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


    看見熟悉的字跡,李元錦渾身一陣觳觫,心如針刺。


    但同時,隻要一看見盛涉川,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律宗瑢。


    律宗瑢……


    自己還想跟他逃走呢……


    真不知這事被盛涉川知道,盛涉川會是什麽想法,他能放自己走嗎?


    或許掌門巴不得自己走吧。


    他曾聽度千歲說,掌門似乎很嫌惡自己曾經流落過蜃樓,還為此罵過自己惡心,因此不要自己了,之前自己給他寫信,他也沒理自己。


    不過……


    他似乎也沒有完全不理自己,否則怎麽會讓聞蕖紅來送信呢?


    “小少主?今晚你想喝什麽果汁?婢子們去幫你調一杯吧。”


    隔著紗幔,李元錦聽見有人喊自己,他其實也不太適應“小少主”這個稱呼,有好幾次,他都以為是在喊別人。


    “嗯?嗯……什麽都行,我不挑,麻煩姐姐們了。”


    李元錦偷偷藏起書信,小聲回應。


    他是個很好伺候的小主人,從不喜歡,也不習慣受人照顧,就算是跟李顏輕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太舍得支使他。


    照顧他的這兩個婢女雖然跟他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也摸清了他的脾氣,聽他這麽說,絲毫沒再反駁,隻微微福了福身子,便出門去幫李元錦弄果汁喝。


    李元錦等人都走光了,這才膽戰心驚地打開了那封信。


    信的篇幅並不是很長,但寫的稍微有些口語化,不像盛涉川這種世家家主的文筆,估計是為了李元錦能看懂,才寫的這麽通俗易懂。


    “日前一別,知君受了重傷,故而托付聞樓主為君診治,聞樓主幼女玉環,得遇名師,通曉醫術,有她照顧,君可安心。


    君之身世,確鑿肯定,無需懷疑。


    令狐嫻之事事關魔教,君切勿多管閑事,以免引火燒身,況此人心術不正,心腸歹毒,素來待君嚴苛,多有虐待,君不必為其勞心勞力,是非曲直,自有盛某定奪。


    軒轅島律氏之子,曾於不久之前來嵩山尋君,然君當時被魔教所擄掠,故與君失之交臂。


    君如今既為度掌門愛子,絕不可再委身盛某為妾,故放君歸家,若君欲與律氏重修舊好,可找聞樓主相助,離開嵩嶽派。


    與君相處不過月餘,時長雖短,但盛某待君亦是輕慢,言語惡毒,乃至拳腳相加,實在得罪,還望君勿要介懷,原諒盛某。


    盛某願賠付君海島一座,君可與律氏在海島隱居避世,此間之地,幽靜難尋,猶如世外桃源。


    祝君長壽安好,身體康健,此生無需與盛某再見。此信閱後即焚,切勿為外人道也。”


    信到這裏就全部結束了,李元錦看著最後一句,久久沒有動作,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


    此生無需與盛某再見。


    此生無需與盛某再見……


    此生……


    無需再見……


    李元錦呆呆看著這句話,心中五味雜陳。


    他並沒有哭,隻是感到心中,眼窩,莫名酸澀。


    他與盛涉川相處的日子的確不多,從他成婚到現在也就一個月稍微多一點兒,這麽短的時間,說是露水情緣都不為過,但……不知為何……


    李元錦總感覺心情恍惚,那種感覺就好像做了一場夢,而這場夢終於醒了。


    盛涉川,這個與他曾親密無間,與他發生過世界上最親密之事,也是第一個與他發生過這麽“羞赧”之事的男子,就這樣用一封信,斬斷了和自己的聯係。


    這個人,連帶著自己悲慘的人生,在短短的幾天裏,徹底離開了自己。


    李元錦其實已經做好了離開盛涉川的準備,但當他真的迎來這一刻的時候,他卻覺得一顆心仿佛是被放在油鍋上煎熬著,不知不覺,滾下幾顆說不出情緒的淚珠。


    李元錦來不及細細剖析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門外已經響起奴婢們去而複返的腳步聲。


