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山又一次地動,這回持續了一炷香。蒼穹之上,黑雲壓境,淺金色的雷電潛遊,似乎隨時都能劈落,看得人膽顫心驚。


    未結丹的弟子全被傳喚進屋,避免被雷劫餘威掃到,傷了根基。虞采桑獨自坐在木屋裏,專注地擦拭著手中長劍。


    “嗡——”


    【別吵!】奚棠沉聲威脅,它的聲音直接避開人傳入躲藏起來的劍靈耳中,虞采桑也不知道自己的係統居然有兩副麵孔。


    【采桑,你怎麽了?】奚棠再次出聲,聲音卻多了些許溫柔和疑惑。


    “奚棠,辰星山掌門叫做什麽?”


    【玄霄。】


    “玄霄師弟呢?”


    【玉赫。】


    “我記得你之前說這個小世界叫做[卜算子],是我知道的那個劇本嗎?”


    【是的,就是你源世界那部熱播劇的世界觀,不過她是由小說衍生的。我們的身份本來接觸不到主角他們,所以,我自作主張沒有將世界線劇情發給你。】


    “我記得[卜算子]裏男女主的師兄不叫蕭玉樓。”


    【叮——】


    【感謝您的發現,您是第一位沒有依靠係統提示,確定小世界另外一名任務者身份的宿主。】這道機械音格外冷淡冰涼,不含情緒。


    【獎勵已派發,請您及時查收。】


    “奚棠,一個世界能存在兩個任務者?”


    【當然可以,通常能夠容納二至五個,這個小世界包括采桑在內,總共有五位宿主。】奚棠語氣溫和又肅穆,【采桑要看看係統獎勵嗎?】


    虞采桑頷首,登時閃過一抹銀光,做工精美的玉佩懸浮在空中,森冷的寒氣發散,不過須臾便讓屋內鍍上一層冰霜。


    “嗡——”虞采桑腿上躺著的銀劍似乎感受到另外一股氣息,不甘示弱地錚鳴,宣誓自己的主權。


    一劍一玉佩互不相讓,屋內一會兒冰冷一會兒灼熱,虞采桑下意識瞥了眼窗邊的藥草,唇瓣緊抿。


    纖長的手指輕柔地摸過重金買來的長劍劍身,同時呼喚係統:“奚棠,把玉佩收起來吧。”


    【好的,采桑,對不起。】


    虞采桑抬眸便看見憑空現身的毛團,右手抬起,奚棠自覺地落到他的手心,身下傳來溫熱的觸感。


    麵容溫柔恬靜的男人手指輕攏,雪白的絨毛從指縫漏出,莫名的色氣。


    “我原諒你了。”虞采桑鬆手,唇角微揚,“奚棠。”


    【采桑,可不可以再捏一下,好舒服~】奚棠用肉乎乎的身體蹭了蹭虞采桑的指腹,肉眼可見地渾身通紅,體溫逐漸滾燙。


    虞采桑眉頭輕蹙又迅速舒展,捧著紅彤彤的小毛球,用另外一隻手食指輕輕摩挲著奚棠的毛球身體,指腹慢慢紅潤充血,灼痛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虞采桑垂眸抿唇,麵上看不出一絲痛苦不適。


    “嗡——”


    “嗡嗡——”


    腿間的長劍持續震動,濃鬱的靈氣鋪滿整間屋子,淺綠色的靈氣纏上那截纖瘦的手腕,爬上掌心,冰涼的靈氣驅散掌心的溫度,紅腫發燙的手逐漸恢複原狀。


    虞采桑又摸了一會難得撒嬌賣萌的小毛團,終於‘放過’炸毛的毛團,屋外雷霆巨響和地動之勢總算消退。


    他將長劍放到桌上,轉身打開房門,天邊放晴,和煦的陽光灑落在平地,閃爍著溫柔的暖光。


    天上似有流星劃過,眨眼消失,又落到一處山頭。


    星影落地,逐漸浮現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墨發三千,無風自動,一身黑色束袖道袍,用銀絲繡著雲紋,腰間懸掛著一枚鏤空玉佩,流蘇垂直大腿處。


    大殿外等候的那人幾步上前,恭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小師叔,師尊昨日已前往中洲,如今應當已到青雲書院外。”


    “我不找他。”玉赫麵無表情地看著蕭玉樓,狹長的眼眸泛著冷意,“聽師兄說,天音閣拍賣時,你在場。”


    “是的。”


    “買下那把沉淵劍的是誰?就是那把所謂的無主聖劍。”


    蕭玉樓眼中一閃而過訝異,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據實回答,“是藥峰林長老。”


    話落,玉赫便直接消失在原地,蕭玉樓眉頭一皺,偏頭看向東北方向。


    “那把劍有什麽問題嗎?”


