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架勢,葉渡明額頭上見了汗。這回真是在陰溝裏翻船了。


    葉渡清擋在他大哥麵前,神情凜冽起來,秋水出鞘。


    葉渡明聽見這聲刀鳴,心中驚了一下。他再看葉渡清那小半張側臉上的神情,發現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殺氣凜然的弟弟。


    “讓開。”葉渡清冷冷地下了最後通牒,可黑袍人們不會退卻,紛紛從腰間拔出短刀,擺起架勢。


    樂先知並未出手,站在原一神塑像前。一束天光透過破爛的屋瓦照射下來,照亮塑像前蛛網密布的供桌。神像的麵孔與樂先知的麵具都籠罩在陰影裏,是非不分、善惡難辨。


    輪回宗的黑袍人首先發起進攻,葉渡清喊了一聲:“大哥莫動。”舉刀迎戰。


    這些黑袍人絕不是他的對手,九天刀法一出,幾個回合下,已有兩個黑袍人倒在地上。


    葉渡明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手心裏都是冷汗,緊緊攥著那本古籍。他以前從未見過弟弟動武,此時看那翩若遊龍的青年身形與銀光迸射的刀光劍影纏作一處,有些恍惚。這個小弟弟,原來早已不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麵、不愛做聲的孩子模樣了。


    看葉渡清接連斬殺幾人,樂先知從袖中掏出一個鈴鐺,輕輕搖晃幾下。聽到鈴聲,餘下的十個黑袍人退了回去,站在樂先知身前,擺出一個半圓的陣型。


    葉渡清剛才與這些人交手,就覺得他們的招式甚是陰險,有不少偷襲的殺招,更像受過訓練的刺客。此時看他們擺出陣型,就將刀橫在身前,靜待他們啟動陣法,以不變應萬變。


    隨著樂先知搖鈴,這些黑袍人的狀態發生了變化,不知為何,功力似乎瞬間提升了不少。後麵的幾人伏在地麵上,黑袍和陰影化作一體,竟然就這麽消失了。


    葉渡清感到側邊生風,舉刀一擋,雙刀接觸時迸出火星,短暫地映亮一個黑袍人的身體,複又消失不見。


    影遁術?葉渡清開始認真起來,用耳力聽著周圍的響動,接連擋下幾人的攻擊。這功法在陰暗的環境下使用最為合適,運功者全身著深色衣服,便能在黑暗的空間裏隱去身形,悄無聲息地刺殺目標。可這對於江湖上的高高手而言不算太大的威脅,葉渡清現在還算遊刃有餘,一手持刀一手成掌,扭身過後就拍在一個襲擊者後背上,將他拍出去十餘步遠。


    轉回頭來,葉渡清突然發現這廟裏少了些什麽——是鈴聲停止了!果然,神像前的樂先知不知所蹤。


    葉渡清內力外化,震開身邊的兩三個黑袍人,手一甩,把秋水擲出。葉渡明瞳孔驟縮,就見那把銀刀朝著自己來了,還沒等閉眼,銀刀就插入了他背後的牆體中。


    樂先知極為狡詐,剛才化作一團陰影,想要趁亂偷襲呆立在原地的葉渡明。沒想到他的這些小九九還是被葉渡清發現了,差點被長刀秋水釘在牆上,幸虧他的影遁術熟能生巧,在那一瞬間移開去,要不現在已然沒命了。


    葉渡明倒吸一口涼氣,這樂先知果真不是善茬,竟然想在無聲無息間要了自己的命,奪走古籍。葉渡清現在徹底怒了,他最受不了別人傷害自己的至親。此時不再留手,身影如電,一瞬之間以探龍爪轟開三個黑袍人,閃到葉渡明身後,拔刀出來,衝著樂先知就去了。


    樂先知輾轉騰挪,避開葉渡清淩厲刀鋒。他像一團黑氣一樣在大殿內飄來飄去,葉渡清連砍幾刀,並未傷到他的實質。


    還活著的幾個黑袍人向葉渡明包抄而去,葉渡清不能戀戰,又回去擋在葉渡明身前。


    輪回宗是不講武德的,黑袍人們掏出一堆蝴蝶鏢,“撲棱棱”飛過來。葉渡清從左至右一劃長刀,竟將毒鏢擋了個結實。他再挑刀一甩,蝴蝶鏢從哪來的回了哪去,全紮在黑袍人們身上。黑袍人中鏢後立馬毒發,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這回葉渡清得以認真對付樂先知了,可他突然一陣恍惚,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昏睡的日子。再一摸身上,糟糕!今早走的急,沒帶藥!


