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聲聲,不算快、不算慢的行駛著。


    轉眼間,這段並不算愉快的路程,也迎來了尾聲。


    “籲——”響亮的馬鳴穿過了並不厚的隔板,傳到了車廂裏。


    敖譯眼疾手快的攬住了正在補覺的大祭司的腰肢,對方才沒在猝不及防中,因慣性而被甩出去。


    蘇牧尤晃了晃腦袋,清醒了過來。


    車夫的駕駛風格,狂野到他懷疑對方有怒路症。


    差評。


    不會再約第二次!


    敖譯眉頭緊皺,一邊護著他,一邊順著窗口往外喊道,“車夫,你怎麽駕馬的?”


    “對不住對不住。”車夫道歉的也很及時,似乎對這樣的流程滾瓜爛熟。


    蘇牧尤沒了再睡的興致,坐直了身子,“還有多久?”


    敖譯已經看見了窗外的景象,隨即答道:“已經到了,現在在排隊。”


    蘇牧尤聞言也往外看去,果然看見了高聳而起的城門。


    光這一個門麵,就比之前路過的城市要來的雄偉豪華。


    城門處,有守衛在挨個檢查進去的車馬,這也是會排起隊的原因。


    大祭司對即將要觀賞到的風土人情,又多了一絲期待。


    希望能讓他看見一些不一樣的吧。


    至於門口關卡處的盤問,他並沒有擔心。


    他們買的都是零碎的小玩意兒,沒什麽不能帶的。


    身份上,也做了相關的偽造。


    外加這個世界主體是以武俠為主體的,隻要頭上冠了什麽亂七八糟門派的頭銜,審問就十分寬鬆。


    真要嚴格的按照規矩辦事,武林大會估計都開不起來了。


    得有大半的江湖人士會被攔截在半道上。


    敖譯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偏頭打量了一眼大祭司此時的模樣。


    “蕭俟,頭發亂了。”機會被送到了麵前,他卻有些莫名的緊張。


    蘇牧尤伸手摸了摸,果然有幾縷發絲亂糟糟的垂在耳側。


    想來是剛剛小憩時蹭亂的。


    他取下了自己的發簪,準備重新整理一下儀容。


    “我來吧。”敖譯自告奮勇,反應快到有些搶活兒的諂媚。


    他眼神有些飄忽,為自己的行為做出了解釋,“馬車停停走走的有些顛簸,車內也沒銅鏡。”


    言下之意就是:可能會有哪兒處理的不周全。


    蘇牧尤倒是不拘泥於這種小事,“哦。”


    轉身,放權讓他處理。


    馬車上沒有梳子,但男人的發型沒那麽精細,用手也綽綽有餘。


    敖譯拉近了雙方之間的距離。


    抬手觸及到對方的發絲之時,心中已軟成一片。


    不論對誰來說,頭部都是相當脆弱的一個地方,是周身死穴之一。


    而大祭司卻放心的讓他束發,這何嚐不是一種無言的信任?


    他隻覺得自己就跟泡在溫泉裏一樣舒服,渾身暖洋洋的。


    指尖穿過微涼的發絲,將其梳順理清,最後籠在了一起。


    不得不承認,死士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緊度足夠的同時,卻沒有過度拉扯的疼痛。


    蘇牧尤眯著眼睛,又開始了,“你以前是不是老給你的前主人梳頭?”


    隨後,他就感覺自己的頭發被擰了一下。


    簡單的發髻已經成型了。


    “沒有。”敖譯一邊認真的否認了他的問題,一邊從懷中摸出了昨晚買的木簪。


    如果昨晚的小商販在這,必能發現此時他手中的簪子比之之前已經有了改變。


    花紋精細美觀了不少、表麵也打磨的更為光滑。


    一看就知道,後續又新增些小工序。


    再拿出去賣,價格怕是要翻上一翻。


    不過,作為二度改良手藝人的敖譯,顯然沒有那個想法。


    他將木簪穿過對方的頭發,發髻便被固定住了。


    敖譯最後輕撫了一下簪子的花紋,眼神柔和,“好了。”


    簪上花翎,寄情永藏。


    “哦。”蘇牧尤坐直了身子,行動間才發現自己取下的簪子還握在手中。


    他心中疑惑:那對方是用什麽給他挽的發?


    這般想著,他不由的伸出手想去摸。


    敖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手,“會亂。”


    蘇牧尤瞥了他一眼,“還帶了其他的簪子?”


