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大理寺卿的房間裏待了一晚上,眼瞅著快要到早朝的點了,費征雁把陸驍趕出去,“你快走,這回別再讓人看著,等早朝上見,老夫和小嚴替你打掩護。”


    嚴以琛困勁兒都過了,伸著懶腰打哈欠,含混不清地說:“那不還有寧王保底嗎,應該沒啥問題。”


    陸驍本來就要走了,聽嚴以琛這句話,回頭問了一句:“寧王做了什麽?”


    嚴以琛叫他一問,愣了。他困大了,說話不過腦子,這事情該不該說啊?轉頭去看費征雁臉色。


    費征雁好像笑了一下,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猥瑣,“哼,老夫猜測,隻是猜測,寧王為了替你拖一點時間,自己策劃了刺殺一事。”


    陸驍原地站了一會兒,向費征雁一點頭,走了。費征雁撚著胡子,好像在想事。


    “大人,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早朝了,走不?”嚴以琛喝了一杯涼掉的茶水,問費征雁。


    “走,哎呀,這一晚上,折騰。”費征雁把嚴以琛推出去,讓他換好衣服在門口等他。嚴以琛走在路上,眼神落到案卷閣那邊,覺得當官這些日子好像還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急著去找爺爺,在大理寺幹上一兩年也不錯。


    正陽殿前的大鍾敲了三下,群臣站在殿內,靜等皇帝上朝。一副副平靜的麵孔下,各懷鬼胎。


    兵部尚書李業和吏部尚書朱英傑在人群中對上眼神,兩人都在心中冷笑。朱世英不是第一次上早朝了,低聲問他爹:“爹,一會兒如何…”


    朱英傑把玩著手裏的象牙珠子,“一會兒你不用出聲,學著些,知道嗎?”


    朱世英稱是,把目光轉向陸驍。其實今天大多數人都在暗中打量陸驍,等著看他的好戲。陸驍還是像一塊凍成冰的木頭,挺直腰板站在那裏,誰也不看。朱世英又拿眼神尋找嚴以琛,嚴以琛就覺得身上刺撓,餘光一瞥,就知道朱世英瞪自己呢。他想瞪回去,但這時候宇文尚來了,群臣一齊行禮,早朝開始。


    早朝上半段其實乏善可陳,各部向皇帝匯報工作成果,皇帝時不時問兩個問題,聽得嚴以琛眼皮子要合上了。


    這些日常程序處理完畢,宇文尚向後靠了靠,說道:“各位愛卿,還有什麽事要談?無事就退朝吧。”


    兵部尚書李業站出來,向皇帝行禮,“陛下,南詔剿匪大捷,鏢騎將軍日夜奔襲,昨夜才回帝都,甚是辛苦啊。”


    這就要開始了嗎,嚴以琛清醒多了,覺得這李業大概是唱白臉的。


    “陛下,鏢騎將軍剿匪確實有功,不過…有一些傳聞,不知陛下是否有所耳聞。”朱英傑隨即站出來,說道。


    群臣小小的喧嘩了一陣,有人在說:“傳聞?不就是確有其事嗎?”還有人不斷地交換眼色,大抵是已經站好了隊,準備借題發揮。


    宇文尚很坐得住,“傳聞是什麽,朕大概知道。”


    朱英傑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前朝陋習,每逢教曆必行祭,以致同姓相殘、血流千裏,天怒人怨啊。如今盛世,再有如此行徑,就算老天看不見,那百姓也會如驚弓之鳥,對朝廷的信任何在?鏢騎將軍陸驍,在南詔殺戮近三千人,真的不是用這些人血,來祭他的帥旗嗎?”


    李業在那瞪著眼睛演,“朱尚書,請問可有確鑿證據,能證明陸將軍殺祭?您這也隻是消息傳聞,空口無憑啊。”


    後麵又站出來一個人,兵部侍郎裴伍留,此人是李業的心腹,此時跪下來說道:“南詔太守昨日傳信,一支商隊從山裏死裏逃生,向官府描述了這一番場麵。人證物證俱在,微臣不敢妄言,尚書,確有屠殺慘案呐!”


    李業這時候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張口結舌起來。朱世英拱手請示宇文尚,“陛下,今日陸將軍在場,請他來說一說,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群臣又是交頭接耳一番,前後有將近十個人站出來,嚷著讓陸驍說話。陸驍掃視一圈,其中也有以前巴結過他的人,在心中冷笑。


    宇文尚看著陸驍,陸驍站出來,開口。他把昨晚上和費征雁他們說的話原模原樣說了一遍,這是朱世英和李業始料未及的。李業有些疑心,自己往套裏進?那就怪不得他們了。


    宇文尚聽得眉頭直皺,他自己行軍打仗多年,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朱世英剛想說話,宇文尚一揮手,示意他等一會兒,詳細地問了陸驍的戰術戰略,何時埋伏何時進攻,陸驍一一作答,邏輯清晰,每個時間點都如數家珍。


    嚴以琛這時見識到陸驍的過人之處,聽了他的複述,可以看得出這個人的冷靜程度超乎常人。在戰場那麽紛飛的環境下,還能保持著像算盤一樣的大腦,無時無刻不權衡利弊做出應對,最終將己方的勝利地位牢牢握在手裏,這個鏢騎將軍給他做是應該的。


    宇文尚自己複盤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有問題的地方。“這一仗打得挺漂亮。”


    李業有些急,皇帝搞錯重點了吧?


