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渡清坐著轎子被抬往洞房的時候,嚴以琛已經潛入了張家院子裏。


    趴在屋簷上,他聽著下麵回廊上走過的家丁說話。


    “那個啞巴丫頭給關柴房了?”瘦高個兒問。


    “是。”另一個人答道,“是不是得給她弄點吃的,這關一晚上不會死了吧?”


    “隨便她。做木偶的老林前幾年就給燒死了,誰還管他撿回來的丫頭。”瘦高個兒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可別再死人了,上午去了一遭亂墳崗,我胳膊酸的不行了。”


    等他們走了,嚴以琛無聲無息落到地上,前往柴房。柴房的大門落了鎖,嚴以琛從袖子裏掏出一段鐵絲,在鎖孔裏捅了兩下,哢噠一聲,鎖開了。


    還行,盜聖教的那點手藝還沒丟。嚴以琛輕輕推開門進去,壓低聲音喊小存的名字。


    可柴房裏沒有她的蹤影,嚴以琛看著地上散落的繩索和牆角的破洞,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葉渡清坐在洞房裏,等的有點無聊。他也不好把蓋頭摘下來,怕這樣的話那個凶手就不來了。旁邊被他點了穴位的張老爺“哎呀哎呀”叫喚著,葉渡清實在是煩他,輕聲喝到:“別叫。”


    又等了一會兒,葉渡清突然感覺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透過紅蓋頭向上看。房梁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那個家夥終於來了。


    房間裏的燭火莫名跳動了兩下,床頂上傳來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有東西拖著四肢在上麵爬行的摩擦聲。安靜了兩秒,一個披頭散發的東西從床頂的掛簷邊倒吊下來,撲向葉渡清。


    葉渡清想都沒想,一腳把那東西踹了出去,直接掀掉蓋頭把身上的喜服撕了下來。


    那玩意被這一腳踹得不輕,翻滾著爬起來。透過亂糟糟的頭發向外看,他看明白了葉渡清不是什麽新娘子,立馬就想逃跑。


    葉渡清還沒聽到完整的童謠,怎麽可能放他走了,扯過一旁的紅色帷幔就甩了過去,把那家夥兩條腿纏在一起,往回拽。


    這凶手似乎沒有什麽武功路數,單純有一股怪力,又抓又咬弄掉了腿上的帷幔。葉渡清拽住他胳膊往回扯,沒想到這家夥不退反進,要往人臉上撲,嚇得趕緊鬆手。


    這時嚴以琛從後門進來,一進來就看到葉渡清跟這團東西糾纏著,衝過來搭一把手。


    凶手一步一步被兩人逼到角落裏,喉嚨裏發出惡毒的詛咒,仍嚐試突破封鎖向外逃跑。


    離得近了,嚴以琛和葉渡清卻看出了些端倪。


    葉渡清仔細看著牆角裏這個怪人,問嚴以琛:“你看這身衣服,難道是?”


    嚴以琛早就有了不祥的預感,這時凶手略微抬起了頭,兩人都看見了那張臉,是小存!


    “怎麽會這樣?”葉渡清看著小存臉上陌生的表情,對她下不去手。


    嚴以琛也不明白為什麽小存現在像變了個人一樣,但還是得把她帶回去,“咱倆配合一下,把她打暈了帶走,等一會兒來人了就壞了。”


    “小存”還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一聽到他倆要把自己打暈,立馬撲向葉渡清想要突圍。葉渡清迅速後退,嚴以琛逮住這空檔繞到“小存”背後,用胳膊把她死死架住。


    沒想到“小存”瘦小的身板爆發出了極大的力量,幾乎要掙脫開他的牽製。嚴以琛很怕把她弄傷,不敢用太大力氣束縛她的手腳,一個不小心胳膊就被結結實實咬了一口。這一口下去嚴以琛就感覺她咬進了自己肉裏,一定是見了血的。


    葉渡清看嚴以琛被咬住胳膊,趕緊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後脖頸,這回“小存”終於暈了過去,不動了。


    把女孩背在背上,嚴以琛和葉渡清從後門出去,繞過張家那些家丁跑回了住處。文婕在房間裏等的焦急,看兩人帶著一身汙漬的小存回來,喜極而泣。


    但嚴以琛和葉渡清卻不敢掉以輕心,兩人默契地用房間裏的床單做繩子,把小存綁在了床上。


    “你們這是幹嘛呀?”文婕不明白為何要把小存五花大綁,站在床邊阻止他們。


    嚴以琛手上沒停,試了試繩結的結實程度,說:“情況有點複雜,她現在可能是有什麽疾病發作,與平時完全不一樣,我們隻能先把她綁起來。”


