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章


    (六)


    那一聲淒厲的嚎叫將老僧嚇了一跳。他合掌而立,迅速地將意識向遠方集結、伸展、傾聽。突然,老僧嗅到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夾雜著某種暗黑的金屬味和濃烈的屍腐味,他感覺到了空氣的劇烈擾動,天空中的光線正在迅速發生某種扭曲。


    老僧猛地睜大眼睛,他一眼看見那血紅色的大月亮正穿行在迅速聚攏的灰白色雲層中,以血色大月亮為中心,天空中所有的光線仿佛被血月亮所吸引發生了彎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線與雲帶漩渦。而這個比平日大了五倍的血色月盤中還有一個類人形的黑色形體正在血色月盤中緩緩飛行,血色大月亮在那黑色類人形體的映襯下散發著暗紅色的血光。


    老僧心中一驚,立即開始打馬向山上飛奔。但剛剛奔跑了幾十步,老僧就聽到了身後矮個漢子豹牙痛苦的哀嚎聲和暗黑之狼的撕咬聲,他轉過頭去,猛然看見一隻碩大的暗黑之狼正叼起一個死去的牧民屍體,那暗黑之狼渾身長滿野豬一樣的鬃毛,血紅色的眼睛襯著長長的獠牙,比野豬還大的軀體散發著瘋狂。


    “不!”老僧大喝一聲,他轉回身撿起一塊石頭向那隻暗黑之狼扔去,那隻暗黑之狼應聲而倒。接著老僧在灰馬屁股上一拍,那馬立即發瘋般地向山上的密林竄去。再接著老僧就地撿起幾根樹枝,他用意念在手指尖射出一束火花,瞬間將枯枝點燃。


    “嗟!”隻見老僧收攏精神,將意念集中在熊熊燃起的樹枝上。


    “嘛!”老僧再將意念之力集中在先前發生了戰鬥的那一片紅柳灘上。


    “嗟!”老僧大喝一聲,揚起手臂將火枝遠遠地投向那片紅柳灘。


    “咪!”隻見大火瞬間在幾個地點燃起,火借風勢嘭嘭地形成了一片火網,已經衝進了紅柳灘的十幾隻暗黑之狼被燒得哀嚎一片。


    “嗟!”火光中,老僧清晰地看見除了暗黑之狼以外的另外五具屍體已經開始燃燒。


    “唻!”火光外,大群的暗黑之狼在火圈外發出陣陣嚎叫,卻沒有一隻敢跳進火網。


    但就在這時,老僧忽然聽到正向背後山梁上奔跑的灰馬傳來一聲慘叫,他又急忙轉身向灰馬奔去。


    至少三隻體型碩大的暗黑之狼圍住了灰馬,那灰馬後腿已經被兩隻暗黑之狼咬住,正竭力掙紮著想站起來。老僧一邊奔跑一邊擲出一塊石頭,那石頭準確地擊中了一隻正咬向灰馬咽喉的暗黑之狼頭顱。但在老僧再次準備擲出石頭時,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冰涼之氣向他左腋下襲來。老僧扭動了一下身軀,一件暗黑之器穿透肌膚,啪地釘進身後的樹幹上。


    老僧感到一股鮮血正順著肮髒的內衣流下來,頭腦一陣暈眩。他立刻盤膝而坐,電光石火間凝神而注;他舉起左手將另一枚襲來的暗器接住;他運起精氣,用右手連續在心髒下三寸之處和傷口周圍點穴封閉經脈止血。但這時,老僧又一次聽到了灰馬的慘叫聲。


    老僧已無法像之前那樣奔騰跳躍,他站起身來,眼睛裏精光閃爍。他看見那匹灰馬已經倒在地上,兩個箱子散落在地,那馬背上還綁著那個毫無知覺的人,已經有四五隻暗黑之狼正瘋狂地撕咬著灰馬,其中兩隻高大的暗黑之狼正圍著箱子嚎叫。


