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目光瞬時落到賬冊之上。


    沈熹問:“這是什麽?”


    “這是三年來我為沈府貼補過的一應銀錢。”阮江月冷淡道:“沈夫人可仔細看看清楚。”


    “貼補?什麽貼補?”沈熹怪叫了一聲。


    沈夫人已經在翻那本賬冊。


    沈熹也連忙去看。


    當看到最後那一頁,總計的銀兩之時,沈熹難以置信地喊道:“都是一家人你還記了賬?而且算了這麽多銀子?”


    “沈家自己有產業,怎麽可能用你貼補這麽多!”


    阮江月冷笑道:“我當你們是一家人,你們當我是一家人麽?你們沈府又有多少產業?”


    她不與沈熹廢話,直接看向沈夫人:“這每一筆開銷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可以和府上賬房去對。”


    “你們要娶平妻,娶小妾,找通房,做什麽都可以,娶多少都隨便。”


    “但花了我的銀子一文也別想賴。”


    “限十日之內將銀子還來,否則——”


    阮江月深深地看了沈夫人和沈熹一眼。


    那一眼看著平平淡淡,無波無瀾,卻似帶著霜刀冰劍一般的力量十足。


    叫沈夫人母女竟下意識地齊齊打了個寒噤。


    好像那一瞬間頭頂掛了刀劍,隨時都會掉下來取她們性命。


    沈熹被嚇哭了。


    沈夫人在短暫的驚駭之後快速回神。


    她起身下榻上前去牽阮江月的手。


    “江月、江月你這是怎麽了?我們是一家人啊,你怎麽與我們算這種帳?


    你是離家三日遇到了什麽事情,受委屈了才變得如此瘋魔了嗎?


    是了,你去見了皇後娘娘,你是去找皇後娘娘為你做主,被皇後娘娘拒絕,受了她的責罰嗎?


    你這孩子,哎,你怎麽這麽傻呢?


    皇後娘娘她也是有苦衷的……如今四境不寧,朝中將領又少。


    好不容易岩兒能為朝廷出力,那帶來的白姑娘也能派上用場,皇後娘娘這才允了他們二人。


    皇後娘娘是為朝廷大局著想,你這個時候找她,她覺得你不識大體,她又怎能不責罰你?


    你放心,母親會去找皇後娘娘為你說話的。


    至於白姑娘進府之後你也不必擔心,不管岩兒如何,在母親這裏,隻有你才是明媒正娶的兒媳。


    母親隻認你,沈府也隻認你一個少夫人——”


    阮江月後退半步,避開沈夫人的拉扯,冷淡道:“這些騙鬼的話留著和旁人說吧,我隻要銀子。”


    “限期十日,時間一到你們若還不出銀子,後果自負。”


    話落,阮江月利落地轉身離去。


    沈夫人追了幾步連聲呼喚“江月”,她理也不理。


    倒是焦急慌亂下沈夫人跑的太快,竟絆到門檻上摔了個馬趴,吃了一嘴的灰。


    沈熹衝上去扶起母親,朝著阮江月的背影破口大罵:“你定是在外麵做了虧心事才跑回家來倒打一耙!”


    “成婚三年你每年都外出幾個月,怕不是在外麵找了姘頭!”


    “你還敢跟我們算賬?”


    “你給我等著,看看誰‘後果自負’!”


    ……


    沈熹的叫喊咒罵,阮江月都聽到了。


    她的腳步卻未有片刻停留。


    回到梧桐院去,阮江月便吩咐青梨叫來府上各管事。


    她雖自小長在定州姑姑身邊,如今年紀也不大。


    但因姑姑病痛纏身,對府務難免無暇分身。


    因而阮江月從小自立自強,九歲就過問定州府宅事務,十二歲後基本掌管了全部。


    後來到京城嫁入沈府。


    沈府本是空殼、爛攤子。


    沈夫人見她頗有產業能補貼窟窿,索性將府上一切交給了她。


    阮江月深知要想府宅事務管得好,須得可用可信之人在手下聽命,便將沈府一些關鍵管事做了調整。


    她禦下手段極好,如今管著要事的,都隻認阮江月一個。


    幾日前她去麵見皇後,已經吩咐賬房在她回來之前一文銀子都不能出。


    也便有了先前沈熹跑來喊叫,說賬房支不出銀子的事情。


    現在,阮江月要和這沈府徹底撕破臉,便須得與管事們正經地知會一聲。


    至於沈熹的叫喊威脅,她又怎會怕?


    半個時辰後,所有要緊的管事全部到了梧桐院內,來見阮江月。


    阮江月坐在廳中正位上,將先前青梨整理好的東西分發下去。


    “這冊子裏麵所記錄的是諸位所管的各區域內,三年來用我私人的銀錢為沈府所添置的東西。”


    “金銀玉器,文玩擺件,桌椅板凳,廚房碗盤,圍欄地磚……”


    “所有一切記錄在冊子上的,還請諸位核對後蓋上印章,並收拾整理出來。”


    管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遲疑,最後都將目光落到了站在最前麵,頭發灰白的管事身上。


    他是沈府總管,在一群人中算是德高望重。


    總管隻好上前:“敢問少夫人,這……是何意?”


    “我要與沈家斷絕,與沈岩和離,此為清算。”


    阮江月這話一落,所有的管事瞬間呆愣,更麵麵相覷起來。


    《南陳律》戶政一列的確有和離說法。


    但自來就沒有人,真的會走這和離之路。


    因為和離牽扯兩方家族名聲——


    一旦和離,男方家中必定被人判定為不忠不賢不仁不義不悌之徒。


    女方也會被人默認判為尖酸強勢,不好相與。


    繼而影響和離男女自己以及雙發族內其餘人。


    為了保證兩方名聲,一旦婚事出現不穩妥,兩方家中會私下商議解決,怎會搞和離之事?


    且女子和離回家,多半會被家中視為罪人。


    要麽深居宅院,要麽送去祖宅或是家廟,總之失去自由會困苦一輩子的。


    總管深知阮江月的處境——父母不疼家姐不愛。


    現在能不能和離且先不說,就算真的和離了,後半輩子隻怕也難過。


    他忍不住勸道:“少夫人,這事兒您或許太急了些,您可要三思啊。”


    阮江月站起身來,目光沉靜:“此事我已決定,各位隻管照我吩咐做事便是。”


    “對了,我為各位準備了一份禮物,答謝各位這三年來為我盡心盡力辦事,青梨。”


    青梨頷首,帶著兩個婢女上前。


    婢女手中捧著的漆盤裏放著一排荷包。


    青梨將那些荷包分發給每一個管事。


    管事打開一瞧,目瞪口呆——每一隻荷包裏麵都放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他們在沈府做管事,每個月的月例才六兩!


    阮江月又說道:“隻要各位這件事情辦得好,我離開沈府之時還會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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