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鷺這兩天一直很忙。


    得疫病的孩子們好得差不多了,隻有零星幾個身子弱的還不大有精神,其餘都生龍活虎,挨著問林鷺什麽時候能回家去,自己爹娘在哪。


    這會兒嚴以琛又送來幾根線香讓他查驗,林鷺頂著兩個黑眼圈,無精打采地接過來。


    “我找些人照顧這些孩子吧,你最近好像有點太辛苦了。”葉渡清比較體諒他,出門去雇人。


    嚴以琛拍拍林鷺的肩膀,“哎呀老林,最近這事兒怪我,給你找麻煩了。”


    林鷺無語地閉了一下眼,是啊,你談情說愛的,我幹苦力。“這回又是什麽?”


    “從廣宗門廟裏拿回來的線香,你看看是不是和南詔迷煙一個原料?”嚴以琛示意他聞一下。


    林鷺在南詔著過迷煙的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拿了個盒子把線香收好。“我不在這搞,等葉渡清雇人回來,我回大理寺去研究。”


    有錢效率就是高,過不了一會兒,葉渡清就帶回來幾個姨婆,還買了好些甜點吃食。孩子們看到好吃的,都聚上來,對爹娘處境的擔憂暫時被打消了些。


    孩子們不需要林鷺的照料,他就和嚴以琛葉渡清一起回大理寺去。


    “是南詔那東西。”不出一時半會兒,林鷺就得出結論。“這香的濃度還不算太高,不過如果像你們說的,同時點燃一定數量的香燭,恐怕對人是有危害的。”


    三人一起去稟報費征雁,費征雁聽完他們的敘述,拍板道:“老夫這就寫張折子,明天早上遞上去。要真是那毒害百姓的玩意,就一定得趕緊扼殺才是。”


    “咱們大理寺把這事往上報,禮部那邊估計不會樂意。”嚴以琛說道。


    “不管禮部配不配合,這個廣宗門都不能在帝都這麽猖狂。”費征雁認真起來時還是非常有威嚴的,“要是不配合,老夫直接在早朝上……”他本想說彈劾禮部官員,但突然想起來葉渡明是葉渡清的親大哥,生生止住話頭。


    葉渡清不想讓他難做,就說:“大人按規矩辦就好,停掉廣宗門的香火是大事。大哥那邊,我會去勸。”


    “小葉啊,辛苦你了。”費征雁知道葉渡清夾在中間挺難受的。


    既然來了大理寺,兩人就不回去長信宮了,正好奕寧去了將軍府,晚上不一定能不能回去。


    葉渡清還是和嚴以琛擠在大理寺那個房間裏,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嚴以琛拿被子把葉渡清裹住,不讓他動彈,用手拍拍他後背,“別想了,睡吧睡吧。”


    這一晚上葉渡清睡的不算安穩,老夢到小時候過節時候的場景。自己手裏有一串糖葫蘆,但大哥沒有,於是小葉渡清就去找大人要,要來了一串,之前的那個又不見了,於是反反複複……


    早上起來的時候,葉渡清就感覺懵懵怔怔的,不過他還是穿好衣服,稍微吃了點東西就去找葉渡明。


    嚴以琛在更早的時候與費征雁一起上早朝,下朝後回來就看見桌子上的藥瓶,這是葉渡清用來推遲昏睡發作的藥丸。


    拿起藥瓶,嚴以琛算了下日子,今天到葉渡清昏睡的時候了,要不自己等會把這藥瓶給他送去吧?


    但轉念一想,醒兒是去找他大哥,應該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到點了他自己會回來睡覺的。再說了,天一對他講過,這東西經常吃對精神不好,能不吃還是不吃。


    葉渡清根本沒注意自己沒帶藥,甚至他都把今天要昏睡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到了葉渡明官邸門口,他敲了敲門,開門的仍舊是那日的老翁。


    “是小葉公子嗎?侍郎一大早就去上朝了,他說上朝後還有事情,今天一上午大概都不在家。”老翁已經認識他了,如實說道。


    葉渡清是掐算著葉渡明下朝的時間來的,他沒想到大哥今日還有別的事。“這樣嗎,那我進去等他吧。”


    “哎,您請進。”老翁打開門請他進屋,去泡了一杯清茶端過來。


    葉渡清謝過了老翁,捧著茶杯慢慢喝。葉渡明辦公的書案和以前一樣,東西按類放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很能反映出他本人的性格。


