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言手指指的是他劇中的‘姑媽’。


    黎小軍最初到香江的幾年一直住在姑媽家裏。


    姑媽的職業是個過氣妓女,所以家中頻繁有陌生男子出入。


    通過姑媽身邊的‘朋友’,黎小軍找到了工作,也認識到了香江的‘開放’和‘多元性’,這個角色對黎小軍融入當地社會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做作用。


    飾演這個角色的一位不太知名的女演員,就算在香江本地都沒什麽人能叫上她的名字,孔超之所以沒有啟用一個更有知名度的演員而是選用她,就是因為她演繹出了一股讓人‘舒適’的風塵感。


    這個人物既要體現出大齡妓女曆盡千帆的淡然感,又要體現出寶刀不老的優秀氣質真不是一般人能演的。


    對於女演員來說這都是個很有挑戰性的角色,更不要說是對男演員,還是一個年輕的男演員.


    蘇天無語的對樂言指了指腦袋。


    areyouok?


    你在開玩樂吧?


    演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全都笑了。


    樂言這孩子有點意思.


    原來這個賭注是來搞氣氛的?


    片場內惟有一個人對樂言充滿信心,那就是同為京影希望之光的畢夏女士。


    她一邊給樂言按摩肩膀,一邊氣勢如虹的說:


    “早就聽說你演的妲己老厲害了,一直沒有機會親眼見上一見,今天是同樣的路數嗎?”


    大一開學後,畢夏第一次在年級裏聽到樂言的事跡,就是他在解放天性課上cos妲己順著鄧雪峰的大腿往上爬。


    二班同學描述當時的畫麵,用的是‘驚為天人’、‘耳目一新’和‘紅顏禍水’等讓人浮想聯翩的詞語,據說連鄧雪峰都接不上樂言的反串戲。


    畢夏堅信,樂言反串是絕對沒有問題滴!


    樂言扭了扭脖子,又搖晃了一下手腕:


    “演員怎麽能隻用一種固有的模式表演?今天肯定是別的路子啊.”


    畢夏用力在樂言肩膀上拍了兩下,大喝一聲‘好’:


    “去吧,給這些人看看京影的威力!”


    下一場戲正好是黎小軍和姑媽的對手戲。


    拍完正戲後,樂言拿起執行導演的對講機,和孔超溝通:


    “我快速拍一條,不耽誤大家時間。”


    孔超再次向樂言確認:


    “你確定演這個?”


    君子協議不帶反悔的。


    你演個男的,還有翻盤的可能。


    演女的這不是自尋死路?


    樂言再次坐回鏡頭前【黎小軍】坐的位置:


    “不用找人給我搭戲了,我一個把這場戲演一遍,咱們速戰速決。”


    對講機那一側安靜了幾秒後,傳來了孔超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


    “行吧,你想演就演,我周圍有好幾個畢夏找來的‘評委’,不用擔心我有失公允。”


    孔超兩側,包括姑媽在內今天所有有戲份的演員都在了。


    他們就是畢夏用刀‘請’來的評審們。


    “樂言,拿出氣勢!”對講機裏,畢夏大聲給樂言加油。


    “不給你打光了啊。”孔超覺得這是他當導演以來拍過最荒唐的一場戲,無語的小聲喊了一句,“rolling。”


    這場戲的內容非常簡單,姑媽給黎小軍講述她年輕時的故事。


    因為蘇天要求整部電視劇要向電影質感靠近,於是孔超的運鏡高級了很多。


    這一鏡是以黎小軍寫家書開始,中間過了一個畫,兩人聊天的長鏡頭。


    ‘過畫’的意思是指,鏡頭利用一個物體進行人物出畫和入畫的設計。


    例如人物從右側出鏡,鏡頭經過一個物體,下一個人物從左邊入鏡,這種運鏡多使用在長對話或者人物的長距離移動時。


    而在這一鏡拍攝中,過畫的道具使用的是黎小軍身後坐著的椅子。


    畫麵裏,黎小軍坐在那個老舊的書桌旁,正在給大陸的女朋友寫信。


    他麵容清秀,皮膚白皙,舉手投足間文質彬彬。


    大家完全想象不到,一會兒他要如何去演一個過氣的妓女


    攝影機從樂言的背影,推到他的側臉,又從側臉推到了他的手上寫的信。


    即使劇組中的演員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還是不妨礙他們再次稱讚——好漂亮的字!


    黎小軍突然向左側看去,放下筆:


    “有沒有看醫生?”


    鏡頭再次拉回,穿過樂言身後的椅子,漸漸向左側移動,而樂言也在鏡頭被椅子擋住的間隙快速離開,坐到了左側沙發上,同時不停的咳嗽。


    待鏡頭過畫到另一側,露出‘姑媽’,孔超控製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我x啊,有沒有搞錯?”