    文婕沒見到小存發作的樣子,但她充分信任這兩人,心疼地幫小存整理雜亂的頭發。


    天一老人曾經帶著年幼的葉渡清訪遍名醫,所以葉渡清也聽過不少離奇的症狀,“我聽過一種病症,叫做解離症。患者體內像是有兩個靈魂一樣,時常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嚴以琛也有所耳聞,點頭同意他的觀點,“的確,剛才看她的舉動性情,完全不是小存,大概就是體內的另一個人出來作惡了。”


    “可是為什麽要殺害新婚女子?”葉渡清臉上表情很複雜,他想象不到這個女孩身上發生過什麽。


    “什麽?你說殺掉那些新娘子的凶手是小存?這不可能!她那麽瘦那麽膽小,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看的!”文婕聽到後滿臉不可置信。


    葉渡清搖著頭說:“我們也很難相信。”


    嚴以琛這會兒感覺胳膊疼痛,把袖子擼上去一看,果然,兩排牙印深深嵌入他小臂的肉裏,甚至皮都有些翻出來了,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文婕看到他這傷口,不信也得信了。葉渡清皺著眉拿來清水和金創藥,清洗了一下他小臂上的傷口,塗藥包紮好。


    過了不一會兒,床上的“小存”有了動靜。文婕看她要醒,急忙湊過去,卻被嚴以琛拉開。


    “小存”睜開眼睛,冷漠地掃視著屋內三人,文婕對她說:“小存,小存,你這是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可“小存”完全不理人,文婕過去想檢查她身體是否受傷,“小存”趁此機會就要從床上彈起來咬人,幸虧葉渡清眼疾手快,把她按住。


    “這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文婕驚魂未定,不敢相信最好的朋友竟然要傷害自己。


    嚴以琛把那個小木偶拿出來,問文婕:“我問你,小存的養父是做人偶的是嗎?”


    文婕抹了一把眼淚,點頭,“對,林叔他是做木偶、在鎮子上演木偶戲的。小存是他撿回來的孩子,從小和他學手藝。小時候我們都愛去大槐樹底下看他演木偶戲。但是三年前林叔和小存的那間屋子走水了,林叔喝醉了酒沒跑出來,就……後來小存很少碰那些木偶了,我們一起做些手工活養活自己。”


    “這個會唱童謠的小木偶和她家地下室裏的木偶很相像,最近死亡的新娘也是被掰成木偶的樣子掛在那,似乎是在演木偶戲。”嚴以琛將線索串聯起來,敘述事實。


    文婕呆愣了片刻,找不出反駁他的理由,“可是…可是她沒理由殺她們啊。”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原來的小存。”嚴以琛把目光轉向床上的人,問道:“為什麽要殺人?”


    原本清秀的臉孔扭曲起來,被束縛住的女孩冷笑連連。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小存”還能說話,但那聲音是陌生沙啞的。“嗬嗬…我沒有殺她們,我是在幫她們呀……”


    “命都沒了,怎麽算幫?”


    “把她們都變成木偶,不會痛,不會難過,不會害怕…哈哈哈…這不是在幫她們嗎?隻有這樣才能永遠快樂!!!”她聲音飄飄忽忽的,說到最後突然嘶吼起來。


    文婕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喜歡木偶不是因為這個,小存你快回來……”


    “哈哈哈哈,小存?那個家夥根本保護不好這副身體!就算那個老混蛋想占了這副身子,她也沒膽子反抗。”


    葉渡清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小存的養父對她……”


    文婕從沒聽小存提起這件事,偶爾看到她身上有長短不一的傷口,小存也隻說是養父喝醉後打的。文婕的爹也愛酗酒後拿她撒氣,兩個沒有媽的孩子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但文婕沒有想到平日裏和藹可親、喜歡用糖果逗孩子們開心的林叔背地裏有那麽齷齪的心思,恍然間覺得自己這個朋友做的真是差勁。


    床上的人又掙紮了幾下,甩開臉上的頭發,“嗬嗬,如果不是那一天,我也不會解放出來,我還要謝謝林萬辦的那場婚宴呢。”