    等了大約有半個多時辰,葉渡清感覺有些無聊,就站起來,翻看書案上麵的東西。


    其實葉渡清是想趁葉渡明不在,看看禁書閣裏那本古籍是不是真被他拿了去。四下無人,他就心虛地小心翻動案上的書本紙張。他心裏很糾結,一方麵想找到那本記載了四方神廟的古籍,一方麵又不想真的發現大哥偷藏東西,此時翻找,手上動作猶猶豫豫的。


    葉渡明有一個習慣,就是他會把自認為重要的信件或是文章抄寫一份,夾在某些特定的地方,用於提醒自己。葉渡清從小就在葉渡明書房裏玩,了解他的一些小習慣,按照規律翻找,在桌案下麵一個隱藏的抽屜中找到份手抄的東西。這是葉渡明的字跡。第一頁最上方,有“四方神廟”的古字。


    看到這東西,葉渡清心中一凜。果然是大哥嗎?


    這東西分作兩份,一份是古文書寫的正稿,一份是葉渡明翻譯過來的譯文,葉渡清仔細看了一遍,發現似乎是很多份族譜,未能理解其中含義。


    大哥在研究,看起來,他也沒頭緒。不過為什麽要研究這個?大哥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葉渡清腦子裏亂糟糟的,想把紙張整理好塞回去,可無意中打翻了一疊文書。他慌忙俯身下去撿,看到一個熟悉的符號。


    那是一個黑色的三角形標誌,輪回宗!


    他急忙去看那封書信整個兒的內容,這竟然是一封邀約信。信中寫著,要葉渡明在今日下早朝後前往東郊一處小廟,樂先知會解答他的疑惑。


    為什麽大哥會收到輪回宗的信?他和那些人有聯係嗎?三角形標誌被大哥圈了起來,旁邊有一些墨點。大哥一定不曉得對方是什麽人,這樣前去赴約,會有危險!


    想著,葉渡清顧不得其他,找管家老翁詢問了東郊小廟的地點,急匆匆向那地方趕去。


    李熊今天早上跟蹤葉渡明上了早朝,下朝後,發現他並沒有回府,而是乘馬車往城東走。他留了幾人在葉渡明這,自己立馬去稟報宇文奕寧。


    奕寧昨晚待在將軍府沒走,雖然叫人拿來兩床被褥,但還是被那結實的床板子硌得腰酸背痛。此時聽到葉渡明那邊有情況,就叫李熊去告訴嚴以琛。“你們也去,看看約他會麵的是什麽人。如果是什麽結黨營私、裝神弄鬼之徒,就地正法,隻留個為首的審問就是。”


    “官威不小。”陸驍剛下朝回來就碰見這場麵,說道。


    奕寧思考了一下,“我們也該去。”


    “我可以去,你留在這。”陸驍換了身便服,準備和影衛一道去東郊。


    奕寧不樂意了,“不行!我要去!”


    陸驍抱著胳膊看他,“騎馬去,坐車太慢。”


    “我怎麽不能騎馬?”其實奕寧馬術很爛,基本上都是坐車坐轎子來著。


    陸驍無奈,“你和我同騎一匹,要是你從馬上掉下來,我沒法交代。”


    奕寧見他看不起自己,氣哼哼地去馬廄想要證明自己,卻被陸驍拎上那匹黑色的戰馬。


    陸驍沒給這馬起名字,平時就用口哨或是響指呼喚它。奕寧坐上去,就覺得這馬過於高大了,他靠自己怕是爬不上去,也下不來。


    這時他還逞能,拉著韁繩輕踢馬肚子,妄想催動戰馬。但這匹馬性子本來就野,隻有陸驍才能馴服得了它,麵對奕寧的一連串動作,無動於衷,轉回頭來打了個響鼻。


    “你別惹它,它今天脾氣算好的了。”陸驍拿了把長刀,自己也上馬,坐在奕寧前頭。“抓緊了。”


    沒等奕寧做好準備,他就踹了一下馬肚子,戰馬長嘶一聲,揚起兩隻前蹄,絕塵而去。


    奕寧驚呼一聲,連忙抱緊陸驍的腰,抓著他腰帶。


    陸驍腰帶叫他勒得緊了,哭笑不得地說:“你輕點抓,掉不下去的。”


    嚴以琛在房間裏坐著,李熊推門進來,告知他葉渡明的消息。他得知葉渡明要往東郊去,立刻去牽馬。


    算了下時間,醒兒估計還在葉渡明府上,還是自己先去看看,情況不好再通知他吧。


    此時的東郊小廟前,葉渡明身著官服,懷裏有一份古籍殘卷。


    廟門口並沒有人,葉渡明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覺得自己是被那樂先知戲耍了。


    車夫問他:“爺,您待會兒還用車嗎?”


