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洋溢著歡樂喜慶的氛圍,每家每戶的大門口都開始將舊年的對聯一一撕下,換上全新又賦予新一年寓意的對聯。


    一個個紅豔豔,圓又大的燈籠懸掛在門口兩側,即便是沒有特別富足的家庭,在一年之中全重要的節日當日,也還是會費些銀錢買兩個紅燈籠,就算不大,也是一個好意頭。


    走街串巷,可以看見不少小孩,已經換上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新衣裳,此刻正愉快地和相約好的幾個小夥伴一塊樂嗬嗬地玩耍起來。


    路過不少攤子,經過不少人,臉上都是掛著喜悅的笑容,都預示著今日是一年之中大家都最快樂,最期盼的日子。


    容素站在門口,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臉上所洋溢的愉悅,似乎並不能感同身受,心裏麵倒是有種格格不入的孤寂和落寞。


    看得差不多,她打算轉身,身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人。


    側頭看去,是沈裴清,他佇立在她身旁,猶如一棵常青鬆般身形挺直,負手而立,冷然明朗的側臉,沒有什麽表情,但他這麽安靜地陪她站著,倒格外有點令她有種在這個世界上,她並不是孤獨的一個人似的,似乎有一點安心。


    安靜了一小會,沈裴清突然開口,聲線低沉淳厚,淡淡的冷音似蘊著些許清泉的平靜:“蕭老大夫說,今晚安榮鎮的夜市上會舉辦燈會。你要去嗎?”


    燈會?提起燈會,她猶然記起來上一年,他們在來東洲的時候,停留在了一個小鎮上,那個時候就有一個七佳節燈會。


    當時,她和沈裴清還有古雲,是三個人一同去的呢。


    似乎她的想法被沈裴清看穿了,他似在賭氣了般,但又不像,不過可以看出他心情似乎不佳了:“和我做個交易,陪我去燈會,我答應你一件事。”


    既然他趕著送承諾給她,容素自然不會拒絕,她想了想,便說:“那好,我陪你去。你教我輕功。這是我陪你去燈會的條件。”


    沈裴清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點頭答應了:“好。”


    這麽爽快,容素有點訝然,不過也就一瞬,很快蕭安的請教聲從身後傳來,就將她給拉走了。


    沈裴清看著她被拉走,流轉幽沉暗芒的眼眸,裏邊似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


    當晚,蕭安拉著他們吃了一大桌他請了酒樓廚子做的好菜好飯之後,就又捧著圖紙回房間深究去了,一點也不像是要好好過節的意思。


    也許在這老頭子眼裏,沒有比學好外科手法更重要了吧。


    而且今日,她發現蕭安似乎也沒有親人,因為並沒有看見有任何親近的人前來給他拜年,看上去孤獨的人在這個世間也比比皆是啊。


    而後她如約跟著沈裴清一同去了鎮上燈會。


    燈會比起蕭安那座小院落要熱鬧許久,周圍所見的皆是人。


    每個人臉上帶著快樂的笑容,手上都提著一個燈籠,且燈籠的樣式繁雜,有兔兒燈,有貓形狀的燈籠,有像鳳凰一樣的燈籠,或者還有像描繪了不少鳥語花草圖案的花燈。


    絡繹不絕的人群,歡聲笑語環繞著整條街道,小攤販的吆喝聲,小孩的嬉笑聲,還有情人間或夫妻間的歡樂聲,此起彼伏,充盈了這個燈會。


    看得出神,不免就忘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但容素卻絲毫沒有所感,沒有這種想要開心的感覺。


    沈裴清明顯察覺到走在身邊的容素,有種低落的情緒,他垂了下眼睛,而後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這個不是交易。你有想要的嗎?我可以給你買。”


    聽到這話,容素微微回神,明白自己似乎露出了情緒,讓他瞧見了,頓覺有些不自然。


    可他說,不是交易,那就是不需要她回報什麽,望著街道擺著不少賣燈籠的攤子,她竟有點蠢蠢欲動,明明方才都沒有想要買任何東西的想法。


    一定是沈裴清這男人在誘導她買東西,明明那些玩意都是小孩才會玩的。


    突然,眼前就出現了兩個燈籠,一個是花瓣乃粉白過度的很好看色彩的蓮花燈,另一個則是雕琢著各種栩栩如生鳥類的精巧宮燈。


    “這兩個,我看你似乎一直看得入神,所以我就買來了。如果你不是想要這兩個的話,我就再去買過。”沈裴清低頭看著她,黑眸在燈籠裏那微弱閃亮的燈火折射下,似乎透著些許金色的星光,瀲灩得令人移不開眼。