    樂言雙腿微微張開,慵懶的斜靠在沙發上,他擺出了一個很類似於蘭花指卻又不是蘭花指的手形,揪著胸口的衣服,斷斷續續的說:


    “醫生都是騙人的,天天叫我戒煙戒酒,如果我可以戒煙戒酒,就不用看醫生了。”


    樂言不止舉手投足不一樣了,說話的語氣和語音語調也不同了。


    他故意壓低聲音,營造出一種長期‘抽煙喝酒’的煙嗓,但與此同時又帶著女性特有的嬌媚氣息。


    飾演姑媽的演員嚇得捂住嘴:


    “好像!”


    “好像你?”豹哥隨便接了一句。


    姑媽捂著嘴,不敢相信的說:


    “好像那個年代的鳳女!我看了很多早年的紀錄片資料,那個年代她們的坐姿就是這樣的.”


    這場戲發生的時間是80年代末,但姑媽是從60年代開始下海的。


    為了演出那個年代的風情,姑媽的飾演者特地去找了很多資料‘學習’。


    她發現早年間的香江紅燈區,女孩子們為了體現工作性質,坐著的時候會故意稍微劈開一點腿這也算是一種隱形的身份體現了。


    雖然她發現了這個小細節,但這樣坐著非常不雅觀,所以在拍攝時並沒有體現這點。


    而且這個細節被遺棄很多年了,隻在那個年代中出現,現在能看懂的人少之又少。


    樂言的表演帶著濃濃的女性特征。


    既然能表演的這麽像,他肯定不會忽略坐姿。


    現在連小女孩都知道坐著的時候雙腿要並攏,他卻偏偏要微微張開別人可能看不出門道,但姑媽立即看明白了。


    姑媽說的話大家都聽到了。


    大家再看鏡頭裏的樂言時表情精彩極了。


    樂言絕對叫過那個年代的鳳姐!


    啊不,樂言絕對見過那個年代的鳳姐!


    樂言開場的第一個亮相就著實把大家驚住了。


    但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畫麵裏‘姑媽’咳嗽了了幾聲後,特別自然摸向旁邊桌子上的煙盒,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我靠。”這次驚呼出口的是畢夏。


    因為飾演姑媽的演員不會抽煙,所以拍攝時香煙隻是個道具,她最多就是在嘴上叼一下,從來沒點燃過。


    又因為她不會抽煙,所以這個叼在嘴上的動作做的並沒有很準確。


    至少畢夏覺得不準確。


    她見過葛曼抽煙,那才是她心中女人抽煙該有的迷人樣子。


    樂言把煙叼在嘴上的樣子非常‘女性化’,也非常的自然和有魅力,畢夏已經快忘記樂言本身的氣質了。


    她從來沒見過樂言抽煙


    他是什麽時候練的叼煙動作啊?


    但畢夏的震驚還沒有結束,因為樂言又拿起火柴點燃了,他依然保持著剛剛那個形似蘭花指的手勢,低頭點燃香煙。


    他微微仰頭,吐出一口煙,把火柴晃滅,之後左手橫放在胸口,右手肘關節架在左手上,側著腦袋似笑非笑的看著‘黎小軍’的方向:


    “我的第一支煙是威廉給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在香江拍《生死戀》,我特意一天不上班,去了舊山頂的醫院去看他拍戲,後來,他還請我去半島吃飯.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去半島。”


    樂言在念這段台詞時,嘴邊始終噙著幸福的笑容,時不時的還抬頭閉上眼睛,呈享受狀。


    整個人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懷春少女!


    開場的細節坐姿,隻能說樂言對那個年代有過深入研究,抓住了鳳姐的神。


    但後麵這段大對白,他的表現體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鳳姐的韻了。


    威廉是一個國際影星,在姑媽年輕的時候,和她有過一夜情緣,自那之後,姑媽一直幻想著威廉會回來娶她,和她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


    從古至今,每一位失足少女心中都會有一個白馬王子回來娶她的夢。


    樂言把這個狀態體現的淋漓盡致。


    淋漓盡致到,大家懷疑他生命裏一定有一位白月光。


    要不然,他怎麽能把這幅舔狗模樣演的這麽真呢?


    演員們不敢說話了,小心翼翼的看著導演孔超。


    還讓樂言繼續演嗎?


    這情況有些棘手了啊.


    孔超的眉頭擠到一起。


    現在輸贏已經不重要了,他在想,樂言難道沒有說謊,他出去真的是觀察生活了嗎?


    孔超期盼的看著監視器。


    樂言,你還觀察到什麽了?


