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縣外,人煙茂密。


    這裏自五月開始,大約有萬餘左右的壯勞力從事裝卸、轉運工作。


    算上丹水漕運、漢水漕運往來的水手、商旅,使得南鄉聚集了遠近許多農閑人口,服務業暴漲。


    一時繁華,不亞襄陽、江陵。


    這種熱鬧,本就吸引人。


    劉備也不例外,出征之際抽出時間,攜帶夫人和兩個半大懵懂正可愛的女兒驅車來南鄉。


    他輕車簡隨,與其他商旅比起來毫不起眼。


    郡守伊籍也早早知曉此事,派人暗中護衛,也安排南鄉大姓與劉備接洽。


    岸邊竹樓,婁圭展臂邀請,並指著隔壁圍起來的木樓說:“使君,這就是大司馬駐屯南鄉時所居樓閣。”


    “有所耳聞。”


    劉備點著頭,遠近河邊除了倉儲營房外,其他營房都拿來給裝卸力工、漕運水手居住;四周聚集來的山民、小商旅、手工業者隻能在更外圍結廬而居。


    婁圭在前引路,劉備跟著登上竹樓台階,來到懸空的二樓。


    二樓相對寬闊,除了一麵正對著門的屏風外,餘下空間再無遮攔,沒有其他小隔間。


    劉備的護衛以搬運酒水的方式已檢查過一次,劉備也就跟著婁圭入內。


    拐過屏風,就見裴潛、許攸坐在席間,此刻兩人也起身來迎,拱手:“見過使君。”


    “見過二位先生。”


    劉備也還禮,在婁圭引領下落座,坐在右首第一,婁圭坐在右首第二。


    裴潛作為關中談判使者坐在左首第一,許攸坐在婁圭對麵。


    待四個人落座,雙方衛士就端著菜肴入內拜訪,一個跟隨劉備而來的半大小少年虎頭虎腦頗有力氣,抱起酒壇為眾人奉酒。


    劉備挽起袖子,就聽許攸說:“據我所知,荊南有意推立長沙劉氏為王,立長沙國。”


    劉備見裴潛、婁圭毫無反應,就詫異模樣:“哦?竟有此事?”


    “不敢有瞞使君,彼輩遣使拜訪,立長沙國以保境安民,立國之時,長沙王諸子將入關中為質。”


    許攸說著笑了笑:“龐士元銳意進取鋒芒逼人,荊南之眾雖喜伏波將軍寬厚,但更厭他缺乏主張。正所謂降小不若降大,故彼輩生出自立想法。”


    劉備端酒示意,許攸也端酒享受劉備的敬酒,兩人對飲一杯。


    隨後,劉備才開口:“這麽說我今年進兵中原時,荊州援兵寡少?”


    許攸點頭:“敢問使君,劉景升父子答應多少援兵?”


    “援軍三萬,其中一萬人由文聘統率,隨我深入追擊敵寇。餘下兩萬分布荊豫馳道各城,以護衛糧道。”


    劉備說著輕歎一口氣:“夏侯惇難以勸說,若無甘興霸牽製,我軍實難全力出擊。”


    北邊夏侯惇太過於頑強,牢牢釘在河洛之地,擋住了關中對外的輻射,也威脅宛口的補給線。


    許攸聽了不覺得意外,有傅巽待在劉琦身邊,荊州的情報不存在多少隱秘。


    許攸略思索,就說:“劉使君要做最壞的打算,這回劉景升父子至多能增援借調五千兵馬,少的話或許隻有三千。”


    如果荊南真的擁立長沙劉氏稱王,劉表父子哪裏還有餘力增援借調三千士兵?


    劉備臉色難看:“這麽說,大司馬認同長沙立國?”


    “暫時不知,至今未見大司馬回複。”


    許攸臉上始終沒有情緒變化:“對於長沙劉氏立國一事,還請劉使君易地而處,站在我家大司馬這裏想一想,這種送上門的好事,又有什麽可拒絕的呢?”