    “那日行軍之前,可曾看過天象?”宇文尚再問。


    “看過。”陸驍複述司天對天象的觀測,“南詔地勢複雜,極易生成霧氣,關嵬騎行軍時遇到濃霧是很尋常的,從未像那日一樣吸入後喪失意識。”


    “這大霧恐怕是掩護,非要在這種天氣進行圍剿,難道不是為了掩蓋一些什麽嗎?”朱英傑幽幽說道。


    宇文尚沒有急著說話,心裏在權衡輕重緩急。


    陸驍向皇帝單膝跪下,聲音沒什麽起伏,“關嵬騎沒有一人有行過殺祭的記憶,我不發令,他們也絕不會做出其他任何舉動。此事責任在我一人,陛下若要處罰,也請隻殺我一人,留三千將士繼續戍關。”


    費征雁在人群裏貓了挺長時間了,這時看火候差不多,晃悠出來,向皇帝行禮。“陛下,以老臣多年的判案經曆來看,南詔一事實在是疑點重重啊。”


    這會兒他站出來,等於是給了宇文尚一個台階。隻聽費征雁接著說:“這霧氣發起來的時間地點實在是太過巧合,有沒有可能是有心懷不軌之人故意做局,請君入甕呢?”他特意扭過臉,把剛才群起而攻陸驍的大臣們都掃視了一遍,一些麵皮薄的家夥或低了頭,或轉了臉。


    “不過嘛…”費征雁的話頭一轉,“鏢騎將軍置大軍於這般境地,他自身也有一定的責任,額這個這個…”


    嚴以琛卡著點出來,接上話:“微臣有一提議,不如暫時解了陸將軍的職權,請將軍回府閉門思過,由大理寺負責他的安全。至於南詔殺祭一案,還要到實地去細查一番才能水落石出,嚴某人微言輕,不知各位前輩以為如何?”


    大臣們竊竊私語了一陣,朱英傑臉色不好看了。嚴以琛這提議看似是軟禁了陸驍,實則是將他放到大理寺的庇護之下,他們再難有針對他的行動。李業向他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見好就收吧,今日做的太過,難免會引起皇帝的懷疑。但朱英傑並不滿足,流露出陰鷙之色。


    宇文尚早知道大理寺是站在陸驍一邊的,覺得嚴以琛的提議還湊合,便要答應。這時朱英傑冷不丁來了一句:“嚴少卿,解除軍職可是不輕的處罰,鏢騎將軍可承受得住嗎?陸將軍,陸家也曾是世家,位列三公享盡榮華,你若吸取長輩的教訓,又怎會在南詔闖出如此禍端呢?”


    陸驍眼神淩厲起來,嚴以琛都感覺朝堂上溫度低了好幾度。


    朱世英眼珠子一轉,出來給他爹幫腔:“陛下何等仁慈,能夠不計前嫌讓罪臣之子擔當這等重要的職務,陸將軍的不坦誠,難道不是讓陛下寒心嗎?”


    嚴以琛朝費征雁挑眉毛,老大,這啥事兒啊?你沒和我說啊!現在咋幫陸驍啊?費征雁心裏冒火,媽的,姓朱的這個老登,這麽多年前的事也搬出來惡心人。


    “我做了或者沒做,上天看得清楚,陛下也能看得清楚,陸某再多說也無益。”陸驍的眼神像刀一樣,割得朱世英的頭皮有些幻痛,喘不過氣來。


    宇文尚明顯不高興了,“夠了,今日就到這。按大理寺少卿說的辦,都退朝吧。”皇帝的威壓不是那麽好承受的,朱英傑也隻好不情不願地與群臣一齊行禮,退朝。


    兩個宮人走到陸驍身前,請他褪去官服官帽,陸驍一言不發地照做,最後一個走出正陽殿。


    嚴以琛和費渡清故意慢吞吞走在後麵,眼瞅著陸驍做這一套動作。嚴以琛估摸這滋味挺不好受,陸驍這樣一身傲骨的人,在朝廷上該彎腰也還是得彎腰,嘖,當官也有當官的壞呀。


    正陽殿的屏風後頭,宇文奕寧抱著獅子貓靠在那,看陸驍走出大殿。他今天臉色略顯蒼白,嘴唇抿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宇文尚繞到後麵,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把他拉走。“怎麽,又做夢了?”


    奕寧搖了搖頭,摸了一把柔順的貓毛,“父皇很信任那個嚴以琛嗎?”


    “信與不信,又有多大差別。信不信任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為己所用。”宇文尚答非所問的,隨後就勒令宇文奕寧回去休息。奕寧別過他父皇,慢慢走回長信宮。


    他喜愛走的這條路清淨少人,宮牆邊的柳樹帶著新發的綠,叫風拂了起來。他一邊發呆一邊走,差點撞上前麵站著的人,抬頭一看,竟是陸驍,心頭一驚。


    陸驍很正經地給他行禮,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應了一句,“陸將軍。”


    “現在不是將軍了。”陸驍看著他眼睛說。


    奕寧避開他漆黑的眼仁,揉了揉貓頭,“有什麽事嗎?”


    陸驍不知道怎麽接,隻好往旁邊讓開,氣氛有些尷尬。奕寧裝作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接著走,腳步加快了些。陸驍注視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轉角處。


    奕寧後麵跟著的李熊說:“你費勁巴力幫他,就大大方方的唄,怎麽還別扭上了?”


    奕寧心裏頭翻起來一股不知道什麽情緒,瞪他,“你閉嘴。”


    哎呦喂,不讓說,生氣了還。李熊撇撇嘴,跟他走回長信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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