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話落,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暗歎這個兒媳實在愚鈍。


    孟幼卿笑了笑,示意流賦拿了先前好的備好的東西來,輕聲道,“三哥哥不敢殺人,卻敢與外頭的黑心醫館勾結,偷換五石散。”


    她的語意柔若春絮,落於堂內忽如一聲悶雷,驚的在座個人麵色大變。


    楊氏張了張嘴,急促道,“五石散可是今朝明令禁物,卿姐兒慎言!”


    五石散是致幻之毒,前朝便是因盛行此物落得滅國下場。今朝太祖與高皇後汲其之教,下令嚴禁販賣五石散,醫館用藥醫治前也需按量按數通稟各縣醫署,私自販賣就是死罪。


    這樣的罪名落下來,孟常德便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給劊子手砍頭的。


    楊氏橫眉,“卿姐兒打從回府來是處處與我們二房,與她哥哥作對。又是放火又是什麽毒藥,不知我們何處得罪了大小姐,竟是樁樁想要她哥哥的命!”


    她扶著老太太的臂彎,涕淚漣漣,“老太太,您瞧瞧我的常德礙著他們誰的路了,一家子骨肉竟被人害成這樣!”


    孟幼卿接了流賦遞來的單子,輕輕一笑,“若非二妹妹那日請我去錦繡閣,我也不知二嬸嬸名下的鋪子裏竟在倒賣這個。若是做生意也罷了,如今這東西竟流傳到市麵上,險些叫孫女被有心之人害死。”


    她將那單子奉給老太太,又細細將來孟幼蓉考核那日墜馬的情勢。老太太借著琉璃靉靆來細細一看,登時氣得麵色發白,指著楊氏罵道,“你瞧瞧這是什麽?你們都當我瞎了,你們也瞎了!”


    楊氏見婆母如此也不敢造次,忙撿起那單子來細瞧,不可置信地瞪著孟幼卿,“怎會如此?”


    “是呢,怎會如此。”孟幼卿笑意盈盈地起身,楊氏分不清她這笑是為著寬慰還是得意,撲上來捉她的手,“這必定是有人構陷,是你們!是你!”


    孟家二老爺孟仠縮在圈椅中,眼神閃爍。


    孟幼卿眸中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嘲諷,“二嬸嬸放心,三哥哥一條賤命犯不上咱們孟家幾百口人為他償命。這話還不如問問二叔。”


    孟仠冷不丁地被問起,手指一抖,險些將茶碗蓋子??到地上,“與...與我何幹。”


    他與前世一樣,一如既往的懦弱,萬事都由妻子替他出頭。到最後楊氏落得一身“刁鑽刻薄”名聲,他卻坐享其成,繼續做他的“富貴閑人”。


    孟幼卿唇角微翹,“祖母。我近日跟著母親學管賬,也是查過咱們家鋪子裏的進項來路的。這批五石散是咱們家的人從異商手中高價所得,走水路,掩於咱們中秋采買的貨裏一同帶進來。這是家丁從那異商手裏收來的賬單。”


    她從袖中又摸出另一份來,“出資之人正是二叔。”


    趁著老太太再看,孟幼卿冷眼盯著他,“二叔以為這東西擱在二嬸嬸娘家鋪子裏便可神不知鬼不覺了?豈不知各處銀票與賬據都有家紋記錄,二嬸嬸娘家不是上京人士,置辦東西的人怎的卻是上京口音?”


    房裏靜得駭人。


    老太太看向二子的眸光帶著森森寒意,良久,竟是失望至極地撇過頭去。


    孟仠才覺火燒眉頭,撲到老太太麵前,扶著母親膝蓋痛哭流涕,“母親救我,我並不知曉那是五石散。都是他們蒙蔽兒子,他們說那是強身之物,兒子才...”


    孟偃麵色鐵青,“你糊塗!你不認得,你藥鋪的下人也不認得麽?若無你的意思他們怎敢?你這是要害死孟家!”


    他身形搖晃,宋氏上前扶了他一把,這才能坐下。他拊掌痛呼,“母親,二弟如此是我未盡長兄之責,兒子無立足之地了!”


    老太太心下陣痛。她望著兩廂兒子兒媳。良久,忽地長出一口氣,艱難道,“分罷。那就,分家罷。”


    “母親!”孟仠與楊氏齊齊撲上來,“請母親三思!咱們一家子骨肉萬不能因這等小事出罅隙,萬萬不可分家啊!”


    老太太抽出手,閉著眼轉到一旁。


    “殺人叫小事,倒賣五石散是小事,在你們眼中什麽算大事?”老太太麵帶悲戚,“你當咱們家的爵位是怎麽得來的,又是怎麽承到今日。你父親與你大哥在朝堂上舉步艱難,你做出這些事來還要如何?你是要害死咱們全家!”


    她招呼著孟偃與宋氏上前,“你們這就去算賬盤庫房,該是誰的就是誰的,通通搬走,通通搬走!我老婆子就當自個兒死了,眼不見為淨!”


    楊氏還要求,被孟仠在背後悄悄兒拽了一把,重新縮回去。


    宋氏道,“父親在時原該是二弟的地皮莊子照舊還歸於二房。二弟妹娘家帶來的鋪子亦是如此。府裏公庫裏鎖的也是一廂分做兩半,該是二弟的,誰也不動。


    “母親的東西仍歸置母親的人處置。兒媳愚鈍,但請您仍住寧輝堂,日後兒媳算賬管家還需您費心提點。”


    老太太麵露倦色,“隨你罷。隻是常德...”她還想問上幾句,眸光觸及孟偃,停了半晌,終究擺手道,”都去罷。我累了。”


    孟偃與宋氏應了一聲,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帶著孟幼卿離去。這廂回正院後就著手打點分家事宜,孟幼卿特地過去給母親打下手,沒過兩日兩房賬目地契算的極分明,京郊祖屋照舊給了二房,即刻搬出伯府。


    二房搬家時,孟幼卿正坐在繡花簾櫳裏繡著一方蘇繡絹帕,針腳被她繡的七扭八歪,沒一處下手的地方,急得長歌在旁跺腳。


    外院婆子打著簾子進來道,“蓉姑娘說過來拜別姑娘。”


    長歌流賦就要皺眉,被孟幼卿止住,“請進來。”


    那婆子應了,替孟幼蓉打簾。她還是那顏色的衣裳首飾,披著件織錦碎花披風,倒顯得比從前多了些許俏皮。


    她極正式地朝孟幼卿行了禮。孟幼卿也沒去扶她,隻仍坐在簾櫳裏朝她輕笑,“二妹妹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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