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雪連著下了幾日,待雪漸停時,孟幼卿這才給尤寶珠回了信。等到孟常德休沐時,兄妹二人這才啟程赴約。


    宋氏憂心天冷,一早在馬車裏添了厚重的熊皮,又額外擱了燒銀絲炭的箱爐。如今城中街畔的殘雪已掃淨,馬車行走的極穩妥,不多時便已出城。


    而後馬車行走時細雪黏於車軲細細作響,孟幼卿撥開窗氈子一瞧,入眼遍地眠霜臥雪。


    日光順著稀薄的霧靄傾瀉於地,明晃晃映車身淺影兒。遠處青天共皚皚白雪連成一色,隻憑眼遠遠觀望,竟是分辨不得半處小路山莊的痕跡。


    不多時,馬車行至尤家在京郊留下的舊宅。孟幼卿這才出了馬車,她一身胭脂色窄袖長衫,搭著石榴寬褲,腰封緊貼於身。尤寶珠遠遠兒瞧見她便笑道,“我就知道,這顏色就得你穿才好看。”


    她亦是利落的騎裝,一身天青色含煙貂裘,腳踏麂皮短靴,襯得她姿容明媚似玉。


    她身側的男子長身而立,拱手道,“孟姑娘,孟侍郎。”


    “這是我大伯家的二哥。”尤寶珠快步上前引道,“他這人總是悶在府裏,我祖父與大伯父都替他操心,知道我要出門,偏叫他跟著了。”


    尤珈禾笑容靦腆,似刻意避著孟幼卿的目光,“此處許久未曾有人住過,也未曾收拾,還請孟姑娘與常行兄莫要見怪。”


    孟常行忙道,“哪裏的話。”


    眾人便一同進門,因沒人收拾過,先前又有人來,如今腳下的殘雪踩的結實,錦舄尖兒上沾了細細碎碎的雪粒,行走時腳下絲絲作響,聽的孟幼卿後脊處反生了寒意。


    尤寶珠攜著她笑道,“可惜了這樣好的雪天,我家裏那些姐妹都嫌冷,不願出來,她們就不知道這時節裏有多少野兔野雞,若是運氣好還可獵些銀狐熊皮的,那才有趣。”


    孟幼卿牽了牽唇角,“聖上為你與鎮北侯府賜婚,你如今不得忙著繡嫁衣麽?”


    尤寶珠哎呦一聲,漫不經心地笑道,“各取所需的婚事,不過是走個過場。叫繡娘們裁製出來,由我最後添上幾筆便罷了。”


    孟幼卿心下一動。看來尤寶珠自個兒也清楚聖上賜婚的緣由,以己之身換鎮北軍兵權,為尤氏一族換取利益的女子,的確需幾分魄力。


    尤寶珠擺了擺手,又道,“這世間男婚女嫁就是如此,能有幾個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不過都是盲婚啞嫁罷了。我隻盼那鎮北侯世子性情好些,別薄待我就好了。”


    孟幼卿淡淡笑著,“那倒不會。”


    她前世嫁入鎮北侯府後也見過方君祈幾次,一心效忠聖上、心懷百姓的君子,即便無愛也會善待妻眷,絕不會是方君竹那般狼心狗肺。


    “鎮北侯與世子鎮守北疆多年,鐵骨錚錚,自然不似尋常男子。”她扶上尤寶珠的臂彎,彎著眉眼笑道,“若真有一日待你不好,尤閣老頭一個便要尋人參他了。”


    二人說完又笑作一團。等喝了熱茶,尤府的下人牽了馬來,孟幼卿尤寶珠二人又各自挑了馬,這才往後山趕去。


    尤寶珠的騎射不亞於男子,不多時便捉了兩隻野兔,數隻野雞,舉著小弓笑道,“我再去捉幾隻兔子去,湊齊了給我母親做件兒兔子毛的貂裘,幼卿,你要被我落的遠了!”


    孟幼卿側眸瞧見尤珈禾的馬在不遠處慢慢跟著,便知她的意思,微微笑道,“那你小心些。”


    尤寶珠的馬匹漸行漸遠。她便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等尤珈禾與她並肩行走,似笑非笑,“早前聽說尤大人並不擅長騎射。”


    尤珈禾麵上一頓,微微笑道,“是差了些,慢些倒也無妨。”


    他眉眼生的與尤寶珠有幾分相似,隻是下顎鋒利,比女子添了些許俊朗。


    前世他便因才貌出眾尚了三公主,隻是後來尤寶珠慘死異鄉,加之三公主脾氣嬌縱、日日與麵首纏在一處,二人最終鬧到禦前,由聖上下旨和離。


    那時她才失去寶兒,不願在府中看自己夫君與旁的女子恩愛苟且,便去安華寺為寶兒超度祈福。那時見他,一張俊朗麵容被公主的指甲刮出數道血凜,瞧著狼狽至極。


    即便如此,他仍在她最難時幫襯她一回,雖是舉手之勞,對她那時而言卻如雪中送炭,幫了她大忙。


    孟幼卿垂眸道,“前些日我進宮請安時,聽聞三公主今歲生辰後,陛下與容妃娘娘便要為她擇婿,尤大人可曾聽聞?”


    尤珈禾默了幾息,輕聲道,“未曾聽聞,也與在下無關。”


    孟幼卿笑了笑,“看來大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我誌不在此,自然不會在意。”尤珈禾忽地鬆了韁繩,從身後抽出箭來;他猛地一鬆弓弦,那箭幹淨利落地捕上野兔的耳,將那兔子釘在原地。


    他下馬撿回那兔子,野兔毛色烏亮順滑,隻左耳被他的箭釘出血洞,身上毫發無損。


    孟幼卿稍稍挑眉,“從前竟不知尤大人的騎射這般好。”


    “祖父不喜我們習騎射,總說那是粗鄙之行,隻許我們讀聖賢書。”尤珈禾神色平靜,將那野兔拎給她瞧,“我娘也不願意我事事強出頭,壓過三弟。”


    他是尤氏大房的庶子,雖說是記在夫人膝下,但上頭嫡親兄長英年早逝,下頭嫡親兄弟又不如他聰慧,大夫人看他與他姨娘便如眼中釘肉中刺。他是男子倒還好些,可姨娘隻能是後院討生活,自然要過的艱難些。


    這麽多年,姨娘一直教他蹈光養晦,他在文采上得尤閣老誇讚,騎射一事自然藏拙些,也免得事事被大夫人與三弟嫉恨。


    他垂眸看著孟幼卿,那野兔子被二人的手掌細撫著安穩下來,如今正乖巧地趴與她的掌心,琉珠眼眸四下探尋打量著逃路。


    他微微勾唇,“野兔雖不比穴兔乖巧,不過還算溫馴。孟姑娘若不嫌棄便留著養罷,總比被珠兒做成裘皮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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