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個,什麽……”


    陳浩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她說:“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啊,行。”


    兩人站在沙坑邊大眼瞪小眼好一會,氣氛尷尬得讓陳浩覺得他倆還不如拿著《玄理閱讀全解》對打。


    “今天天氣真好啊。”小花抬頭看著陰雲密布的天空說。


    “是啊,很久沒見過這麽好的天了。”陳浩也跟著睜眼說瞎話。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要不我們回去吧。”


    “啊,行。”


    -


    僅僅過了一天,班裏聊得最多的八卦就從學姐的鬼故事變成了正一和倒一的奇妙愛情故事。


    陳浩借著交作業的名義在教室裏晃了一圈,發現他和小花那段牛頭不對馬嘴、完全失敗的表白戲竟然被同學們傳成了“羞澀乖乖女和直球男雙向暗戀成功牽手”的故事。


    他深感離譜之餘,又有些佩服這個班同學的想象力。唯一讓他感到不滿的隻有被他視為目標的第二名和第六名失去了鬼故事的滋養後,臉色眼見著好了起來,今天早上還開始發奮學習,要補上之前落下的進度。


    得想個辦法讓她們重拾對學姐怨魂的恐懼……


    “浩哥,陳鹵蛋讓你去一趟。”王二狗邊說邊朝他擠眉弄眼,“不會是你和花辭的事被她發現了吧?”


    陳浩有些茫然地問:“咋?普通學校是不讓談戀愛的嗎?”


    王二狗好像聽到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一臉驚駭地說:“學校怎麽可以談戀愛!”


    “誒,是嗎?”


    他可是聽東方遠榮說暮寒那幫人談戀愛談得如火如荼,還伴有各種狗血大戲。


    當然這種好事可輪不到他們這些會被沒有師德的導師派去各種地方做任務的“栽培對象”頭上,他們光是活著就夠累了。


    不過東方對此提出過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因為他們這些精英生的培養方向是“實戰派馭靈者”,打打殺殺的事幹多了,心理就容易有缺陷;心理一有缺陷,性格也就容易變得討厭起來。


    再好的臉、再多的錢、再強的實力也抵不過一個糟糕的性格,代表人物就是夏至和楚風翎。


    不過這也不一定,陳浩就覺得自己心理很正常,他可以和這些不諳世事的普通高中生玩成一片,甚至被叫老師辦公室去時忐忑的情緒都差不多。


    預想中,陳鹵蛋——或許他應該尊重點,稱為陳秀儀老師,站在辦公桌上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不好好學習就算了,還跑去影響第一名學習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相反,她拿著一張表格,異常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後麵發呆。


    陳浩敲了敲門框,喊道:“報告。”


    看到他來了,她放下手中的表格,推了下眼睛,板著臉道:“這次周考,你抄的誰的?”


    “我自己寫的啊……”


    “放屁!”她抓起那張表甩飛到他臉上,吼道:“你什麽水平我能不知道嗎!你自己看看!這是你能考出來的成績嗎!”


    必考的十二門科目中,三門主科滿分150,四門重要科目滿分120,剩下五門平常科目滿分100,總分1430。這所學校每周會挑兩門重要科目,兩門平常科目,再加上三門主科共七門課出卷考核學生,稱之為周考。


    周考總分890,他作為倒數第一之前的成績總是設定在150左右,但因為他的不懈努力,以及扯也要扯滿整張答題卡的堅忍不拔的精神,他這次周考的成績竟然達到了驚人的245分!


    ……其實也沒好到哪裏去。


    “245?!你考145還差不多!你敢說你不是抄的?!我怎麽會教出你這樣滿口謊話、毫無廉恥公德還不肯承認的垃圾!”


    陳浩著重看了眼陳秀儀教的那門近代戰爭史,發現自己的分數隻有27分,而他從抽屜裏翻出來的那張成績單上近代戰爭史的成績是19分,差距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一句這次運氣好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我最近有在補課,成績提高一點很正常。”


    “補課——?!”陳秀儀的聲音陡然拔高,豆大的倉鼠眼睛周圍的皮膚皺了起來,和眉毛攪在了一起,“我怎麽沒在我的補習班裏見過你?!別想糊弄我!”