    回頭看了一眼大哥,葉渡清強壓下困意,舉刀攻向樂先知,直接使出九天刀法第八重。這第八重名為“定風波”,內力聚集,氣勢濤濤。樂先知看出他有些著急,想要拖延時間,飄飄忽忽不願正麵接招。可他已經被葉渡清看穿了套路,剛找到一個落點,此前計算好的兩條退路都已被堵死。葉渡清瞅準了他此刻無路可逃,揮手砍去,砍掉他半條胳膊。


    樂先知大叫一聲,“啪”的一下又消失不見,地上留下一灘鮮血。葉渡清此時已經昏沉,但並沒有放鬆警惕,搖搖晃晃走到大哥身前,再想舉刀,已是頭暈目眩,情急之下,用刀劃開自己的左臂,用疼痛換取片刻清醒。


    葉渡明見自己弟弟突然萎靡下來,還用刀自殘,大吃一驚,趕緊去扶他。樂先知明白葉渡清此時力有不逮,陰笑幾聲,攻上前來。葉渡清看他又來,急忙推開大哥,舉刀擋下他的攻擊。


    擋開這一擊後,他看東西都有重影了,手一鬆,秋水落地,自己也單膝跪在地上。


    葉渡明知道葉渡清的昏睡症要犯了,急得不知所措。他眼看著斷臂的樂先知從一團黑氣化作實體,“嗬嗬”獰笑著走近,“葉侍郎,小葉公子這是怎麽了呢?把古籍交給樂先知,樂先知就不會危及你們的性命。”


    “大哥…不要給他……”葉渡清精神渙散,聽到樂先知的話,還是低聲說。


    葉渡明扶著葉渡清,現在沒有任何別的選擇,隻好咬著牙拿出那本古籍,“我給了你,你就走!”


    “自然,嗬嗬,樂先知是信守承諾的。”樂先知的麵具不知怎麽了,此時完全變成一副笑臉,配合著血腥氣,極端猙獰。


    “拿去吧,快滾!”葉渡明遞上古籍。


    樂先知伸出手拿來這東西,用僅剩的右半邊胳膊翻看了一陣。“嗯~葉侍郎手裏的真是好東西,解了本宗的燃眉之急呀。嗬嗬嗬,葉侍郎,接下來,你就可以和你的好弟弟生死與共了。”


    說到這,樂先知收了古籍,拔出一柄匕首,陰笑著刺去。


    葉渡清用最後的力氣站起身,背身朝著樂先知,把自己大哥護住。葉渡明猛推他,“阿清!不要!”


    鮮血濺了葉渡明一臉,他倒在地上,茫然失措,過了片刻才想起檢查葉渡清的傷勢。可葉渡清似乎沒受傷,隻是後背上有些血液,此時強撐著半站起來,看向廟門口。他看到那個令自己安心的身影,這才一閉眼睛,倒了下去。


    嚴以琛瞬間移動到葉渡清身前,把他穩穩接住,用袖子擦去葉渡清臉側的鮮血。


    那樂先知胸前插了一把短刀,此時跪在地上,汩汩流出鮮血。他拔出短刀,大喝一聲,化作一縷黑煙,跑了。


    葉渡明跌跌撞撞爬起來,來看葉渡清的情況。嚴以琛一臉冷意,把葉渡清打橫抱起來,又將秋水撿起,負在背上。


    “他…他有事沒有?”葉渡明問道。


    嚴以琛此時全無平日的好脾氣,自上而下瞪視著葉渡明,“你說呢?禮部侍郎。”


    葉渡明看著他那陰鷙深沉的深色瞳孔,從頭涼到腳,後退兩步。這個大理寺少卿,平日裝的人畜無害,可今天所見,他不僅身手了得,周身散發的這股氣息,也實在讓人恐懼。


    “醒兒與你真心換真心,你卻把他的真心拿去喂了狗。我不管是誰,親人也好,朋友也罷,隻要傷了他的心,都一律是我嚴以琛的敵人。葉渡明,你想當我的敵人嗎?”