    李元錦連忙將書信丟進附近的炭盆裏,匆匆擦幹了眼淚。


    火焰立刻燒著了那封信,原本柔軟潔白的紙張瞬間化作焦黑,像是幾縷幽怨的殘魂,漸漸被熾熱的火光吞噬。


    “小少主,我們帶來了一杯梨汁,很是清爽,您用一些吧。”


    “嗯?嗯。”


    李元錦在紗帳內嗯了一聲,其中一個婢子走進來,為他把梨汁放在了桌子上。


    “小少主你……”


    李元錦呆呆抬起頭,看向對方。


    然而對方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小少主,你為什麽哭了?”


    “我?我沒事……就是……我不是……我不是總愛哭嗎?這……這沒什麽可奇怪的吧。”


    “……”


    李元錦尷尬地衝她笑了笑,但笑著笑著,李元錦的嘴角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像是再也藏匿不了麵具之後的悲鬱,連聲音裏也逐漸有了哭腔,嚇得兩個婢女不知所措。


    “我不是……我不是哭他,我是哭我自己……我是哭我自己……我其實很開心的,因為結束了,都結束了……”


    李元錦想要解釋,但話還沒說完,卻忍不住一頭紮在枕頭上,沉悶地嗚咽起來。


    他想說自己不是為了離開盛涉川而哭,他是為了受盡折磨的自己哭。


    那些苦難的日子,都結束了,全都結束了……


    他終於不用過以前那樣屈辱又沒有尊嚴的日子,終於有了體麵的身份,誰也不敢再欺負他,就連盛涉川,這麽不可一世的人,不也來跟他道歉了嗎?


    而且,他還願意幫助自己和律宗瑢,自己終於可以和律宗瑢在一起了,那些自己以為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終於可以實現了。


    但是……


    但是……


    為什麽老天爺非讓他經曆這麽多難堪的事,才讓他得償所願?


    原來自己原本就應該跟盛寒鑲和度無憂一樣,養尊處優地長大,他可以任意穿好的,吃好的,不必搖尾乞憐,更不必為奴為婢,為了活下去,卑微地低進塵埃裏。


    他原本可以跟律宗瑢幸福而順利地在一起的,他相信律宗瑢的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們當初肯定不敢那麽對待自己。


    為什麽……


    可是為什麽這個身份,這些便利的條件,非要等他受了這麽多苦,才出現在他的眼前。


    盛涉川的這封信猶如最後一根稻草,壓塌了李元錦十幾年來的鑄就的防線。那些被隔絕在心牆之外的委屈,猶如滔天的巨浪,洶湧地淹沒李元錦。


    他原本不該過那樣的人生,不應該的……


    李元錦哭得聲音太大,以至於兩個婢子都手足無措。


    最終,她們隻好將度千歲請來。


    度千歲也不明白李元錦為何會放聲哭泣,他試著輕輕拍了拍李元錦的肩膀,李元錦的哭聲漸漸消弭,但口舌緊張,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麽了阿元?誰欺負你了?還是想起了傷心的事?”


    “掌門……掌門……我沒事,我隻是想我娘,我想找她,我想去,去找我娘。告訴她,我找到家了。”


    “你娘?你娘她已經死了……”度千歲第一反應是他要去找江雪琮,但馬上,他又回味過來,他口中所謂的“娘”應該是指度千馨。


    “好……好!我們去找你‘娘’,我們一起把她找回來,我們一起回家。”


    “嗯……嗯!”


    李元錦聽到這句話,用力點點頭。


    此時此刻,他太想找到度千馨了,他想找到度千馨,告訴她,自己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棲息的枝椏,自己的人生終於不用再是一灘爛泥,從今以後,他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此外,等他把這個喜訊告訴度千馨,他就準備去找律宗瑢。


    他要去告訴他的心上人,他肯為他做到的一切,他也同樣可以為他做到。


    從今以後,他們兩個要永遠在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


    那些布滿陰霾的過往,終於可以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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