    老僧知道在灰馬右後方的某個暗黑處,站著一個暗黑之人正等著他移動,那人武功之高,是他近四十年來所僅見。但,他已沒有選擇。


    老僧突然將手中剛接到的那枚暗器向灰馬旁邊的箱子擲去,那暗器旋轉著發出嗚嗚的破空之聲,就在那枚尖銳的暗器穿透圍著箱子嚎叫的暗黑之狼身體即將撞上皮箱的一刹那,另一枚暗器已然飛至,兩枚暗器砰然相撞墜落在皮箱前。


    就在這一刹那,老僧大喝一聲,他將手中的石頭擲向那暗黑之處。同時,他凝神聚氣,用意念將那暗黑處閃躲的人影納入了意念控製範圍。


    那黑影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他向老僧擲去的暗器由於手腕一緊而喪失了力量和準頭,飛了沒幾米便墜落在地。但老僧也因為全神貫注地控製暗影身體變得僵硬不動。


    在這烈烈的寒風中,一個皮箱蓋被暗黑之狼咬開了,一個清亮的孩童哭聲驟然響起,在這漫天狂舞的風聲和狼嚎聲中顯得異常淒涼可憐。


    這是一個腥風血雨的夜晚,比平日大五倍的血月亮向紅柳灘和八字墩投下一片暗紅色的光輝,光禿禿的河灘上燃燒著荒草和枯枝。狂暴的山風挾著淒厲的聲音刮來,河灘旁邊的山坡上空氣擾動,沙石飛揚。


    在一片暗影包裹的區域,幾隻牛犢般大小的暗黑之狼已經將強壯的灰馬拉倒在地,另外幾隻暗黑之狼啃咬著散落在地的兩個皮箱,更多的暗黑之狼正從遠處的暗影之處湧來。


    一個皮箱被咬開了,一個幼兒驚恐響亮的哭聲哇地回蕩在曠野中。正當那隻巨大的暗黑之狼低吼著將頭伸進箱子時,一塊石頭嗖得飛至,正中狼頭,登時將這隻暗黑之狼打倒在地。


    一個身穿紅衣哇哇大叫的中年喇嘛僧飛奔過來。他舞著一根兩米多長的鐵棍,直戳橫掃,將撲上來的暗黑之狼打得東倒西歪。他奔進已經被拉倒地的灰馬旁,一邊驅散靠近的狼群,一邊大喊:“師兄,你在哪裏?”


    及時趕來的正是老僧的師弟鐵和尚。鐵和尚今天早上出去化緣回到西八個家寺(紅灣寺)後,發現從昨天就一直進入禪定狀態的師兄冬和尚已經不見了蹤影。鐵和尚的直覺告訴他,冬和尚不會不留一言地離開,一定是出了什麽緊急情況。於是鐵和尚便仔細搜索了一下破敗倒塌的寺廟,他發現冬和尚一直貼身存放的一個小木盒子不見了,順著冬和尚睡覺的那張單薄的棉墊看去,似乎是冬和尚走得極為匆忙。鐵和尚沿著破廟門洞向外搜尋,很快就找到了冬和尚用草灰在廟門板上留下的一行字跡:“速往楊家冬季牧場,沿途見記。速!速!”


    就這樣鐵和尚一路搜索著冬和尚沿途留下的特殊記號,追蹤而來。一路上,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師兄冬和尚這幾年帶著他尋遍山村牧場,為什麽冬和尚在曆經滄桑找到了那對雙胞胎後堅持住在這破敗的紅灣寺中不肯離去的原因。那些經久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


    “師弟,你快帶上兩個箱子和馬背上的人離開,往後山去,去找達魯巴。別管我,快走!”看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及時趕到的鐵和尚,老僧剛才幾乎要崩潰的心瞬間感覺到了些許的放鬆。但形勢依然危如累卵。