    嚴以琛語調很低沉,語速也不快,可這話聽的葉渡明又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過來,自己的弟弟,對這個人好像有著特別的意義,為了葉渡清,這家夥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這時,陸驍、奕寧和李熊都進來了。李熊剛才讓嚴以琛先來助陣,自己在周圍轉了一圈。他現在回來,臉色極差,對奕寧說:“留在這看著葉渡明的幾個影衛,都叫人殺了。


    “什麽?”奕寧眉頭皺起。他的影衛都是精挑細選,特殊訓練過的,雖然不像嚴以琛、葉渡清、陸驍等是一流高手,但肯定不會被人輕易抹了脖子。樂先知到底還是留了後手,暗中擺他們一道。要不是葉渡清發現書信,及時趕來,葉渡明現在恐怕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葉渡明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糊塗,想要交易的對象是一群怎樣的暴徒。那古籍叫他們搶了去,還差點害死自己弟弟,他現在悔不當初,站在那以手掩麵,卻發現臉上黏膩,全是血跡。


    他袖子裏的珠鏈不知什麽時候露了出來,也沾上那惡人的鮮血。葉渡明把它摘下來,使勁擦去有些幹涸的血,心裏的信念有些動搖了。


    陸驍檢查了下地上的黑袍人,發現還有個活著的,就叫跟來的影衛把他帶走,嚴刑拷打。“禮部侍郎,車在門口等著,你該回府了。”


    葉渡明眼看著嚴以琛抱著葉渡清走出去,上了馬,隻好恍恍惚惚地上了來時的馬車。車夫看他滿臉是血,周圍都是皇家影衛,戰戰兢兢趕車離去。


    奕寧蹲在地上,看葉渡清削下來的半截斷臂,自言自語道:“皇城頭上動土,好大的膽子。”


    “可不是麽。”李熊心裏愁雲慘淡的,那些影衛都是他培養多年的親信,眼下一死就死了四個,他心裏難受。


    奕寧說:“都厚葬,有家人的,給雙倍補貼,你去辦吧。”他心裏何嚐不生氣?這幾個影衛他知曉名字,也都麵熟,就這麽白白死在這間破廟後的樹林裏,太不值當。


    嚴以琛一路黑臉,騎馬回長信宮,將葉渡清安置在他們那間屋子裏睡下。


    他發現葉渡清左臂上的刀傷,臉色更差了。紫菱見狀,趕緊喊太醫。太醫把葉渡清胳膊上的傷包紮好後,忍受不了這房間裏低的嚇人的氣壓,趕緊跑了。


    陸驍進來,對嚴以琛說:“那個還活著的,在大理寺天牢。”


    “好。你幫我看著,我去一趟。”嚴以琛的話裏沒溫度,陸驍知道他這次是真動怒了。


    葉渡清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了。嚴以琛坐在他床邊,麵色沉鬱。


    “以琛。”葉渡清,清了清嗓子,喊他。嚴以琛立馬起身給他倒一杯水,遞到嘴邊。


    葉渡清接了水杯,坐起來,“大哥怎樣?他沒事吧?”


    嚴以琛麵對他,臉色緩和了些,“他自然沒事。”


    葉渡清聽出他話裏的情緒,放下水杯,用手把他臉掰過來看,“你生氣了。”


    嚴以琛正視著他溫潤好看的正臉,歎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晚去一會兒,你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我知道。”葉渡清摸了摸他臉,語氣很柔,哄著他,“可是……”


    他話不等說完,就被嚴以琛按倒在床上,下一秒,一個略有些粗暴的吻落下來。


    葉渡清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搭在嚴以琛後頸上,輕輕撫摸。


    嚴以琛親完還在葉渡清頸側咬了一口。他也沒舍得多使勁兒,看上去惡狠狠的,但葉渡清隻覺得癢。


    “讓你擔心了。”葉渡清可有法子消他的火,撐起上半身,去蹭他的側臉。


    嚴以琛最受不了葉渡清來軟的,歎了口氣,摟住他。“就他葉渡明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


    葉渡清看他氣消了些,又拍了幾下,自己直起身,“是輪回宗的人沒錯吧?他們竟也盯上了四方神廟,不知道有何目的。”


    “是,我昨夜去牢裏看了,那家夥寧死不招,最後叫他找到機會咬舌自盡了。”嚴以琛昨天真的是氣急了發瘋,把天牢裏能找到的家夥事全在那家夥身上招呼了一遍,那慘叫聲,聽的牢內牢外的人雞皮疙瘩直冒。雖然沒問出什麽來,但這個黑袍人身上有著輪回宗的紋身,他的身份是篤定的。


    葉渡清想要下床,“大哥回府了?還是要去問個明白,他怎麽會和輪回宗的人有聯係。”


    “現在不許去,你先吃飯。”嚴以琛氣消了大半,但還是板著臉。


    葉渡清笑了,戳他麵皮,“少卿大人,少宮主大人,小蛋蛋,好嚴肅啊。”


    聽葉渡清叫他“小蛋蛋”,嚴以琛繃不住了,又把他壓住,“不許叫不許叫!”


    葉渡清狡黠地把受傷的那隻胳膊擋在臉前,看嚴以琛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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