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深吸口氣,長長吐出:“每個人對休克的反應不一樣,痛感、昏睡時間都不同,唯有這個解釋才說的過去。”


    “那凶手你可有線索?”


    刺史單刀直入,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此人預謀殺人,事先有準備,能埋伏在那附近,必然提前知曉死者的行動軌跡,起碼也是他身邊熟識之人。”


    桑桐一邊思索一邊飛快的說道:“熟人作案,從殺人動機分析,死者除了縣令這個官職外,身無長物,不是謀財,那剩下的就是情殺,或是仇殺。”


    “死者身邊可有關係相近的女子?”


    “沒。”


    師爺馮夷立馬回道:“縣令自喪妻後,專心政務,每日家中縣衙兩頭跑,根本無暇顧忌其他,要說親近的女子,恐怕隻有家中老母和買來伺候她起居的婢女。”


    “此二人現在何處?”


    “命案發生時,老夫人攜婢女正在大殿參拜,本官封鎖了消息,沒讓人知會她們。”


    桑桐疑惑的看向秦昭。


    人死卻不通知家屬,這是何故?


    秦昭看懂她眼中的意思,急忙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尤家人丁單薄,尤兄他少年喪父,青年喪妻,兒子也在去年走了,隻剩下他與老夫人相依為命,誰知連他也橫遭禍事,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我怕她受不了這連番打擊,再出什麽事。”


    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古最痛,莫過於此。


    桑桐表示理解。


    “但此事終究要知會她……”


    秦昭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外麵的人去傳話。


    “說起老夫人,卑職想起一事。”


    殿外一衙役突然出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秦昭道:“快說。”


    “今日卑職在大殿附近當值,正遇到老夫人和那婢女說話,好似有意將她和許配給縣令大人……”


    “此話當真?”


    秦昭急問。


    那衙役忙不迭點頭,“卑職親耳所聞,一字不差,這話寶哥也聽到了……”


    他看向陳寶,陳寶默默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而聽到這番話的另外幾個衙役也開始頻頻朝裏麵探頭,桑桐注意到這一幕,招他們進來,“你們有話說?”


    “沒,沒有。”


    當頭的衙役下意識搖頭,但看到桑桐陡然沉下來的眼神,心中一個激靈,趕忙道:“我就是想起聽人說過,我們中間有人喜歡那婢女。”


    “誰?”


    幾人低頭不語。


    但其中一人有意無意的看向陳寶,這細微的動作自然逃不過桑桐的眼睛,她徑直對陳寶問道:“你喜歡那女子?”


    麵對她的詢問,陳寶猶豫了下,點點頭。


    立馬有人撫掌道:“這不就找到了嘛,既是熟人,又清楚縣令的行動路線,還有感情糾紛,每一條都滿足。”


    “你什麽意思?”


    陳寶當即沉了臉,看向說話的衙役,“尤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麽會害他。”


    “那可說不準。”


    那人嗤笑一聲,“像你這樣地痞出身的人,哪兒知道什麽叫做知恩圖報,萬一聽到老夫人有意把婢女許配給尤大人,因情生恨,起了殺心,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你有佩刀,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案發時,現場除了你,隻有一個桑姑娘。”


    “不是她,那就隻能是你咯。”


    “不然你怎麽解釋這個時辰不去寺中巡視,反而出現在那般偏僻的地方?”


    “王序,我知道你和寶哥向來不對付,但殺人這種事怎麽能渾說?”


    和陳寶交好的人看不過去,開口幫腔。


    不說還好,這一說,激起了那名叫王序的衙役的不滿,“我這叫合理推測,怎麽,他能指認人家姑娘殺人,一到他跟前,連提都不能提了?”


