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什麽時候出城?”藺赴月突然問。


    官家放過李家五十多條人命,卻不會叫他們好過。


    千裏流放,無論是女人還是孩子,無一幸免。


    一同回憶一番,“聽說就是今兒一早。”


    藺赴月將頭靠在車壁上,闔眼假寐,嘴裏喃喃,“二萬,你騎馬送些金子去,還有過冬的衣物,叫他們路上好過些。”


    二萬點點頭,掀開簾子就跳下馬車,聲音飄遠,“我這就去。”


    一同知藺赴月疲累,替她揉著手上筋脈,溫聲道:“小姐不必自責,他們要怪也隻能怪所嫁非人。”


    這話片麵,畢竟後宅女人的一生似乎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車廂內一片寂靜,隻能聽到藺赴月平穩的呼吸聲。


    一同以為她睡著了,正拿過一旁的毯子替她蓋上,忽而聽見她說,“是我卑鄙,女人和孩子終究無辜。”


    一同眼眶發澀,一時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心疼。


    她家小姐還是溫良的,隻是兔子被逼急了尚且咬人呢?何況是一個有殺親之仇的人!


    馬車到秦家門上時已是人定時分,藺赴月才下車,便有兩個門房上前來,不由分說扭住藺赴月的雙手。


    藺赴月和一同一時有些發懵。


    一同拚命將自家小姐護在身後,急道:“你們是什麽人!這是要做什麽?這位可是秦府的少夫人,瞎了眼嗎?竟敢動手動腳!”


    那兩個門房穿著秦家統一的小廝衣樣製式,不可能不認識藺赴月。


    果然,其中一個冷聲道:“少夫人莫怪,我們也是奉了老太太的命,這才多有冒犯。”


    藺赴月不由皺眉,“老太太這又是何意?”


    門房顯然也不知,催促道:“您隨我們走一趟便知道了,老太太在祠堂裏候著呢!”


    說罷又開始動手動腳地拉扯,被藺赴月一聲喝住了。


    她一把揮開兩人的髒手,說話時有種不怒自威的淡然,“用不著你們押送,我自己會走。”


    藺赴月闊步平穩,帶著一同往院子深處走。


    秦家祠堂在院子西北角,一路穿過遊廊花園,走得背脊生汗才看到那間敞亮的屋子。


    此時祠堂大門洞開,裏頭數百隻燭火齊照,整間屋子亮堂如白晝。


    藺赴月頓足看了片刻,提步走了進去。


    祠堂邊凳上坐了秦老太太和葉碧煙,而她們身旁站著的一個女人麵容姣好,此時正傲慢地斜眼瞧人。


    正是通房丫鬟小滿,藺赴月目光略在她身上頓了頓,瞥了一眼堂下跪著的婦人。


    四個女人一台戲。


    一瞧這麽一個三堂會審的架勢,藺赴月心中了然。


    恐怕這位小滿沒從那日罰跪裏學會夾著尾巴做人,反而更加憎恨起她來,今日是找準了機會要尋釁滋事!


    隻是不知,她尋的什麽釁,滋的又是什麽事。


    藺赴月彎了彎唇角,目光坦然地望向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尋我何事?大宅院子裏頭,竟然也要像押犯人一般押我?”


    秦老太太臉色發黑,冷哼一聲,“你自己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麽?”


    老太太險些又被她氣到,拐杖往地下杵了杵,怒道:“你說你娘病重,要回家侍疾,我且問你,這三日你都在夢華街?”


    藺赴月不明所以,“自然是。”


    “胡說!”主子們說話,小滿公然插嘴,也不知是誰教出來的規矩,“你分明是去私會外男,私德敗壞,敗壞我秦家的門風!”


    藺赴月眉睫微挑,有些好笑地看向她。


    “門風?什麽門風?秦家公子新婚之夜公然寵幸婢女的門風?還是讓弟弟代替哥哥與嫂子圓房的門風?”


    瞧著她們驟變的麵色,藺赴月輕笑出聲,“這樣的門風可沒有再敗的必要。”


    秦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還不忘抓住她話裏的漏洞,“你這是承認了?承認自己以為母侍疾為借口,在外頭私會外男!”


    老太太恨不得即刻打她一頓出氣,厲聲道:“來人,按住她,給我狠狠打十大板!”


    若媳婦有錯,婆母的確有權力杖打媳婦,此事就算告到衙門也沒法子分清孰對孰錯。


    目光掃過衝進來的兩個婆子,藺赴月高聲道:“我看誰敢?”


    她側目,毫不避諱地直視秦老太太,“我何時承認了?我出府就是為了為母侍疾,這三日都在夢華街藺宅內,家中小廝婢女皆可作證……老太太,拿人拿髒,你這麽空口白牙的胡說,不怕遭報應嗎?”


    一同附和道:“是,我家小姐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夫人三日,府上人人都可作證。”


    “證據?”小滿哼笑一聲,“我們當然有證據。”


    祠堂裏劍拔弩張,藺赴月一人敵三,卻也絲毫不落下風,那雙清澈明淨的眼睛盯著人看的時候讓人心裏發虛。


    葉碧煙隻覺頭疼,湊近老太太悄聲道:“這事鬧大了不好,不如……”


    “你閉嘴。”


    吃了老太太一句數落,葉碧煙訕訕地坐正了身子,無奈地歎息一聲。


    這杜家可不是好惹的,別惹惱了杜老將軍,回頭她丈夫在朝和女兒在後宮都要受牽連……


    小滿指著地上跪著的那個老婦,命令道:“你將你前兒夜裏看到的全都再說一遍!”


    老婦早嚇得瑟瑟發抖,抬頭看了老太太和小滿一眼,又瞄了瞄藺赴月,咬了咬牙才澀聲說,“老婆子除夕夜不當差,便去妹子家喝了兩盅酒,回家的時候已是深更半夜了,我在路上走著,忽然聽見身後有馬疾行。”


    她頓了頓,偷眼去瞧藺赴月的臉色,看她雲淡風輕,一時心裏更沒底了,硬著頭皮繼續。


    “老婆子回頭看,一匹黑馬狂奔過來,離近了就看出馬上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我們少夫人!”


    小滿見藺赴月麵色發怔,以為拿住了她的七寸,不由更加興奮,催促道:“你繼續說!”


    “少夫人被身後男人摟抱著,姿態親密,那男人還,還將自己的披風蓋在少夫人頭上……兩人俱是一臉笑意……老婆子看得真切,那馬朝城外狂奔,不知往哪裏去了……”


    老婦聲音越說越小,顯然是猜測他們去哪裏幹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小滿嗤笑一聲,“不知往哪裏去?這對野鴛鴦還能往哪裏去?自然是去無人處尋快活了!”


    秦老太太咬牙質問,“藺氏!你孝中不守婦德,按律可以沉塘!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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