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之南,秦直道上。


    劉豹、馬騰結伴而行,不管是九月菊花酒宴,還是今年的長安舉辦的競技大會,他們都要帶領麾下、部落裏的健兒參與競賽。


    隨行的匈奴勇士大多神態輕鬆,有著向往、憧憬之情。


    他們的地位決定了與菊花酒宴沒有什麽關係,可長安競技大會卻是他們宣揚騎術、騎射武名的大好機會。


    不管是借此入仕幕府,還是攜帶威名返回部落,對他們未來都有極好的影響。


    隊伍內的這種情緒,讓劉豹深感憂慮。


    匈奴本就崇拜戰神,雖然被大司馬征討殺死了很多人,但這些倒黴的人都是整個部落一起完蛋。


    匈奴各部之間本就有遊牧草場上的競爭,那麽多年下來,各部之間也有仇恨。


    最關鍵的是,大司馬雖然殺了很多匈奴人,但又沒有殺這些活著的人。


    草原之上,一場白災,一場瘟疫,這會死多少人?


    日常生活缺乏藥材,時時刻刻都有夥伴、子女病亡,因而對絕大多數匈奴底層部眾來說如何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苦寒艱難的生活,讓他們對死亡不是那麽的敏感。


    再說了,戰場上被殺,技不如人,是真沒什麽好說的。


    真讓鮮卑人或羌人打出大司馬那樣的戰績,絕不會容留現在的匈奴部落,甚至匈奴這個稱呼也會被抹去。


    現在這種處境,對匈奴人來說已經能算是格外的寬容恩遇。


    起碼在大司馬遭遇敗績之前,匈奴人感恩生活、向往幕府的情懷是不會有較大變化的。


    一路上,馬騰與劉豹閑聊,討論著河西地區賀蘭山新發現的煤礦。


    馬騰對此很是喜悅,這個特大、超大煤礦的出現,意味著以後冬季燃料的充足。


    燃料,是限製城邑發展的關鍵資源。


    尤其是苦寒邊塞地區,根本無法保障大型城邑的冬季供暖需求。


    隻有小城邑勉強依靠獸群冬日的糞便為燃料,才能艱難熬過嚴寒的冬季。


    大多數匈奴、鮮卑部落在冬季時都會內遷更換草場,以躲避嚴寒。


    所以他們出發時,匈奴、鮮卑各部已經轉換了草場,南邊的預留草場整個夏季沒有放牧,草能有四五尺高。


    大雪覆蓋前,牧民正抓緊時間打草、晾幹,以便冬季大雪時喂食獸群。


    在煤炭發現之前,塞外築造的城邑急缺燃料,周圍放牧的獸群幹糞根本不夠用,隻能靠伐木。


    兩漢邊境城邑也都是沿著河流、靠近密林修建,這麽多年下來,許多密林消失,就連林胡這個稱謂也跟著消失。


    煤炭的發現,意味著邊塞地區可以建設大城邑,城邑規模越大,除了常規動員規模大之外,在經濟上也能深入影響牧民。


    如果有大城邑,牧民們閑暇時自會架著勒勒車來大城邑趕集、采買生活物資,而不是在每年六月大會時進行購物。


    連續幾座大城邑,就能成為邊地的貿易樞紐,進而奪取諸胡大貴族的貿易壟斷地位,從經濟上壓製諸胡大貴族,降低牧民對他們的依賴。


    因此馬騰準備在邊郡建立一個車輛製造廠,牧民普通的勒勒車能拉載多少煤炭?