    “嗯。”敖譯低低的應了一聲,“不值錢的小物件,昨晚順手買的。”


    他說的都是實話。


    但是選擇性的交代了一半。


    並未告訴對方,這木簪的來曆以及寓意。


    蘇牧尤也沒太在意。


    總歸這發型又不是永久的,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可以摘下來看上一看。


    搞清楚對方說的是實話,還是葫蘆裏藏了其他的藥。


    雙方拉扯間,他們的馬車也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車廂被車夫叩響,提醒他們要被檢查了。


    敖譯從邊上的包裏翻出了偽造出來的身份信息,打開窗戶遞了出去。


    麵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慌亂之色,“黔州人士,昆山派弟子。”


    守衛將東西接過,隨意翻看了一下。


    沒聽過,但並不是很在意。


    他揮手讓同僚檢查車廂裏有沒有帶什麽不讓帶的,完事兒之後,便揮手放行了。


    另一頭。


    “雲墨兄,距離武林大會開始尚有一段時間,我打算北上看看。”審問完當鋪老板的韓文軒有了新的決定。


    從對方口中得知的有用信息,便是:江州口音、陳姓布商,會買藥瓶是因為女兒喜歡。


    而江州,便位於北方之地。


    往日裏溫文爾雅的元雲墨, 此時卻沒有了往日裏慣有的好神態。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副道別模樣的人,一字一頓,“那你的仇怎麽辦?”


    為了那個所謂的藥瓶,都能暫時放下滅門之恨嗎?


    藥瓶的真正主人,在對方的心中的地位,真的有那麽高?


    數個問題積累在心中,最終脫口而出的,隻是權衡之下相對來說沒有那麽咄咄逼人的一個。


    韓文軒被他問的一愣,隨後才解釋,“這隻是原因之一,之前調查出來的線索,也有指向北地的。”


    在他的心中,報仇永遠是第一順位重要的事情。


    不然,也不會告別五仙教的安穩悠閑,從裏頭出來。


    所以,從當鋪老板口中得知這些的時候,他心中滿滿的都是:幸好。


    幸好買走藥瓶的是江州的商人,幸好和之後的計劃想重疊。


    幸好,他有更大的概率和機會,能找回大祭司留給他的東西。


    韓文軒眼中閃過了一抹複雜。


    若是藥瓶和目標的方向截然相反,那他是真的會陷入兩難之地。


    至於當鋪老板現在如何......


    正纏著滿身的繃帶,哎喲哎喲叫喚著,躺在床上養傷。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這下是真的踢到鐵板,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了。


    昨天晚上,他真的好幾次懷疑自己會死。


    被放過之後,也沒敢找自己在衙裏當差的姐夫告狀,讓對方給他做主。


    因為那兩個黑衣人臨走之時,還給他喂了一顆藥丸,說是隨時能讓他肝腸寸斷(物理),痛不欲生。


    誰不怕死?


    躺在床上的人打了一個寒顫,未知的恐懼和身上的疼痛交織在一起,讓他額間冒出了一片冷汗。


    以後,是再也不敢做這般坑蒙拐騙的事情了。


    話說回來。


    “咳,原來如此。”


    元雲墨又有心思擺弄他那造價不菲的折扇了,“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麽事情做,不如同你繼續結伴?”


    韓文軒瞥了他一眼。


    沒記錯的話,對方跟他坦白的身份,乾元城的少城主。


    這麽閑?沒其他事兒做?


    他心中升起了一抹警覺。


    還是說,作為知己好友相伴了這麽久,對方的身份其實都是騙他的?


    “隨你。”不過,最終韓文軒還是沒拒絕對方的加入。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而且,暗中跟著對方保護他的高手,也能加以利用。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按照性情隨意做事、不顧其他的瀟灑小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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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明水秀,風光旖旎。


    一輛看似尋常的馬車,勻速從林中穿過。


    車廂上大大咧咧的躺著一個人,雙手枕著腦袋,仰天看著枝丫綠葉在眼前劃過。


    發絲隨風而動,端的是悠閑自在。


    此人正是身負任務出來的大祭司了。


    而駕車的人,自然就是從族裏帶出來的試藥人。


    蘇牧尤掰著手指算了算。


    從五仙教裏出來,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的時間。


    很明顯,他們並沒有找到主角受。


    這段時間,敖譯專注的帶著他遊山玩水,體驗風土人情,好不自在。


    恍惚間,他還以為再次來到了度假世界,開始享受上了呢。


    主角定律中特有的波瀾壯闊,由於沒碰上,他們是半分都沒體驗到。


    平靜、安詳、美滋滋。


    而蘇牧尤的男二戲份,也從源頭被掐滅,黑化不了一點。


    該說不愧是他愛人嘛?真是打了個好配合!


    這怎麽就不是合理的改變劇情了呢。


    當然,時間過於久了,即便再沉得住氣,他也要走個程序。


    疑惑的問上一嘴。


    而對方給出的答案無法反駁:


    韓文軒也在移動,並沒有在原地等他們。


    相對運動,可不就絕對靜止了嗎?