    林明嵐細呷一口茶水,抬眸看向對麵冷臉的道袍男人。


    “有,裏麵鎮壓著許多怨靈魔物。”玉赫沉聲解釋,“那原本是泠堇師叔的本命劍,泠堇師叔壓製不住劍中惡靈這才無奈用一半修為將其鎮壓,也因為與本命劍強行解除契約,泠堇師叔才會在雷劫下身殞。”


    林明嵐指骨用力,茶杯上的陣紋挨個碎裂,眨眼化作齏粉,滾燙的茶水潑灑,順著手腕滴落。


    儒雅男人揮手,強大的靈力湧動,玉赫控製體內翻湧的靈力,任由對方帶他離開。


    溫暖清香的茶室遠去,綠意盎然的藥田煥發著濃濃生機。


    “小魚,你過來一下!”林明嵐高聲呼喊雷劫剛停就出來看自己寶貝藥田的門生。


    虞采桑疑惑地回頭,聽話地走上田埂,邊走邊整理衣衫。甫一靠近,林明嵐便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溫柔的靈力輕鬆地在門生經脈遊走,萬幸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西席,怎麽了?這位仙長是?”


    玉赫冷聲道:“把林長老給你的那把劍取出來。”


    虞采桑瞥了眼林明嵐,見他點頭,這才從儲物法器中取出那把銀色長劍。發間那支黑色木簪忽而散開稀薄的靈氣,冷芒閃爍,一把三尺長劍逐漸浮現,活躍地原地轉圈,剛要和新主人貼貼就被一陣強勢的靈力吸取。


    “嗡——”


    劍氣爆開,劍身輕吟,然而,除了虞采桑被忽然的攻擊刺破耳膜,另外兩位大佬並沒有任何反應。林明嵐向前半步,替虞采桑擋住劍氣攻擊。


    “謝謝西席。”虞采桑下意識摸了一下耳朵,果然摸到豔紅的血跡。


    “安靜。”玉赫沉聲道,磅礴的靈力傾斜而出,卻隻爭對手中長劍。“確實是沉淵。”


    靈劍中飄出一道虛影,麵容稚嫩,長發散亂,眼眸赤紅,它畏懼地向後退,逡巡四周,淚眼巴巴地看向被林明嵐護在身後的虞采桑。


    “主人……我害怕……”


    林明嵐抬手蓋住虞采桑的眼睛,“別看它。”


    “沉淵。”玉赫再次開口,聲音冰寒冷漠。


    “真沒意思~”虛影凝實,身形迅速拉長,周身氣勢也發生偌大的轉變,從脆弱無辜的小可憐秒變成邪肆孤傲的大魔王。


    沉淵瞥了眼無知無覺的凡人,嗤笑道:“兩位尊者興師動眾的,就是要與我閑聊?”


    “你是怎麽騙過沈慕君?”


    “玉赫師侄,本座需要糾正你。不是本座騙他,是他入秘境那一趟找的就是本座。”


    林明嵐麵色驟沉,顯然不信。


    “我所言皆真,天道作證。”沉淵不在意地笑了笑,滿意地看到另外兩人變了臉色。


    “主人~”沉淵逗弄兩位尊者,又將話頭轉向虞采桑,忽然看到對方手指上那片血色,兩步上前,“你受傷了!”


    “沒事。”虞采桑抽手,攥緊拳頭。


    林明嵐回頭,也看到寶貝學生耳朵上那條血痕,登時怒瞪沉淵,將劍靈震開。


    “把藥吃了。”林明嵐從納戒中取出一瓶靈藥液,遞到虞采桑嘴邊,聲音溫和如舊,語氣卻多了幾分強勢。


    虞采桑啟唇,紅潤的唇瓣含住瑩白的瓶口一角,香甜的靈藥滑入喉,喉結滾動。林長老出品的藥藥效極佳,幾乎是吞下藥水那刻,那點刺痛便消失無蹤。


    “受傷了也不和為師說!”林明嵐有些生氣地鬆開手,轉頭又甩了沉淵一道靈刃。沉淵側身躲開,飄揚的長發被切下一綹。


    “你方才所說是何意!”不忍心罵門生的林長老,把怒氣撒在劍靈身上。


    “采桑~”


    虞采桑眼眸一凝,手指攥緊,沉淵似乎看出他的緊張,重新換回原先的稱呼。


    “主人~這兩位尊者以多欺少,欺負我……”


    【采桑,沒關係的,天道允許我們用自己的本名做任務。】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不同的是,另外一道機械音直接傳入腦中。


    虞采桑放鬆幾分力道,掌心的疼痛驟停,他偏頭不去看沉淵,表示自己的憤怒。


    林明嵐和玉赫同時皺眉,他們方才察覺到一絲陌生的氣息,可惜再去捕捉卻消失不見。兩位尊者對視,確信自己感知沒有出錯。


    “這把劍我先帶走。”


    “本座不走!”沉淵沉聲怒喝,“你們方才也查探了,本座沒有傷害小家夥半分,反倒是玉赫師侄,一過來就害得小魚受傷!”


