”


    王修說著口風一轉:“可若是得到朝廷詔令,那袁顯思單騎可得交州。如今袁顯思麾下精銳四千餘,若得朝廷詔令,自可從容領有交州,坐享南海之利。”


    孔融聽明白了,袁譚很動心,隻要拿到許都朝廷的正式詔命,袁譚就會拋棄劉備,去交州赴任,進而與劉琦達成聯盟。


    交州可是亂世小天堂,又有劉琦舉薦,袁譚怎麽可能拒絕?


    跑的遠遠的,管你中原怎麽打,未來天下將定,舉交州請降,仍舊不失公侯之位。


    保底的公侯之位,誰不動心?


    雖說交州文化落後,與中原交流困難……可你在交州,餓不著也凍不著。


    再說現在的中原,又有什麽好交流的?


    別說袁譚,孔融都有些心動。


    一般人也壓不住交州,交州吏民如今隻認漢末有名的那批人。


    像劉表企圖舉薦的賴恭,交州人可不會把這人當回事,值得交州人重視的,怎麽也得是孔融、袁譚這個級別。


    孔融也知道袁譚身上幹係重大,劉備會放袁譚去交州躺平?


    不提袁譚麾下的軍隊,光是袁譚對汝南地區的影響力,就價值一萬人。


    從曹操那裏拉來一萬人,己方增加一萬人。


    這一增一減,雙方兵力差額可是兩萬。


    還有就是袁譚的統兵能力,如何配合劉備進伐中原,袁譚是可以獨當一麵的。


    別看袁譚麵對黑熊時灰溜溜的跑了,當年統兵征伐青州時,打的可猛了。


    到現在,孔融都不想再見到袁譚的那張臉。


    袁譚想去交州,許都朝廷也想將袁譚與劉備剝離。


    孔融感覺這件事情無法阻止,除非殺了袁譚。


    皺著眉頭,瞥一眼簡雍,又看王修:“既然袁顯思心意已定,我想曹孟德必然有成人之美。叔治還留在南陽,是在擔心什麽?”


    王修也看一眼簡雍,用無奈語氣回答:“袁顯思有求於人,他行事敦厚,不屑於詭詐之術。仆恐袁顯思為人所算,故不敢輕離。”


    簡雍幹咳兩聲:“叔治,如今阻撓袁顯思的是零陵賴恭、長沙吳臣。玄德公雖然遺憾,卻不會妨礙袁顯思去留。”


    孔融聽了點頭:“玄德乃仁義之人。”


    王修苦笑:“仆非質疑玄德公,而是形勢詭詐,由不得我等,也由不得玄德公。”


    說著,他起身為孔融重新斟茶,解釋說:“黑鎮北神勇異常,中原之士顧慮荊州、關隴聯合,近來多有策士入荊州。就連玄德公,也憂慮黑鎮北驍猛難製。昔日之盟,隨時可破。”


    王修再次長歎,轉而詢問:“文舉公可有赴襄陽之意?”


    “除非禰正平複生,否則劉表死時,我才會奔赴襄陽,送他一程。”


    孔融神情不快,講述自己的行程安排:“我借道荊州,與玄德一敘後,就會經武關道入關中。待修治伯喈藏書,操持貞姬婚事後,我這等人於世無用,不若隱居南山了卻殘生。”


    說著,孔融搖頭笑笑:“曹孟德之算計,我略有所知,隻是不便多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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