    葉渡明覺得這談話不應被外人聽去,就叫他先走。車夫看了看荒僻的小廟,還是好心地說道:“爺,我先回去,過半個時辰再回來,您要是辦好了事,就還在這等我。”


    “好,這些銀錢先給你,算作回去的車費。”葉渡明給了他一些碎銀,車夫接了,就駕車離去。


    這時廟門口隻剩葉渡明一個人,他大聲道:“還不現身嗎?你既可以隨意進出我府上,又何必把我約到這裏?”


    “嗬嗬嗬嗬嗬,樂先知知道侍郎會來的。”樂先知戴著那半哭半笑的麵具,從寺廟內的陰影中現出身來。“侍郎,請進。”


    葉渡明猶豫了一下,跟著他進去了。廟內很是簡陋,有一尊缺了胳膊的原一神塑像。


    “啊,樂先知看了這場景,真是悲從中來。”樂先知跪在塑像前拜了拜,葉渡明此時看得到他麵具上的哭臉。“世上有那麽多身在迷途之人,樂先知多想將他們都引上正道啊。葉侍郎,不如就先從你開始吧。”


    “我來隻是想弄清四方神廟的事,你不用給我說些別的。”葉渡明冷著臉,拿出古籍殘卷,在樂先知眼前一晃。


    樂先知立馬湊了過來,“有了這個,樂先知就能解答侍郎的疑惑。”


    他拍了拍手,十餘個黑袍人從陰影中走出來,“拿出來,給侍郎過目吧。”


    葉渡明還是抱有戒心,將自己的古籍收回懷裏。他看到那些黑袍人端上來一個錦盒,樂先知打開錦盒,拿出半本同樣的古籍,隔著一段距離稍微翻動。葉渡明眯起眼睛仔細看,就看到這古籍上的書寫方法和字跡與自己那本如出一轍,果然能夠對應的上!


    “你將這東西給我就是了,我自會破譯。”葉渡明說。


    樂先知又笑了,“嗬嗬嗬,侍郎有些貪心呐。”


    葉渡明皺起眉頭,“那你想怎樣?”


    “樂先知是想與侍郎共享這本完整的古籍。侍郎所追尋的,也是我們所追尋的,殊途同歸。”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尋找這個四方神廟是為了什麽?你寄給我的書信上有一個三角符號,是你們廣宗門的印記?你已了解了我很多,不如現在就交換信息,讓我也對你們有所了解。”葉渡明開始與他談條件。


    樂先知沉默了一會兒,葉渡明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拿不準他什麽意思,心裏有些許緊張。


    “葉侍郎想要了解我們,是我們的榮幸。”樂先知這麽說道。“侍郎不如先把古籍翻開來,給樂先知核驗一番,這之後,樂先知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渡明還在猶豫,忽聽一聲巨響,掩上的廟門叫人給踹開了。衝進來的竟是葉渡清,他看見自己大哥和輪回宗的人在一起,立馬上前把大哥護在身後。“大哥,你沒事吧?他們是不是要挾你?”


    “阿清?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葉渡明很意外,想到自己在書案上留下的書信備份,問道:“你動了我的書桌?”


    葉渡清沒時間跟他解釋這個,“大哥,他們不是好人,很危險,我們先離開這。”


    “嗬嗬嗬嗬,這位就是侍郎的胞弟,天一老人之徒吧?樂先知久聞大名了。”樂先知麵具上的笑臉很有些陰森之感,虛情假意行了一禮。


    葉渡清一看這個樂先知,就覺得他不像什麽好東西,拉著葉渡明就往外走。葉渡明沒得到那半本古籍,心有不甘,但看自己弟弟和樂先知他們似乎互相認識,覺得裏麵水很深,隻好先跟葉渡清離開。但這時,他們想走就沒那麽容易了。


    樂先知做了個手勢,他身後幾十個黑袍人堵住兄弟二人的去路。“小葉公子,你的哥哥與樂先知相談甚歡,你何苦著急離開呢?不如一起留在這裏,暢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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