    “我想幾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吧。”嚴以琛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小存”回味了一下那天的場景,“我隻是把林萬的腦袋扭了下來,本來還想用他的骨頭做木偶呢,沒想到她中途突然醒了,點了一把火,真是可惜。不過沒關係,我越來越強了,我會好好代替她的。”


    文婕再也聽不下去了,眼見著她越來越崩潰,葉渡清又把“小存”捏暈了。


    屋子裏兩個男人沉默下來,隻剩文婕的抽噎聲。


    這時嚴以琛和葉渡清腦子裏都沒了要逼問出那童謠的念頭,他們倆隻想得到一個方法讓可憐的小存恢複正常。什麽古墓不古墓的,去他的吧!


    嚴以琛問葉渡清:“這種解離症,有治好的先例嗎?”


    葉渡清麵露難色,“據我所知,治愈的概率並不大,不過可以帶她去找藥王孫無常試試看。”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床上的人又有動靜了。文婕這回有些怕了,不敢靠過去。


    葉渡清走過去觀察了一下,床上的女孩一言不發,緊咬著嘴唇看著文婕,渾身發抖,似乎十分痛楚。“這是小存。”他說。


    文婕立馬撲過去,看到小存的眼淚從眼眶中大滴大滴落下來,“能不能把她解開?她好像很難受。”


    嚴以琛本想再觀察她一會兒,但葉渡清已經解開了小存四肢上的繩結。文婕輕輕抱住她,感覺她一直在戰栗。


    小存費力地比劃:我身上好疼,我怎麽了?


    文婕不知道怎麽對她說,隻能抱著她,緊握著她的手。


    小存看到嚴以琛和葉渡清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什麽,對文婕比劃:是不是“他”出來了?“他”會害人,我知道。


    “小存,你知道你身體裏有另一個人,是嗎?”嚴以琛蹲在床邊問她。


    點了點頭,小存再比劃,文婕替她說:“小存說,她控製不了體內的另一個人,隻要鎮子上有人成親,“他”就會出來。她不記得另一個人做過的事,每回醒過來身上都有血,她…她害怕,害怕自己會…會傷害我。”說到這,文婕抱著小存泣不成聲。


    葉渡清捏著小存的手腕給她把脈,“她身體透支的很嚴重,看來另一個人使用力量不知節製,這樣下去不行的。”


    “我們應該立馬帶她去求醫。”嚴以琛說。


    葉渡清微微搖頭,“你來看看,剛才在張家的時候傷得不輕,現在最好別折騰,將養一段時間她才能受得了長途旅行。”


    嚴以琛也把手搭在小存脈上,發覺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好吧,我這有幾顆藥,應急用的,先給她吃一點。”


    文婕喂小存吃下藥後,小存身體稍微舒服了些,緩緩地閉上了雙眼。此時已是深夜,這一天每個人都折騰的不輕,皆是疲憊不堪。


    嚴以琛勸文婕休息一會兒,文婕呆滯地點點頭,抱著小存睡去。


    “我看隻要不受到刺激,她身體裏的另一個人就不會出來。”嚴以琛拉著葉渡清出了這房間,低聲道。


    葉渡清點點頭,“鎮子上再沒有婚事就沒問題,我們兩個在這,也好控製。這麽晚了,你去睡一會兒吧,我守著。”他看了一眼嚴以琛受傷的手臂,說道。


    嚴以琛也放鬆下來了,得了便宜賣乖,“哎呦,你不說我還沒發現,我這胳膊怎麽這麽疼呦~”說著,把那隻胳膊舉起來到葉渡清麵前,臉皺起來。


    葉渡清輕輕笑了一下,托著他胳膊慢慢地往傷口處吹氣。嚴以琛覺得不疼了,反而有些癢。“再吹兩下,這樣我好得快。”


    葉渡清知道他是在賣乖,瞥了他一眼,但還是低下頭又吹了一陣子。嚴以琛這回徹底不疼了,反而被他吹得心裏癢癢。“我睡一個時辰,到時候起來替你。”


    “嗯,你睡吧。”葉渡清回到文婕她們的屋子裏,坐在桌前守夜。


    沒有吵鬧的器樂聲,也沒有淒厲的慘叫,這個夜晚似乎很平靜。但在所有人被擾亂的心弦重歸平靜之時,混亂還是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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