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錦說這話的時候極盡卑微與可憐。


    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酸楚,聽得盛涉川好生內疚。


    感覺自己實在冷落李元錦太久了!


    李元錦的住處被完全燒毀,耳房當然是不能再住了。


    而且當時救火的時候,因為李元錦“意外”拋頭露麵,導致“梨瑭別塢中藏著一個長相酷似陸荃沅的美人”的流言迅速傳播開來。


    盛涉川雖嚴詞下令封鎖消息,但李元錦的媵妾身份卻已經藏不住了。


    為了保護李元錦的安全,不讓門派中的登徒浪子以及好事之人前來騷擾李元錦,盛涉川最終決定把李元錦帶到他少時居住的雲鴻別院居住。


    雲鴻別院有一個特殊的像是高級牢籠一樣小樓。


    小樓的二樓沒有固定的樓梯,必須要專門負責的人搬來現成的木梯才能上下行走。


    他年少時頗為用功,往往一整日都會在二樓溫書習武,不希望別人打擾,而這棟近乎與世隔絕,像是空中孤牢的特殊小樓剛好適合他。


    當然,如今也十分適合給李元錦這樣不會武功的金絲雀使用。


    等李元錦被安置好之後,門外的大雪已然紛紛落下。


    由於衣服和首飾都被燒光,李元錦隻能穿盛涉川的衣服。


    盛涉川身量比他大太多,李元錦穿著他的衣服,更顯得瘦小可憐,巴掌大的臉上滿是不安和警惕,始終緊張地看著盛涉川因他忙前忙後,最終臉色放鬆地關上房門,回到他的身邊。


    二樓的布局很簡單,除了一個寬敞的書庫與練武場外,便隻剩下一爿小小的廂房,以前盛涉川練武累了會在這個房間小憩一下。


    那房間並不比耳房大,但貴在遠離梨瑭別塢和青城派的掌控,同時距離盛涉川辦公的明山中堂很近。


    青城派的令狐嫻忌憚著盛涉川,肯定不敢頻繁來欺負自己,這一點令李元錦鬆了好大一口氣,同時也越發感謝自己居然想出點燃房屋,並假裝搶救出陸荃沅畫像的點子。


    盛涉川雖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但卻不會不管陸荃沅。


    他房中有陸荃沅的畫像,如果房中著火,盛涉川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到自己所在的耳房。


    而自己隻要在他到來的前一刻扮演出不顧生命危險,救出畫像的英勇形象,那麽盛涉川肯定會因此感恩戴德,對自己萌生出更多好感。


    隻要盛涉川對自己產生好感,把自己視作救他愛妻畫像的恩人,那麽這將會成為盛涉川最看重的“情義”之事中的一顆砝碼。日後盛涉川每每想起此事,隻會對他越來越好,而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盛涉川忙完一切之後用手掌小心試探李元錦的額頭溫度,怕他再次受寒。


    可也正是看著對方的樣子,李元錦的心中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又有利用對方心理弱點的抱歉。


    “掌門……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失火的。”


    “無妨,我已經命人查看過了,你房中的窗戶又忘了關,許是寒風吹落了房中的蠟燭,才導致的火災。那麽大的火勢,你能全身而退還救出荃沅的畫像,已經很厲害了。”


    李元錦聞言點點頭,像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他低頭想了想,似乎在醞釀著什麽難以啟齒的話,盛涉川見狀不由得問道:“你還有話要說?”


    “掌門,救出荃沅君的畫像是我應該做的,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李元錦說著,怯生生地抬起頭,剛剛捂熱的雙手卻攀上了盛涉川最靠近他的右手,眼尾泛紅,小聲說道,“我的問題,掌門還沒回答我。”


    “什麽問題?”


    “掌門,你這幾日去哪兒了?掌門真的是在忙公務嗎?為什麽……為什麽我聽別人說,您這幾日一直在表姐那裏?掌門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盛涉川想要搪塞李元錦。


    但李元錦看見他猶豫的表情後卻勉強一笑,有些懊惱地說道:“沒關係,掌門和表姐才是正經夫妻,不來我這裏也很正常,掌門應該喜歡表姐,我不應該奢求掌門喜歡我的……”


    李元錦說著,輕輕收回了自己的雙手,雙眼卻偷偷在端詳盛涉川的表情。


    盛涉川顯然意識到李元錦說話的語氣和以前很不一樣,尤其他還注意到對方用了“喜歡”這個字眼,這就更讓他感到意外。


    “喜歡?除了荃沅,我不喜歡任何人,也不會喜歡你的表姐,希望你不要會錯了意。”


    盛涉川雖然有些驚訝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本身的性格卻讓他直截了當地回絕了李元錦。


    被拂了麵子的李元錦對此沒有進行任何的反駁。


    他當然知道盛涉川隻喜歡陸荃沅,這些事不用說他就很清楚,不然方才著火的時候,他也絕不會將那幅畫像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