    “冬和尚,我和你共進退。”鐵和尚大喊了一聲。他又連續打死了兩隻暗黑之狼,在他威猛的氣勢下,剩下的幾隻暗黑之狼不敢再向前撲,它們逃到十幾米外噴著白沫低吼呲牙。鐵和尚將灰馬背上的人鬆開綁在自己背上,然後再將打開的箱子重新用繩子拴上。鐵和尚將兩個串聯在一起的箱子前後搭在左肩上,然後右手提著鐵棍站起身向老僧冬和尚走來。


    這時候老僧冬和尚已經將那暗影之人完全控製住。那暗影之人身體痙攣地抽搐著,慢慢地向後倒去,終於一動不動。老僧冬和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時他感到四肢麻木,頭昏腦脹,左肋下的傷口疼痛難忍。老僧冬和尚一頭栽倒在地,眼前一片黑影。


    幾分鍾後當老僧冬和尚慢慢醒轉過來時,他看見師弟鐵和尚正撕下自己的僧袍給他包紮著傷口。“師兄,傷你的那東西有毒,我隻能先給你放些血敷了些嚼碎的草藥。”老僧低頭看了一下傷口,血是止住了,但那傷口已經腫脹成了一個大黑包,傷口周邊的皮膚也變成了烏黑色的硬塊,他的左手臂已經麻木,抬不起來了。


    “師弟,幸虧你及時趕到。這傷口之毒不是人間之毒,隻能等到以後再說了。形勢萬分危急,師弟咱們快走。”


    老僧冬和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鐵和尚背著人舞著鐵棍在前,冬和尚右肩上前後掛著兩個皮箱在後,他們一步步向山上走去。那一大群暗黑之狼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幾十米遠處嚎叫著。


    已經是子夜時分。當老僧冬和尚和鐵和尚艱難地翻過山嶺,正準備鑽進一片石林時,他們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長長的狼嚎聲。老僧冬和尚和鐵和尚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半空中那盤巨大的血月亮正斜掛在山頭上,一隻黑色的人形蝙蝠剪影在血紅色的月盤中央緩緩飛行,那人蝠剪影揚起頭來,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隨著這一聲淒厲的哀嚎,老僧冬和尚和鐵和尚對麵的山頭開始出現了回應的狼嚎聲,再接著,左右的山穀中也此起彼伏地出現了回應的狼嚎。在這個極其恐怖的暗黑之夜中,四野蕭瑟,山風怒號,無數的暗黑之狼踏著雜亂的步伐,紛遝而至。


    “師弟,前麵有個山洞,趕快進去。”


    在隨風飄來的血腥味、腐屍惡臭味,扭曲散射的紅月光和震耳欲聾的暗黑狼群嚎叫聲中,老僧冬和尚和鐵和尚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前方五十米遠的一個小石洞。他們剛進入石洞,狼群便已掩殺而至,隻見黑暗中,閃爍著一大片滴血的紅眼睛。


    “用火封鎖住洞口!”老僧冬和尚大聲喊道。鐵和尚立刻掏出口袋中的火折子點燃了洞口周邊一米多高的枯草叢。一隻衝到洞口的暗黑之狼瞬間被燒成了火狼,它接著被鐵和尚一棍掃飛了出去。已經衝到洞口幾米處的狼群戛然而止,它們前後相撞,瞬間擠成了一團。見此情景,鐵和尚立刻拔起地上熊熊燃燒的枯枝向狼群中間扔去,狼群開始互相踐踏,頓時亂作一團。


    “用石頭堵住洞口!”老僧冬和尚再次大喊。鐵和尚用力搬起洞口附近的幾塊大石頭開始疊成一道石頭牆牢牢地堵住了低矮狹窄的洞口。


    這是一個深約六七米的狹小山洞,冬和尚和鐵和尚盤膝坐在地上,旁邊放著兩個皮箱。皮箱裏的幼兒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啼哭,好像在安靜地睡覺,連地上躺著的那個被他們救助的人,也是毫無聲息,不知死活。


    山洞外暗黑狼群的嚎叫聲卻絲毫沒有減弱,即使隔著石牆也能感覺到它們瘋狂的嗜血磨牙聲和令人窒息的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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