    “嗬——”玉赫輕笑出聲,“沉淵,你想讓我用九洲人的性命賭你的理智嗎?”


    “泠堇師叔輸了,我不會重蹈覆轍。”


    沉淵聽到這個名字,桀驁的表情頓時消退,回頭又看了一眼虞采桑,主動回到劍中。


    “此物予你。”玉赫拆下腰間玉佩,靈力托送至虞采桑身前,“沉淵劍我帶走了。”


    虞采桑雙手接過,拱手答謝,玉赫隨即轉身離去。


    林明嵐揉了一下虞采桑的頭發,“玉赫尊者將五方玉給你便是護你的意思,為師去找沈慕君算賬,再重新給你尋把好劍保護你。”


    “西席!”虞采桑伸手要去抓林明嵐衣角,那人卻直接消失不見。“師父,我不通劍法,也不會武功,沒有靈力,您……”


    眼前落下一陣陰影,林明嵐去而複返。


    “西席?”


    林明嵐眼中滿是喜色,“再叫我一聲師父!”


    虞采桑一頭霧水:“師父?”


    “誒!還是這個稱呼好聽。”林明嵐心滿意足,覺得現在能同時把十個沈慕君揍成豬頭。“為師去找沈慕君算賬,你乖乖在家等為師,不找劍了,為師給你尋普通人能用的法器。”


    【???林長老被氣傻了???】感知兩位大佬氣息徹底消失,奚棠終於敢光明正大的出現。


    “我也不知道……”虞采桑同樣懵逼,將五方玉收入木簪中。


    【奚棠,你知道沉淵劍主的事嗎?】


    【沉淵劍主——泠堇尊者據說是辰星山祖師爺六幺和青雲書院山長之外,第三位有望飛升的仙尊,可惜,六幺飛升後千年,他就殞命了。他那把沉淵劍殺伐過重,影響到他的心神,他在被心魔控製那刻,硬是留有一絲清明,削去一身劍骨,用修為封印了沉淵劍。】


    【世人以為是沉淵中有魔物才導致泠堇身死道消,其實是因為這方世界不允許有魔修、鬼修,沉淵劍主很果斷,本來能留下性命,隻是天道感知錯誤,降下雷劫,導致有一息生機的泠堇消散在天地間。】


    【這個小世界的天道傲慢慣了,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奚棠,我們說祂壞話,祂會不會生氣?】虞采桑真誠發問。


    【不用在意,祂敢找你麻煩,我就幹祂!】


    虞采桑:???我那個懂禮貌講文明的係統去哪了?


    半晌,虞采桑粲然而笑,眉眼愈發溫柔。奚棠先是被驚豔,隨後就是好奇對方遲來的笑點。


    【采桑,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虞采桑哪裏敢說,他是忽然想到奚棠頂著一個毛球身體去和另外一個體型龐大的天道幹架的畫麵,“謝謝奚棠替我撐腰。”


    【不……不客氣……】奚棠的球身又一次爆紅,係統空間響起尖銳的警告聲。


    ‘安慰’完受驚嚇的靈藥草,虞采桑回屋子淨手潔麵,下午又爬上主峰,開始教學。告別熱情求知的學生們,終於有片刻喘息的時間。


    “星暉,怎麽了?”飯席上,虞采桑狐疑地看著對麵食欲欠佳的剛毅男人。


    “小魚,喜歡是什麽感覺?”


    兩世都是單身狗的虞采桑:……


    “若是兩情相悅,便是喜悅,若是單相思,便是苦澀。”虞采桑按照以前演戲的劇本給對麵的人答案,“你想離開辰星山了?”


    雜役弟子離開辰星山有三條路,其一是十歲時測不出靈根,或者有靈根但與沒有沒區別,那時辰星山會放人離開;其二是知天命那會,若是在辰星山沒有職務便會被統一遣散,有職務的可以考慮繼續留或者離開。


    最後一種,便是雜役弟子有了俗願,想入塵世……


    洛星暉搖頭,一想到離開這裏再也看不到對麵的人就格外難受。因為兩人職務差異,也隻有在飯席上才能見麵聊聊天。虞采桑平日講學,洛星暉心疼他,也不敢多問,想讓他養一下嗓子。


    “我隻是好奇。”洛星暉勉強揚起笑容,桌子下的手攥緊大腿。“離開這裏,就見不到你……和泠揚,我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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