    “你這叫什麽話,我……”


    少年還欲分辨,被陳寶攔住,他不看王序,直接對桑桐道:“先入為主冤枉了你,害你被當眾羞辱,是我對不住你,待抓到凶手,我任你處置,絕無怨言。”


    說著他躬身作揖,深深一拜。


    然後站直身子,又道:“那條路是從寺中到客宿廂房的一條捷徑,我從老夫人處聽到她想許婚的消息後,心裏亂的厲害,就想去找大人說明心意,求他不要娶小蓮,但我有公務在身,不敢擅離職守太久,便同寺中師傅問了這條小路,抄近道過去。”


    一去,便撞見了她持刀行凶那幕。


    繼而有了後麵種種誤會。


    “人不是我殺的,我爹娘早死,自幼在街頭混日子,饑一頓飽一頓,要不是尤大人賞識,我根本沒機會進到縣衙當差,他對我有再造之恩,我再沒良心,也不至於為了一樁不確定的婚事害死他。”


    陳寶神情誠摯,認真解釋著。


    刺史和秦昭他們垂著頭若有所思,沒有任何反應,桑桐迎著他的視線,平靜道:“我知道不是你。”


    “你信我?”


    陳寶詫異。


    他可是害她挨了一鞭,丟了臉麵,險些被人圍毆,沒想到第一個肯信他的,居然會是她!


    “你是從我采藥那個方向過來的,要殺了人再繞回去,然後狀若無事的出現在我麵前發難,時間不夠。”


    桑桐直言:“在知曉我是醫者,所有人都在怪你擅斷冤人時,你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想到尤大人原本還能活。”


    細微之處騙不了人。


    尤縣令之死與他無關,這一點,桑桐早就確認過了。


    “多謝你。”


    陳寶垂著肩,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桑桐搖頭,“查案緝凶之事,以事實為依據,沉冤昭雪,我隻是說了實話,但有件事我想問你。”


    “姑娘請說。”


    “開光大典定在未時正,尤縣令要出麵主持,我碰到他時已經過了午時正刻,他不在大殿準備,為何會出現在那兒?”


    桑桐問完,陳寶朝尤戴春的屍體抬了抬下頜,“姑娘你看,尤大人穿的便服。”


    “其他大人上山騎馬,坐轎,坐馬車,獨他俸祿微薄,常拿去接濟窮人,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所以隻給老夫人雇了驢車,自己步行上山,又嫌沿途灰塵雜物太多,弄髒了官袍,提前讓人把官袍帶上山,放在了廂房裏,臨到要用的時候,再過去換,這事兒大家都知道。”


    桑桐點頭,“原來如此。”


    望著心平氣和說話的兩人,王序冷哼一聲,不再作聲。


    “既不是情殺,那就是仇殺了。”


    沉默良久的刺史突然出聲:“尤大人可有與人結仇?”


    “那就更不可能了。”


    秦昭苦笑:“尤大人為人謙遜溫和,與人友善,憐恤下屬,衙門裏的人和桐花縣的百姓對他十分仰慕,沒聽說有什麽仇家。”


    此案一時無解,殿內死寂。


    桑桐想了會,俯身握住竹竿兒,在創腔裏挪了挪,東戳一下,西戳一下,她的動作很快引起了秦昭的注意,“桑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凶手用的是短刀。”


    桑桐回了句完全不搭邊的話,自顧自道:“若是長刀,自後背貫入,刺穿肺部,應當會從胸前破皮而出,但死者胸前隻留下一點淤血,說明刀身長度不夠。”


    “綜合創腔傾斜角度還有深度計算,凶器刀身近八寸。”


    “單刃。”


    “弧形刀口。”


    探完創腔,桑桐把細竹拔了出來,誰知和著血帶出了一些肉絲,四周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她充耳不聞,隻盯著那細竹,然後用放在一旁的小刀和細竹一起,扒拉開死者背部的創口。


    皮膚被膿腫頂起,和肌肉層分離些許,剜除腫塊後,更有一部分的空腔,她就那樣專注的在創口裏翻看許久。


    然後緩緩抬起頭。


    “鋸齒狀薄刃,八寸單刃刀,這凶器,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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