    也許是目光有點灼熱,她忙錯開了和他對視的視線,伸手拿過了宮燈,眼神隨意亂瞟,淺聲說:“費那個銀子作甚,燈籠而已。買了就行。”


    沈裴清看了眼她,見她盯著宮燈看了個仔細,那雙秀氣明豔的眼眸好似帶上了一層以往不曾見過的稚氣,似乎並不似她嘴上說的那樣隨意,倒是真切是喜歡的,他不由微勾了下唇角,提著蓮花燈並排走在她身旁。


    “來看看咯,來看看咯,新鮮做的鮮花餅,還有好吃可口,又酥脆的杏仁餅!”


    一個背有些駝,頭發花白的就像是白棉花,滿臉皺紋的老翁,在賣力吆喝,他麵前擺著兩個大大的籮筐,上麵蓋著一層在賣包子攤子見過的棉布。


    不過路過,她就能很清楚地聞到了一股淡淡又有點香甜的味道,忍不住駐足。


    沈裴清看見她停下來,本還有點疑惑,可順著她的目光朝老翁麵前那籮筐看去,便明了怎麽回事。


    他直徑走到了老翁麵前,容素看見他有所動作,驚訝地叫住他:“你,你要買嗎?”


    老翁看見他們,便彎了眉眼,眼角處瞬間就炸開了一根根花紋,笑著問:“兩位客人,可是要買我剛做不久的酥餅啊?可都是好吃的。雖比不上大酒樓的廚子所做,但也是我花了不少時間做的,原料也是用得好的。\"


    老翁邊說,邊掀開了棉布,將籮筐裏邊的酥餅顯露在他們眼前,每一種糕點都很有特色,顏色淡雅不過於鮮豔,味道聞起來不會太濃,淡如花香。


    “老人家,這些酥餅都給我來一點吧。”沈裴清已經拿出了銀子,遞給了老翁,老翁一看沈裴清手上拿著是三塊銀子,頓時就慌了,連忙擺手。


    “哎哎,公子啊,就算你將我這兩籮筐的酥餅都買下來,都不需要三塊銀子這麽多啊。一塊酥餅就隻要一個銅板,你要多少,我給你裝。”


    看著老翁用無措的雙手拿著油紙袋不斷往裏邊裝酥餅。


    容素便一把奪過了沈裴清手上的銀子,直接放在了老翁一個籮筐上的棉布上,笑著說:“老人家,你就拿著吧,這是我們覺得你做的酥餅值這個價錢才給你的。你大晚上辛辛苦苦做出的酥餅,值得這個銀子。”


    銀子都塞到了棉布上,老翁想要婉拒,容素就忙伸手接過了老翁裝好的油紙袋,含笑舉了舉袋子:“謝謝了。我們會好好品嚐你的手藝的。”


    話畢就伸手拉著沈裴清趕緊溜,一直走到了小湖邊,容素才停下來喘息,然後笑得很暢快:“哈哈,真是怕了老人家不要那銀子。明明寒冬佳節還出來謀生,肯定也是不易,卻依舊能保持著不貪婪,掙著零碎微薄的銅板過日子。”


    低頭看著手上的油紙袋,立馬飄散出了陣陣香味,容素卻看著出神,似想起了某段模糊的回憶。


    沈裴清望著被她輕輕握住的手,視線往上移,見到她突然就露出了這般低沉的表情,眉頭微蹙,情不自禁就朝她伸出了手,手略微停在半空,頓了下,本要伸向她臉頰的方向,忽而改了道,輕放在了她的腦袋上,輕拍了下。


    “不是說了,要好好嚐老人家的手藝嗎?我看大家現在都來湖邊放花燈,那邊的小涼亭倒是無人。要去那邊嗎?”


    頭頂上的重量不過一瞬,就消失了,容素微愣,當抬起頭的時候,沈裴清已經將目光移到了小涼亭那邊。


    她錯愕地伸出手撫了下頭,視線忽而看見自己還抓著他的手,頓時就要鬆開,可不知怎麽,有一種奇怪的念頭驅使她不用放開,就這樣抓著,似乎也不是什麽問題,畢竟他沒有拒絕。


    而後他們來到了那比較寂靜的小涼亭,大多人都去了小湖邊,在那裏放燈於湖麵,然後十分虔誠地雙手合十,一臉認真地在祈禱什麽。


    容素看了眼,就收回視線,打開了手上的油紙袋,裏邊的酥餅香甜味道就飄溢而出。


    每一塊酥餅,在放在一旁的燈光折射下,似乎變得油光澄亮了些許,看起來就很刺激人的味蕾。


    拿起了一塊,突然感覺到對麵的目光灼灼,容素才意識到這些酥餅似乎不是她花銀子買的,但轉念又想,是這個家夥自己說的,不是交易,今晚她要買什麽,他都可以買給她不是嗎?