    “對不起,阿元下次不敢這樣說了。”李元錦乖巧地點點頭,隨後試探著將捂熱的小手順著盛涉川的衣袖滑進去,像是蛇一樣攀上對方的手臂,還用那雙無辜稚嫩的眼睛看向盛涉川,“掌門多日未來看阿元,今日又對阿元有救命之恩,阿元無以為報,請讓阿元服侍掌門吧……”


    李元錦說著,看盛涉川並沒有任何的反對,於是膽子越來越大,主動湊近盛涉川的臉頰,輕輕親了一下,盛涉川被近在咫尺的少年完全吸引,他今日所求的就是這個,自然不會拒絕李元錦。


    盛涉川欺身把他壓在身下,雙眸緊緊盯著罕見主動的李元錦,半是情動半是愧疚地說道:“這幾日冷落了你,是我的不對,我自會好好補償你。”


    “日前我得了一些上好的兔絨,準備拿去給寒鑲做外袍,我會讓裁縫順便也幫你也做一件,你的衣服都太單薄了。”


    李元錦臉色緋紅,嘴上說著感謝的話,但心裏卻莫名有些哀傷。


    他和盛寒鑲差不多大,那些兔絨對於盛寒鑲而言,是父親自然流露的疼愛,可對自己而言,卻是邀寵才得來的賞賜。


    接下來的一整日,盛涉川都沉浸在歡愉之中,但這漫長的歡愉對於李元錦而言卻算不上多幸福,他甚至因為自己的主動,而感到一絲絲的內疚和嫌惡。


    說到底他還是個講究廉恥的可悲者,在擁有任人踐踏的尊嚴的同時,卻擁有極其敏感的羞恥心。


    如果能有選擇,他根本不想這樣,可是……如果他不這樣做,等待他的隻有無休止的痛苦和欺淩。


    為今之計他隻能想盡辦法抓住盛涉川這根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開,令狐嫻已經給過他最好的教訓,他不能再重蹈今日的覆轍,也再不想回到那仿佛地獄一般的情景之下。


    小嶽山,月影中堂之中。


    一名青年男子正身穿鶴氅,擁著火爐獨自坐在高樓之上,雙眸淡然地看向嵩山的方向,思緒渺茫。


    此人正是陸荃嶼,如今小嶽山權威的領頭人。


    今年是他的師姐死去的第十七年,他已經將她的墳墓進行了第三十六次加固,每一次前去探望,每次前去修繕,都讓他有一種終於能跟對方安靜相處的感覺。


    從前他小時候從不覺得有師姐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直到十八年前的“屠日城一戰”,小嶽山眾星隕落,師姐也成為了別人的妻子,他才幡然悔悟其中的情誼與繾綣。


    想到往事,他的手忽然摸到腰間的半爿玉佩,那是他出生時,師尊陸君豪留給他的,他和師姐一人一半,世人隻知道陸荃沅和盛涉川的指腹為婚,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也曾有一對可以合二為一的玉佩。


    可惜,自從陸荃沅死後,嵩嶽派的人便將剩下的那半爿玉佩陪伴下墳墓,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了能與他相吻合的另一半,故而自陸荃沅死後,他始終未娶,直至如今。


    江湖上都傳言陸荃沅出嫁之前曾經愛過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嶽山師弟,後來那個師弟被逐出師門,不知所蹤。


    但卻沒人知道,那個所謂的小嶽山師弟,其實就是陸君豪當年的首席弟子,如今的陸荃嶼。


    他是師尊最疼愛的弟子,同輩之中最最得意,天賦也最高的弟子,師姐喜歡他,師娘看好他,同門仰慕他,他擁有太多人窮極一生也達不到的高度。


    他曾因為陸荃沅的一句“想要嫁給自己”,而勇敢地想要幫她“伸張正義”,還帶著她來到師尊麵前懇求退婚,但老天卻偏偏讓他遇上了盛涉川。


    這個遠比他天賦更為驚人的少年,用極其輕鬆的手筆就將他擊敗,從此讓他在師尊麵前失去了所有讓師姐廢除婚約的話語權,從那之後,他更是一蹶不振,自請退出師門,流浪江湖。


    流浪江湖的漂泊歲月並未令他曆久彌堅,心智成熟,反而讓他認識到自己對陸荃沅的愛意。


    他也曾計劃過要不要迷途知返,返回師門,找盛涉川再決高下,可還不等他去找盛涉川。


    陸荃沅卻先曆盡千辛萬苦找回了他,而直到她帶他重新認祖歸宗回到小嶽山的時候,他才驚訝地得知她已經為了保全小嶽山而嫁給盛涉川。


    她為了整個門派犧牲了自己的人生和全部,也因為生兒育女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可如今她的丈夫卻娶了一個遠比她更年輕可愛的續弦,這讓他根本無法接受,完全無法接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門的玫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失眠聖代添加脆脆椰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失眠聖代添加脆脆椰椰並收藏掌門的玫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