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碑城的裏世界,陳浩曾短暫地記起過趙海夢。


    然而在經曆海魑、期末、交易神狂歡神祝春神等一係列亂七八糟的事件後,他再次忘記了這個人。


    實際上可能根本沒用那麽久,他從方碑城回來後沒過兩天就把趙海夢拋之腦後了。


    但現在,趙海夢的鬼魂再次出現了。


    “你想要什麽?”


    話出口的瞬間,陳浩自己都覺得好笑。


    趙海夢生前不曾為神,死後就是留下了靈魂也沒什麽意義,送去北原給聖源教煉?人都覺得不夠塞牙縫。


    盡管他現在精神狀態還談不上良好,可也不到出現幻覺的地步,趙海夢不會是他的幻想。


    他現在已經能夠輕鬆分辨幻境與現實,他可以很確定這會他們處在現實當中,所以趙海夢也不是幻象。


    那麽,真相隻有一個——千麵之神。


    這老登一天天幹不出什麽正事,又菜得一批不敢打架,隻能用易容的把戲裝神弄鬼,屬實沒品。


    他朝千麵之神比了個中指,不再理會。


    千製造出的空間黑洞高速從他們頭頂掠過,穿過天火吞掉在白金火焰中燃燒得橙金的水劍,旋起而上將紅色蛛網吞掉一角,又俯衝襲來。


    黑洞飛回他們上空時,千抽出龍翼,連蹦帶飛抓回如蒼蠅亂飛的黑洞,一口吞下。


    他從口中吐出大量不成型的影子,影子滲入泥土,匯聚成一團陰影。


    陰影繞過天火與蛛網,如浮遊生物般在未被戰鬥波及的土地中遊蕩,悄然繞至蛛女身後。


    “你幫我爭取五分鍾的時間,我把蛛女關進異空間結界理,拿給修女或者西門處理。”千低聲對陳浩說道。


    陳浩很感激千這麽相信他的能力,居然以為他能拖住蛛女五分鍾。可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隻能咬咬牙應了下來。


    “你確定這能關住她,對吧?”


    “我不確定啊,我對蛛女所有的了解都來自恐怖故事,故事的結局不是主角被蛛女殺了就是被吃了。”


    千說著回憶了一下,像是擔心陳浩還不夠慌似的,加道:“不過我又聽說蛛女會用特別的蛛絲包裹獵物掉在巢穴裏,七七四十九天後,就會有小蛛女從獵物的屍骸中爬出來。”


    “……你知道這一條可以歸類到‘死了’一欄裏,不用單獨拎出來講吧?”


    “還是不太一樣的,我聽說這種死得不那麽幹脆。”


    陳浩現在隻想找個什麽東西把他的嘴堵上。


    藏匿在修女身後的陰影拉開旋鈕成一張虛幻的網,緩慢地向目標挪動。


    千再度朝陳浩比了個數字五,隨後屈膝蜷縮起來,兩片龍翼環繞身軀包成一個嚴密的繭。


    陳浩掂了掂手中的劍,腦中飛速盤算著所有能拖時間的方法。


    他沒有能耐讓蛛女整整五分鍾都聚精會神全力對付他,一旦天火燃盡煙霧散去,蛛女就會發現千的小動作,到時候一切白搭。


    留存在無雨中的天火已經不足以支撐第二遍燒掉蛛網,更別談用以發動對蛛女的攻擊。


    他倒也不是沒想過更尋常的攻擊手段,可他修為平平,靈術不精、幻術不佳,對上蛛女這等本當隻存在睡前故事裏的恐怖人物,莫說五分鍾了,堅持50秒他都該在墳裏開香檳慶祝自己的成就了。


    如此想來,講點屁話搞搞嘴遁似乎是個不錯的拖延方法。


    他踮起腳,隔著重重烈火眺望那道被高溫灼得變形的人影,大聲喊道:


    “咱談談唄,蛛姐。無冤無仇的你不能衝過來殺我們哪,太壞規矩了。你認識千麵之神多久了,小心別讓祂給利用了嗷!”