    “因為您太貴了,講得也不行,還喜歡搞一些表麵功夫,所以我就沒有選您的補習班。”他誠實地答道。


    陳秀儀“騰”地站了起來,用她那蟬一樣又尖又破的聲音吼道:“你說什麽?!有種你再說一遍!!!”


    “您太貴了,講得也不行,還喜歡……”陳浩頓了一下,歎口氣,對臉已經氣成豬肝色的老師道:“這樣吧,請問白鉻隘口爭奪戰是何時發生的,那次戰役持續了多久,留下了什麽至今尚未解決的隱患?”


    陳秀儀的臉色刹那間從紫紅色轉為青色,又轉為白色。她的兩片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像兩隻被強壓在一處的蠶,不安地蠕動著。


    “這是個很超綱的問題。”她囁喏道。


    “是嗎,那我換一個吧……無義之戰前期的戰況和中後期截然不同,請問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轉折點又是哪一場戰役?”他盯著陳秀儀,真誠地說,“這個答案就在教材的第一單元裏哦,是加粗的黑體字。”


    這當然是鬼扯,無義之戰的前期一直被人笑稱為過家家戰爭,卻不知為何突然爆發為世界級的大戰,至今史學家們依然沒能討論出為何會發生這樣的突變,編寫課本是也隻能一筆帶過,隻字不提無義之戰前期的戰況。


    但他猜隻要對陳秀儀說出“這個答案就在課本裏”,她就會絞盡腦汁回憶課本上那些她根本記不住的內容,拚盡全力地編出一個答案。


    然而,陳浩大大地低估了她的臉皮厚度。


    “這個,第一單元的內容已經講了好久了,你現在跑過來問我,一看就知道上課沒認真聽。給我檢查你第一單元的筆記,再去把第一單元的重點內容抄十遍給我。”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陳浩深吸一口氣,極力壓抑下一劍戳死她的欲望,耐心地說:“我隻是想表明我最近確實有在學習,成績提高一點也很正常——更何況我的成績也沒有提高多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肯給你找答案的那幾個人成績也就那樣。”陳秀儀譏笑道,“看看成績單吧,你超了他們不少分呢,你也該知足了。”


    “……”他突然覺得修女挺不錯的,平時也就是罵罵他們蠢貨智障,說的還大半都是實話。起碼人家有本事坐上審判的位置,還敢跟審判所對剛。


    “老師你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先回去自習了。”


    “自習課結束後把筆記拿下來給我檢查!還有第一單元的罰抄明天放學前給我!”她以幾乎是得意洋洋的語氣喊道,“下次再讓我發現你抄襲,可就不是抄第一單元這麽輕鬆的事了!”


    他學著夏至那樣瀟灑地擺擺手,走出了辦公室。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他腦中響起,說起了一段略顯耳熟的話:


    “無知、自大、愚鈍、怠惰、不思進取……每一項都是烙印在靈魂上的無可掩蓋的瑕疵。當這些瑕疵集中於同一人身上時,那麽他便是一個連深淵惡魔都需要退讓三分的惡人。”


    他周圍的走廊也隨著男人的話語變化著,白色的牆皮漫出黑綠色的黴點,邊緣卷翹起來;貼著瓷磚的地板的變成木板,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同時釋放出類似於棺木的塵腐氣息。


    套著麻袋一樣的破罩衣的孩子們緊貼在走廊兩邊站著,垂首向從走廊中間緩步而過的灰袍男子致意。


    陳浩的腳步聲與灰袍男子逐漸重合,那個聲音也從他的腦中釋放出來,回蕩在走廊:


    “有些神庇護惡人,有些神懲罰惡人,還有神審判惡人,並將最終的決定權交予了祂的信徒們。”


    “誰才配稱作真正的神?”


    灰袍男子站定在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小孩身邊,半蹲下身,柔聲告誡道:“陳浩,你擁有非凡的才能。但你的才能不會很快地顯現,你會度過一段艱難且迷茫的黑暗時光。因此,你需要謹慎地選擇你所信奉的真神。”


    他微笑著,向過去的陳浩攤開一直藏在袍中的手,手掌上是一隻死去的鸚鵡。鸚鵡翻著渾濁的白眼,原本鮮亮的羽毛像浸了水一樣變成暗沉的深綠色,鳥喙微張著,仿佛要說什麽。


    “現在告訴我,誰才配稱作真正的神?是庇護惡人的神,懲罰惡人的神,還是審判惡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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