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


    阮江月輕輕笑著,仰頭將壇子裏的酒喝盡,隨手丟了酒壇。


    酒壇滾在青瓦之上,叮鈴咣當一陣脆響,最後掉到了院子裏,嘩啦一聲,想必裂開成了碎片。


    阮江月慢慢地舒展身子,屈起一條腿。


    她望著天上的星辰,狀似隨意地問:“我說我快死了,你信不信?”


    阮星瀾怔住,眼底浮現驚疑:“怎麽會……你是生病了,還是……遇到了什麽難解之事,是必死之局?”


    “所以你信?”


    阮星瀾點頭,“沒有人會用這種事情開玩笑。”


    如果是尋常時候玩笑,他或許會不信。


    可他看得見阮江月渾身死氣,毫無生機,方才他在屋頂時,更察覺阮江月在下麵氣息不穩。


    那是壓抑、崩潰、瀕臨瘋癲。


    他先前還疑惑為什麽阮江月會這樣,如今卻是找到了答案。


    “你是怎麽了?”阮星瀾問。


    阮江月似是沒聽到,極其清幽地笑了一聲,“你信、你信……你一個陌生人都信,可我周圍的人都不信。


    趙氏和沈岩他們以為我度量狹小,不讓他們娶白若雪進門所以胡言亂語。


    我那個母親也不信,隻說我瘋了……


    青梨是信的,她陪著我看的大夫,尋訪了那麽多名醫,她不得不信我命不久矣。


    她非常擔心我,非常心疼我。


    可我現在很怕她那種擔心和心疼的眼神,非常怕。”


    阮江月輕聲喃喃。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語無倫次。


    “我與她自幼就相依為命了,我們相互安慰、陪伴過對方不知多少次,可我現在竟怕了。


    我不想讓她擔心,我就得表現的冷靜,表現的堅強。


    我要在她擔憂我心疼我的時候,告訴她這沒事的,不就是要死了嗎?我下意識地想返回去安慰她的擔憂。


    可那是死啊……


    我才十八歲,我和所有人一樣怕死。


    我不想死!


    我以為我自小到大已經受了那麽多的苦了,以後可以堅強勇敢地好好活下去。


    為什麽我就要死了?


    為什麽——”


    阮江月壓抑地低喊出聲,眸子裏氤氳起一層濕氣。


    那些濕氣急速凝聚。


    將要凝成淚珠時,被阮江月一把抹去。


    可是眼底的濕氣那麽多,淚意凝聚的那麽快,她抹了數次抹不幹淨。


    還是有許多水汽凝聚成了淚珠,從手指縫隙之間不斷滑落。


    那些淚珠,有的掉到了她躺著的青瓦上。


    有的順著眼角滑進耳中。


    有的滲進發中。


    還有的從鼻翼一側滑落,滑進了她微抿的嘴唇,淌到舌尖。


    那淚又熱又濕又鹹。


    她體會的清清楚楚。


    阮江月停下了抹眼睛的動作,喉頭彷如瞬間就哽塞起來。


    她張大了眼,任由那些難以控製的情緒蜂擁而至,眼淚大滴大滴奪眶而出,嗚咽痛哭起來。


    阮星瀾坐在一旁,將她的崩潰和絕望盡收眼底,心中不禁泛起幾分酸澀,伴著幾分淺淺的憐惜之意。


    她這番遭遇實在讓人難以不動容。


    若遇到尋常人如此艱難痛苦,他想他或許會出聲安慰。


    他雖然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但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算是個會說話的人吧,安慰人的法子還是有一些的。


    可阮江月不一樣。


    所有的安慰,如今對她都沒有用了。


    她已經到了絕境,安慰不會起到任何作用,隻會加劇絕望。


    他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安靜地聽著她的哭聲。


    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是釋放。


    聽起來她應該是得了絕症?


    現在和離受挫,親生母親威逼。


    如果沒有釋放再這樣緊繃下去,她就算是沒被她所說的不治之症要了命,也會被崩潰的情緒逼瘋。


    不知過了多久,阮江月的眼淚盡了。


    她躺在青瓦之上,看著茫茫夜空,身子一抽一抽的,既沒有出聲,也沒有下去回房的打算。


    阮星瀾一直靜靜地陪坐在一邊,不遠不近的位置。


    好像是沒有什麽存在感的。


    但就是恰如其分的安靜陪伴,讓阮江月覺得安靜舒適。


    這是從得知自己不久於人世之後的這些日子裏,唯一讓阮江月覺得安靜舒適的時候。


    她慢慢地坐起身來,雙眸已經紅腫,沙啞著聲音說:“天快亮了,你——”


    阮星瀾卻忽然看著不遠處,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阮江月眉心輕蹙,回眸看去,雙眸就是一眯。


    ……


    梧桐院外不遠處的二層三角亭上,沈岩正站在欄杆邊,滿眼震驚,難以置信。


    連日來諸事折騰,讓沈岩本就心煩氣躁。


    原以為自己找了溫氏前來,事情就能有所轉圜。


    誰知溫氏被阮江月氣的差點昏過去,事情依然是死局。


    他去稟報了沈長青和趙氏,合計著再想什麽辦法。


    沈長青直接下了死命要他簽和離書。


    他怎能甘願?


    回去後整晚,沈岩都翻來覆去難以成眠,便索性出來走動一二。


    這走著走著,怎麽就走到了梧桐院附近來。


    原是想著上來吹吹風的,誰知竟看到讓他大吃一驚的場麵——


    阮江月披頭散發,形容不整的和一個男人坐在梧桐院的屋頂上!


    他已看了好半晌。


    阮江月和那男子雖然沒有做任何不堪入目的事情。


    但阮江月一個有夫之婦,勾搭外男夜入沈府,還坐在屋頂之上,堂而皇之靠的那麽近,已然是犯了大錯!


    沈岩震驚之餘十足憤恨。


    就算他和阮江月沒什麽感情,可阮江月也是沈府少夫人,是他名義上的正妻!


    她行為不檢與人勾搭,就是將巴掌甩到他的臉上。


    讓他尊嚴全無。


    沈岩知道,阮江月與那男子也已經發現了他。


    他深深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抬手吩咐:“去,把梧桐院四周都圍起來,府上各通道,大小門全部守好。”


    他隨行護衛是他的副將。


    因為前幾日丟了沈熹和沈斌,他將自己的親兵帶來了沈府看家護院。


    人數不多,隻五十。


    但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好手。


    團團圍困堵截,那男子插翅難飛。


    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奸夫,讓阮江月發了瘋也要和離!


    他也想瞧瞧,阮江月被當場捉了奸,是否還能有先前那般冷傲囂張氣焰!


    沈岩大步下了樓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剩三月命?替嫁棄婦發瘋創死所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城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城客並收藏剩三月命?替嫁棄婦發瘋創死所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