    蛛女勾唇一笑,音量比之前拔高了不少,語調卻依舊輕柔得近乎詭異:“嚴格來說,兩分鍾。”


    這個回答讓陳浩驚了一刹,不知是蛛女過於輕信他人,還是千麵之神忽悠人的能力過強。


    兩分鍾,那是什麽概念?他剛出生兩分鍾時他媽估計都和他不太熟,蛛女已經敢為千麵之神兩肋插刀,捕殺幽穀戰神的學生了。


    隻能說蛛女這樣的半獸人還是太淳樸,不懂人心險惡。


    “千麵之神的確是在利用我,但你們不也是在被幽穀戰神利用嗎?這是他們二人間的爭鬥,我們作為鉤在他們魚線上的餌料,兵戎相見拚個你死我活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哎!你這怎麽能相提並論呢?”陳浩擺擺手,“咱們情況不同,你看我這樣,能有多少利用價值?修……幽穀戰神就是把我扔進破壁機也隻能榨出那麽點東西,投入的精力和獲得的回報完全不成正比。”


    “可你呢?要能力有能力,要名聲有名聲,千麵之神稍微捏一下你,就能榨出滿手的油。”


    他花了半分鍾總結千麵之神是黑心奸商,幽穀戰神是在做慈善;又花了半分鍾拐著彎尬誇蛛女。直說得口幹舌燥,蛛女卻始終立在火幕後一言不發。


    不過陳浩才不在乎蛛女說不說話,他已經成功拖延了兩分鍾,接下來把剛剛說的那一籮筐話加工改造一下,翻來覆去講個一遍半就好了。


    蛛女淺淺“嗤”了一聲,慢悠悠地說:“你和你的父親真是完全不同。”


    陳浩張開的嘴巴僵住,舌頭在口腔裏打結,明明身處在熊熊燃燒的天火中卻如墜冰窟。


    “……誰?”


    “你的父親,陳澤一。”


    隔著一層層耀眼的天火,陳浩看不清蛛女的臉,可他莫名覺得自己仿佛能看見她的表情。


    那應當是嘲弄的、傲慢的、饜足的,是找到可以用於惡心他人的點時由衷的欣喜。


    令人作嘔。


    蛛女顯然不會止步於提起陳澤一這個名字,她在殘缺一角的紅色蛛網後來回踱步,溫柔地說:


    “是的,我認識你的父親。我們共事過一段時間,他是個……嗯,我不想說他的壞話,但也說不出什麽好話。這麽說吧,他是個人物。他的思想於這個時代而言非常超前……或者說是落後。無論如何,我都充分理解、支持他,這是我們親密關係的基石。”


    陳浩覺得有點煩躁,拋開陳澤一是他親爹不談,他沒有興趣聽一個完全不熟的恐怖傳說講述她的感情經曆。


    “我覺得我們還是聊聊幽穀戰神和千麵之神吧。”


    蛛女發出古怪的笑聲:“你誤會了,我們享有的事純粹的親情,純粹到陳澤一為我和他的兒子定下了婚約。”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發出一聲誇張的歎息:“那不就是你嗎,未婚夫?”


    陳浩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張口就有美妙的問候先祖的詞句自動蹦出。


    他從未如此希望夏乘風真是他爹,他不是陳浩,而是夏懸舟。


    在內心陰暗瘋狂尖叫扭曲搖擺爬行翻滾108次,再暢想一番陳澤一死後自己這個大孝子用他的骨灰積肥養花後,陳浩終於冷靜了一點。


    要說關押在審判所的那一個月裏他學到了什麽,那就是拿不出證據的說辭全當放屁,拿得出證據但不是很想看的也當放屁處理。


    他不喜歡自己的話被當放屁,但是把別人的話當放屁的感覺真心不錯。


    火勢漸漸小了下來,濃煙消散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得多,不消片刻,蛛女的身影便清晰了不少。


    這也提醒了他當下最重要的事——拖過這五分鍾。


    陳浩憋著滿肚子髒話,向蛛女問起自己的父親,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雖然被父親拋棄多年關係生疏、但仍對其抱有幻想的傻兒子。


    不知出於何種打算,蛛女竟然也熱心腸地給他講起了陳澤一的“英勇事跡”,還用心地修飾潤色了部分情節,似乎是真的打算幫他們修複根本不存在的父子情意。


    蛛女的話陳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有那麽幾句經典話術例如“他畢竟是你爸爸”、“他給了你生命,你要感恩”在他腦中停留得稍久一點,恰到好處地加深了他的煩躁。


    影子織成的漁網逐漸成型,無聲地掙紮著從泥土中抽出,圍住蛛女。


    突然,地底傳出巨大的轟鳴聲,他們腳下的土地顫動翻滾,刺眼的光穿破土壤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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