    所以這些酥餅都是她的,沒錯,都是她的!


    像是護食的小兔子,伸手撈著那些油紙袋,側了側身,一副不願分食的樣子。


    沈裴清瞧見她如此模樣,隻覺得有趣可愛,且生出了想要逗弄她的想法。


    用一隻手肘撐著石桌麵,他微微向前傾,黑眸透著些許打趣意味,語氣清淺:“怎麽?不能給我吃一口?不是我的銀子買的嗎?”


    就知道這廝肯定會提這茬,容素瞬時就理直氣壯起來了,雙手護著油紙袋,揚著下巴:“是你自己說的,今晚我要買的,你都會給我買。”


    這話的意思就是,現在這些酥餅隻能是她的,和他一點也不相幹。


    沈裴清聽了這話,一點脾氣也沒有,相反還笑了,那笑容似乎還帶著些許寵溺的意味,看在容素眼中,隻覺得魔幻。


    “但是,這酥餅不是我要買的嗎?哪裏是你要買的?”突然這男人又狡猾地對她勾唇一笑,看那眼神就像是在捉弄她一般。


    容素忽而明白這男人是在捉字眼,玩文字遊戲,氣憤不已,無理取鬧道:“我不管!反正已經在我手上了,那就是我的!”


    然後挑釁一般,當著他麵,拿著一塊酥餅大口咬了一口,還哼了他一聲。


    這種幼稚的行為,連容素自己都沒有發覺,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表現在沈裴清的麵前。


    他看著她那抹紅唇不斷蠕動著,眸底一閃而過的深邃,暗沉了幾分,忽而就朝她伸出了手。


    這一舉動,嚇得容素往後仰了下,沈裴清見著就淡聲說:“別動。”


    這一聲別動好似下了咒術般,竟真的讓她沒有再動,就這樣發愣地看著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朝自己伸過來。


    直愣愣盯著他的手,他想幹嘛,難不成不過是因為她不給他吃酥餅,就要掐死她不成?


    微涼的指尖竟在她猜疑下,從她以為的要掐她脖子的方向來到了她的唇邊,指腹輕輕揩著她嘴角,她可以感覺到有一顆什麽東西從她嘴角邊緣給揩去了。


    啊!原來是她的嘴邊殘留著酥餅的碎屑!


    容素頓覺窘迫,是她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啊,謝了。”她忙將視線移開,也坐正了姿勢,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酥餅。


    突然覺得良心有那麽一點難受,容素索性就將麵前的油紙袋給往沈裴清那邊推過去。


    “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麽多。分你吃。”


    沈裴清還低眼凝視著指腹上殘留的餘溫,方才那一瞬的柔軟觸碰,令他指尖有種酥麻的感覺,有點想要更多的觸碰。


    見她將油紙袋推了過來,沈裴清就看了一眼,勾唇道:“那你說哪一種酥餅好吃?我試試。”


    既然他在真心發問,吃過的容素自然有很大的發言權,開始認真地指著油紙袋裏邊的酥餅。


    “這個杏仁餅有點酥脆,不過油脂偏多,不過勝在口感不錯。這個鮮花餅,甜而不膩,且還有清爽的花香,會流淌過舌尖,一直滑進喉嚨,那個感覺很不錯。還有這個鹹酥餅,甜甜鹹鹹,芝麻粒也很均勻,香脆可口。我覺得,都很好吃,或許你都吃吃看!”


    盯著她小嘴一張一合,耳邊聽著她那悅耳如鈴聲的聲音,沈裴清似乎已經忽略周圍的喧鬧,一心隻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在看見她歪著頭,用那雙秀氣豔麗的眸子看著自己,帶著些許純真,他不禁心動不已。


    “你覺得呢?”


    “嗯。那就都試試吧。”


    突然,漆黑灰蒙蒙的天空閃爍著一朵朵煙花,炸開的火花,在空中匯出了一道道明豔的星光,美不勝收。


    “真好看。”容素看著天際那些五彩斑斕的煙火,不禁感慨了聲。


    沈裴清也就看了一眼,卻早就將目光全部匯集在她身上,凝視著她那在五光十色焰火折射下的秀麗側臉,認同地低聲附和了句:“是,真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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