    隻有製造堅固的大車,草原又不缺畜力,沿途畜力也能覓食補充體力。


    一年拉幾次煤,對普通牧民來說,整個冬季會舒服很多。


    甚至組成車隊向城邑販賣煤,也是一個不錯的營生。


    而劉豹隻覺得針對東部鮮卑的戰爭越來越近了,采煤是個辛苦、危險的工作。


    幕府治下各處都缺人力,想要低成本開采煤炭,最好的辦法就是發動東部鮮卑的討伐戰爭。


    一次獲取五萬左右的奴隸,自能滿足河西、朔方地區的煤炭供應。


    如果造船後,沿著黃河向下遊運輸,也能滿足五原地區的煤炭。


    當然,也有可能在五原地區挖出新的煤礦。


    煤礦越多,對諸胡各部原有的生活傳統破壞就越大。


    劉豹也隻能看在眼裏,默默推動言論,逼迫鮮卑人先行西遷。


    在這樣的氣氛下,這支七百多人的隊伍驅趕萬餘牛馬,近十萬羊群沿著直道緩慢向南進發。


    而他們身後則是步度根引領的鮮卑人,也驅趕獸群作為每年固定的貢物,還有許多車輛隨行,運輸著需要去關中貿易的貨物。


    如牛皮、貂皮、人參之類,隻要是他們覺得珍貴,又不是生活必需品的,都可以拿來貿易。


    哪怕換成砂鍋、硬陶餐具,或其他生活器皿,返回部落後都能溢價賣給其他牧民。


    去年因為戰爭停辦菊花酒宴,今年關中士人格外殷切。


    許多有資格列席的士人提前向甘泉進發,甘泉又隻能擴建南鄉區域。


    來不及建設那麽多屋舍,隻能開啟武庫,在南鄉區域搭建軍帳。


    使得黑熊在甘泉山上向南眺望,那裏仿佛一個野戰軍營。


    甘泉山上今年已在原有廢棄宮苑的堅固遺址上夯土,重建了一座甘泉台。


    台下道路兩側分出岔路,分別通向一個個小平地,這裏都用帷幕做牆,形成一個個聚宴的小場地。


    黑熊站在最高處眺望、觀察遠近,高台之下王連也在帶人巡查各處,詳細安排上菜、上酒的次序。


    他從漢中采買酒水運回關中足有一千車,沿途損毀極少。


    原因就是王連主動降低了采買數量,都是獨輪車,每車就裝兩壇酒,車輛輕便利於軍士控製。


    他沒有貪功,那批美酒除了部分繼續窖藏外,近乎八百車拿來泡製今年的菊花酒。


    算上關中今年釀的酒水,這次菊花酒宴足夠灌死一批人。


    甘泉南鄉,道路側旁的山坡之上。


    張鬆登高觀望,頭插茱萸,戴菊花編成的頭環,雙手負在背後,對同行的秦宓感慨說:“這便是盛世之景啊。”


    幾乎是一夜之間,北邊甘泉山上就搭建好了層層疊疊帷幕。


    遠遠望去,仿佛紅黃藍白四色帷幕遮住了大半個山體,甚是絢麗。


    北邊甘泉山正對著道路,甘泉山西北是涇水,通向西鄉、漆縣;東北就是東鄉、白鵝穀。


    現在這個南鄉的出現,意味著明年開始這裏也要聚集人力,開始建築屋舍、堡壘。


    甘泉四個鄉發展的非常迅猛,唯一可惜的就是土地管控嚴格,沒有幕府許可或授令,其他人不能隨意侵占土地開荒、建設屋舍。


    隻有在各處預定規劃的荒地處才能準許流民開荒,但開荒有上限,同時居住地也早已選定地址。


    現在的關中,早就不準荒野定居,凡是流落荒野的,被動發現後,一律當做盜匪清剿。


    就在張鬆、秦宓閑聊之際,直道南端突然有軍隊調動。


    坡上眾人轉身去看,就見一個個百人隊穿戴皮鎧,頭戴皮胄,插著鵝羽,掛素色披風,持矛佩劍魚貫而行。


    每個百人隊內都有五名鼓手,這些鼓手行進時敲擊腰鼓,本隊吏士踩踏鼓點而進,以至於步履齊整,步點颯踏刷刷作響。


    一隊接著一隊,遲遲望不見盡頭,持續從直道拐彎處湧出。


    張鬆不由失神,看著坡下經過,行走如一同時灰塵遮麵的青年、少年吏士,不由失聲:“這難道就是青華衛士?”


    秦宓也沒見過青華衛士的軍容,沉著臉緩緩點頭:“正是。”


    秦宓也發現坡下經過的青華衛士不分軍吏、吏士,腳上都是一雙皮靴。


    張鬆麵色漸白,抬手以袖遮住口鼻,坡下青華衛行軍時煙塵騰起,已卷到了麵前。


    不止是他們,附近坡上、路邊的士人俱是神色大變。


    有這麽多嚴整有序的青華衛士,他們的仕途勢必坎坷。


    未來的官位、好的女子,可能會被這些晚輩搶走。


    聰明的一些士人,已然被濃濃的危機感包圍。


    青華衛士每隊相隔三十步,隻是聽著鼓點前進,對道路兩側圍觀的士人則不聞不問目不轉睛。


    長期的閉營訓練,這種列隊齊步行走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種生活本能。


    不遠處坡上,尚書裴茂觀望青華衛士行軍陣列,對這種整齊劃一的隊列並不覺得驚異,隻是對身邊跟著的小兒子裴俊說:“漢之虎賁,也不過如此啊!”


    “大人是說這是虎賁訓練之法?”


    “嗯。”


    裴茂應一聲,見風向一轉,煙塵有朝自己吹來的架勢,也抬手以袖遮住口鼻。


    而在北邊甘泉山上,遠遠觀望,一條煙塵土龍正沿著道路緩緩壓來。


    許多人已經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麵南而立,觀望這樣難得一見的景象。


    同樣在甘泉山上等待傳見的蔡昭姬、王粲見到這樣的景象,王粲感慨說:“大司馬練兵之能,當世無雙啊。”


    蔡昭姬不言語,隻是手裏握著其父生前所編的漢書謄抄本翻閱。


    不管是蔡學還是盧學,又或者鄭學,目前都有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與大司馬對豪強的態度不統一。


    壓製豪強,剪除豪強,是兩漢口頭上的政治正確。


    但實際應用過程中,桓靈二帝以來,有幾個人敢向朝廷提議剪除豪強?


    所以蔡學想要獲得幕府深層次的扶植,就必須在根本立場上與幕府保持一致。


    對此蔡昭姬沒有什麽意見,她擔憂的是蔡學射向豪桀的這一箭,未來會命中自家的額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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