    合理,十分合理。


    大祭司無言以對,隻能將心中能提前見上麵的期待掐滅。


    總而言之,再遲,在武林大會上, 也能見上麵的吧?


    勻速行駛的馬車速度逐漸變慢,最終緩緩停了下來。


    熟練掌握不讓人難受的刹車技巧的敖譯從駕馬位上站了起來,一雙偽裝成黑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著他。


    “蕭俟,乖寶要餓了。”


    那一瞬間,蘇牧尤甚至在他的身上看見了母愛的光輝。


    他抽了抽嘴角,“知道了。”


    說著,便從車頂上跳了下去。


    敖譯眼中飛速的閃過了一絲失落,原本他還以為能抱對方下去的呢。


    當然,此時此刻,擁有這樣的想法,已經不再是妄想了。


    兩個月下來,兩人的關係比之前黏糊了不知道多少。


    有種主仆之上、戀人未滿的曖昧感覺。


    原因很簡單。


    作為男人,有的時候真的會被欲望掌控。


    特別是開了葷之後,總是會饞上那麽一口。


    三神王蠱邁入了成熟期之後,對主人血液的渴求度會相對減少。


    但為了保持認可度,並不會徹底消失。


    某次,蘇牧尤放血滋養了乖寶。


    自己還沒什麽感覺呢,可把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死士給心疼壞了。


    在邊上一直用濕漉漉的眼神看著他。


    那種同情與心疼,恍惚間讓他以為自己得了什麽重病。


    直把大祭司看的心頭冒火,勒令對方不準再看。


    拍著對方的臉頰警告,挖眼珠子威脅重出江湖。


    然後他就被舔了。


    物理意義上舔了。


    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就像是養了一隻不那麽通人性的寵物狗。


    當你把手懸在它的臉頰邊不動,它是分不清你要揍它還是要摸它的。


    隻會搖著尾巴,歡天喜地的趁機表達自己對主人的喜愛。


    那種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賴,鐵石心腸的人也得軟化兩份。


    然後蘇牧尤就莫名其妙的縱容著對方,上演了乖寶度過成熟期時才有的專門戲碼。


    不知道對方憋的怎麽樣,但他確實身心雙重愉悅。


    人的大腦其實有固定的閾值,快樂和痛苦能占據的數值是有上限的。


    當快樂多了之後,痛苦就會相對減少。


    就比如身處賢者時間的他,確實感覺不到剛放過血的胳膊有多疼。


    在那之後,他就縱容了死士偶爾主動又膽大包天的伺候。


    身處小竹苑時,這樣的情況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該看的不該看的早就熟的不行,沒必要躲閃害羞了。


    與此同時,親密接觸的次數多了,彼此間都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有的時候搭把手幫個小忙,也不會像以前那般抗拒。


    甚至在趕路時得知找的客棧隻剩下一間房時,蘇牧尤也隻是嘖一聲,隨後默許了同住。


    當然,敖譯還是需要打地鋪。


    不過,能堂而皇之的侵入私人領域,就足以說明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了。


    死士在大祭司心中的地位,從‘試藥人’,變成了‘特殊的試藥人’。


    至於在未來能不能轉正上崗,就需要看他的表現了。


    蘇牧尤回眸看向還站在馬車上發呆的人,“愣著幹嘛?”


    乖寶對主食的渴求減少,但對零食的渴求卻沒變。


    喂血的人,十次有九次都是敖譯,這次也不例外。


    所以他才覺得主動提醒的人充滿了母親那種無私奉獻的光輝。


    不過,大祭司可不會像死士安慰他那樣安慰對方。


    頂多給顆糖丸哄哄。


    敖譯聞聲也下了馬車,取出帕子打濕,將胳膊擦幹淨之後才遞到了對方的麵前。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也摸清了乖寶的某些習性。


    就比如人的不同取決於態度的不同。


    對待大祭司,那是一起滾泥地都覺得開心。


    對上他就變得十分愛幹淨,但凡有點灰都會被嫌棄。


    敖譯又看了一眼即便帶著易容麵具,也格外出挑的大祭司,忽然就心理平衡了。


    正常的,合理的。


    誰對上都得迷糊。


    蘇牧尤點了點自己的手背。


    刹那間,敖譯手腕上就出現了一隻仰著腦袋的傲嬌小蟲。


    速度之快,沒個十年的功底都看不清它是從哪兒來的。


    “你先喂著,我去探查一下周圍。”


    蘇牧尤這般說著,便起身溜達開了。


    就像是一位時常在家庭中隱身的平凡父親。


    留下‘老婆’照顧家人和收拾爛攤子。


    敖譯目送他遠去,低下頭,艱難的和乖寶的小小眼睛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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