    劉備默然,現在對方不再稱呼他為玄德公,開口閉口就是劉使君。


    許攸又說:“大司馬在荊州時曾討論過荊州人口充實之優勢,僅僅是南鄉一郡八縣之地,難以撼動荊人驕橫誌氣。若是荊南立國,自此荊州南北三分,大司馬自此無憂。這其實對荊州廣大的黎民百姓來說,也是一樁好事。”


    劉備沒有辯駁,因為這在客觀上來說,對關中,對荊州百姓來說都是好事,倒黴吃虧的隻是劉表父子與他。


    他不是為了利益就罔顧客觀事實強行辯論的人,也知道關中方麵不是幾句話能說服的。


    關中的人與他類似,要麽打服,要麽用更正當的理由去辯駁。


    至於給天子複仇誅除國賊這種事情,可以拿來跟其他人說,對關中人無效。


    因為黑熊寧可親自去征討河套諸胡,也不在意為皇帝複仇帶來的政治威望。


    漢天子的政治遺產就在那裏,黑熊都不在乎,大司馬幕府下麵的人也隻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劉備越發感覺長沙劉氏立國稱王一事,極有可能是關中某些人引導、促成的。


    比如傅巽,比如裴潛,有太多人有這個人脈去搭橋牽線。


    沉默片刻,劉備準備跳過這個話題,就問:“南鄉所儲之米,以及援軍,能給多少?”


    這個不歸許攸管,許攸側頭去看裴潛,裴潛開口:“使君征討國賊時,若糧秣匱乏,南鄉所屯之米隨時能起運。這是大司馬出征前就授意的事情,我們不會在糧秣方麵做手段,隻是援軍實難調遣。”


    劉備點著頭,就說:“若無可信的援軍,就恐糧秣出南鄉後,遺失灑落於山野。我南陽地界,自然允許盟軍通行。”


    “使君是我家盟好,仆所慮並非是關中兵通行南陽,仆也不在意劉景升父子、龐士元生出芥蒂。”


    裴潛另有顧慮,想要調兵增援劉備,軍隊很好抽調,但誰來統禦是個極大的問題。


    關中不缺優秀的將軍,但現在戰爭重心在河套,許多將校摩拳擦掌等待最後收尾時的征召。


    所以最能打,心氣頗高的將軍們,肯定不樂意來南陽、中原作戰;還有士兵,寧肯留在關中等一個出征河套的機會,也不想來中原幫什麽盟好打仗。


    裴潛也清楚,別看大司馬開戰理由十分任性,可每一仗都是謀定而後動。


    也就是說,現在關中的威懾力來自於每次把握十足的勝仗,以及未逢一敗。


    如果派個二流將軍,帶一批普通軍隊來增援,若是戰敗,會引發內外動蕩。


    裴潛沉吟不語,劉備去看頗為熟悉的許攸。


    許攸會意,輕咳幾聲對對麵的婁圭示意。


    婁圭這才找到存在感,對裴潛說:“文行所慮,老朽略有所知。這樣可好,若是玄德公兵勢受阻,亟需援軍接應時我等再出軍。”


    裴潛皺眉:“用兵乃是大事,豈能倉促集結?”


    “不,老朽的意思是不動關中兵馬,由老夫征募南鄉、荊山之民壯。”


    婁圭又去看劉備:“開戰之際糧秣運輸諸事,由某一力承擔。若是前線戰事不順需要接應,某之麾下聯合南鄉郡兵,樹立關中兵馬旗號,如此兵向宛口,足以聲援玄德公。”


    婁圭現在不缺錢,急缺將錢變為影響力、地位的渠道。


    劉備點點頭,也去看裴潛。


    裴潛頷首:“此權變之事,我自可答應。不過我關中援兵自會有序征發,會集結於商邑。戰事緊迫時,我軍自會順丹水漕運來南鄉。”


    說著裴潛去看劉備:“使君,糧秣自可聽任取用,援軍亦不會有缺。可是如今,使君以何為憑?”


    劉備笑容斂去:“文行此言何意?”


    “大司馬身在河套,距此三千裏外,往來通傳不便。”


    裴潛語氣平靜:“大司馬不在意這些繁瑣之事,隻是我等身為人臣,議論大事,當事事謹慎才是。還請使君交割憑證,如此我等也好向大司馬交待。”


    劉備將腰間的印袋取出:“左將軍印如何?”


    裴潛搖頭:“使君仁愛世人,必然也愛子女。長沙劉氏稱王立國在即,其王諸子盡皆入關中為質,還請使君以此為例。”


    劉備神情糾結起來:“我之子嗣遺落亂軍之中,總不能過繼嗣子入質關中吧?”


    “女兒也可。”


    裴潛臉上沒有笑意:“使君事成,自會奉還;若是事敗,我等也能庇護使君血脈。”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鵝的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中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中更並收藏鵝的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