    畫麵裏,樂言的表演還在繼續。


    他突開心的笑了幾聲,羞澀的把煙掐掉,在銀鈴般的笑聲中,得意地說:


    “你姑媽我年輕的時候也挺漂亮的。”


    樂言說完這句話後笑得前仰後合的,似乎非常不好意思。


    一會跺腳,一會兒捂臉,笑了十幾秒鍾有餘。


    這段笑戲非常彰顯功底。


    在沒有人搭戲的時候,自顧自的笑非常考驗演員信念感,很可能笑著笑著,你自己心裏就沒底氣了。


    但樂言不僅笑聲不斷,還笑得非常有層次。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拿著煙和火站起來:


    “好了好了,不跟你聊了,你繼續寫信吧。”


    鏡頭追著樂言的背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而這個時候笑聲也漸漸停止了。


    他背對著鏡頭,挺直了腰背:


    “不要叫我姑姑,叫我rosie,威廉喜歡叫我rosie”


    鏡頭前的演員們咬嘴唇的咬嘴唇,豎大拇指的豎大拇指。


    從那段笑開始,樂言就是即興發揮了,劇本根本沒有安排那段內容。


    而聯係前後文,大家能清晰的聯想出,她擦掉的不是笑出來的眼淚,而是傷心的眼淚。


    “威廉喜歡叫我rosie”


    這是姑媽這個人物一輩子的縮影。


    她一直活在威廉還會回來娶她的夢裏!


    現場鴉雀無聲,都在等著樂言接下來的表演。


    但樂言猛的扭頭,指著鏡頭罵:


    “還不喊哢,是不是玩不起了?”


    這一嗓子嚇得大家一哆嗦。


    樂言剛剛的表演太精湛了!


    他們完全把樂言帶入到一個女性的視角去觀看,忘記他是個男人!


    雄厚的嗓音把大家帶回到現實。


    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把女人演繹的如此逼真?


    樂言的辱罵還在繼續:


    “你這不是在耽誤大家的時間嗎?本來一分鍾能結束的事兒,你非要抻到兩分鍾,而且還不喊停!”


    昨晚孔超和蘇天的行為,已經嚴重觸及到樂言的底線。


    雖然這是香江,但你們也不該用那種惡黑勢力常用的伎倆對付我吧!


    現在大家都看著呢,我看看你們誰還敢對我用粗?


    對講機裏傳出孔超的聲音:


    “你過來吧,過來說。”


    樂言冷哼一聲,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向監控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我絕不會向黑惡勢力低頭的!


    蘇天剛剛去外麵做劇組調度了,回來時隻聽到了樂言叫囂的聲音。


    等樂言過來的功夫,孔超和周圍的演員們聲形並茂的給他描述剛剛樂言的表演。


    “太牛了,樂言演的我都忘了他是男的了!”


    “我承認他演的比我細節的多得多,等他過來,我要和他深入探討關於鳳姐的課題。”


    “願賭服輸啊,不許再限製我師弟的人身自由了。”


    蘇天把孔超拉到一個無人角落,詫異的問:


    “輸了?”


    孔超點了根煙:


    “輸的非常徹底。”


    “一點餘地都沒有?”


    “毫無反抗之力.”


    “為什麽啊?他怎麽可能演好一個妓女?”蘇天拍著腦門說。


    孔超給蘇天遞了根煙:


    “我們可能真的誤會他了,他也許真的出去觀察生活了,否則這根本無法解釋!”


    你告訴我,沒有觀察過樓鳳如何連七八十年前的坐姿都能表演出來?


    你再告訴我,沒有觀察過感情不順利的大齡婦女,如何能演出那種滿腹滄桑的遺憾笑聲?


    蘇天嘖嘖稱奇的說:


    “也許.他隻是正好觀察過這個職業?”


    是你言之鑿鑿的說,樂言是來香江獵豔的!


    按照你的思路順下去,他能演好姑媽這個角色也很合理啊!


    突然,孔超和蘇天同時感覺到脖子被人捏住了。


    隨後,一個腦袋從他們兩個人探出,笑著問:


    “做錯要承認,挨打要立正!所以.你們錯了沒有?”


    這人突然出現,還是在耳邊出現,嚇得孔超和蘇天都是一激靈。


    他們下意識的想要跑開,但剛一邁步,脖子上就一陣吃痛,原來那人把他的後頸毛揪住了!


    兩個人同時扭頭,對上了樂言瘋癲的眼神。


    樂言用力捏了兩下他們的脖子,用變態的語氣問:


    “錯了沒有?”


    蘇天和孔超感覺一陣惡寒自腳底出現,漸漸向上攀爬。


    “錯了錯了。”


    “知道錯了,不該冤枉你。”


    樂言哈哈大笑了兩聲,放開他們的脖子,拍了拍他們的臉:


    “我們出來混的就憑三點:有演技、夠膽、姐妹多。”


    他指著菜市場的方向說:


    “我不介意介紹我的姐妹和你們認識。”


    孔超和蘇天想到那些菜市場的大姨們,同時嚇得咽了一下口水,隻感覺雙腿發軟。


    太嚇人了!


    樂言惡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這次算你們運氣好。”


    樂言走後,臉色煞白的孔超對臉色煞白的蘇天說:


    “他絕不隻觀察了那一個職業.”


    蘇天驚恐的擦了擦光頭上的冷汗:


    “都是不好惹的職業.”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


    “不能再管了!”


    從今天開始,‘絕不能惹樂言’將銘刻在他們的人生信條裏!(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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