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章


    (七)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荒山野嶺中彌漫著詭異的殺伐之氣。忽然間那成千上萬的暗黑之狼停止了嚎叫,山洞外隻剩下了陣陣刺耳的磨牙聲和北風的呼嘯聲。


    鐵和尚站起身來透過石頭縫隙向外看去,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深深的恐懼。他驚訝地看到了一幅讓人汗毛豎立的恐怖場景,恍如地獄。


    在血色月光下,一個巨大的的鼠臉人蝠乘著一道暗光緩緩地從天而降。它有九米之高,細長單薄、褶皺巴巴、病態蒼白的身體裹在一對巨大的薄膜翅膀中,那翅膀張開有五米寬十米長,幾乎透明的肉薄膜中血管虯織交岔,沒有一根羽毛。那人蝠有著人類一樣皮包骨頭的四肢,尖銳的指甲有一尺之長、彎曲著泛著青黑之光。它長著一張似人似鼠的臉,病怏怏的臉上鼻孔上翻,一對蒼白空洞的鼠眼窩下血紅的鼠嘴裏露出來兩排森森白牙,中間的兩顆上牙尖銳似骨針。


    鼠臉人蝠緩緩地落在山洞前的坡地上,周圍的光線雜亂散射,空氣劇烈擾動,暗黑狼群立刻開始驚恐地向後退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在寂靜的月光下,鼠臉人蝠緩緩地將頭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身體未轉,骨骼咯咯作響。它空洞的眼窩沒有影像沒有光澤。


    “師弟。”冬和尚的聲音平靜地從身後傳來。鐵和尚扭過頭,看見冬和尚正跏趺而坐,他微閉著兩目,雙頰凹陷,麵色蠟黃。


    “師弟,你靜下來聽我說。我們這次遭遇到的不是普通的人間惡魔,那人蝠是異界傳說中的魔王九護法之一,我在兩個小時前已經看見它在扭曲的血月亮中飛行,看來今晚上我們凶多吉少。我內疚的是沒有將全部實情都告訴你。人蝠應該是來爭奪箱子裏的這對龍鳳胎孩子的。這對雙胞胎身上應該藏著守護神的某種印記,他們是守護神在世間的遺命之人,這一點我也是今晚才完全明白。


    “師弟。一場人間浩劫已經開始降臨,一千年前被蓮花生大師鎮壓在千米雪峰之下的惡魔已經開始逐漸蘇醒,這幾年青藏高原和內地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師弟應該能感知。我是這對雙胞胎的外公,這幾年中我堅守在紅灣寺的原因就是為了暗中保護他們。我原本打算等他們過了這個五歲生日就將他們帶走隱蔽起來培養訓練,但現在看魔王已提前感知到了他們。唉!我還是太大意了,我擔心我們已經來不及了。”


    “師兄,你莫多想,你剛才說的我在趕來的路上就基本上猜到了。生死有命,師兄莫在意。”


    “師弟,時間緊迫,不要打斷我,一會你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我們自己的性命不重要,但切莫違背了神明旨意,莫因為我們的愚昧給人間帶來浩劫,這是我們大乘佛教徒的使命。”


    這時,山洞外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女人抽泣聲。那聲音是從鼠臉人蝠嘴中模擬著人聲發出來的,聲音雖不大,但在這個鬼魅暗影的夜晚,卻攝人心魄,四野回蕩,無孔不入。


    “嗚嗚,哈哈,啊啊,嗚嗚……”鐵和尚趕緊用雙手捂住耳朵,那女鬼般的抽泣聲登時讓他心神恍惚,心脈紊亂,四肢麻木。


    “師弟,”在無邊無際、四野回蕩、愈來愈大的女鬼哭泣聲中,冬和尚平靜蒼老的聲音依然能穿透而來。“靜心,禪定。嗡嘛呢叭咪吽,禪定,靜心,嗡嘛呢叭咪吽……禪定……”鐵和尚立刻跏趺而坐,片刻間他心神開始收攏,漸漸地對那女鬼抽泣聲已充耳不聞。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跏趺而坐的冬和尚進入了禪定狀態。他立刻就感覺到了那排江倒海湧來的暗黑之力,在陰暗冰冷的曠野中,那蒼白的、死屍般沒有硬骨、油膩膩的人蝠身體前後左右蠕動著,仿佛來自地獄中的腐屍之氣緊緊地包裹著他。人蝠奪人心魄的哀嚎抽泣聲鑽入他的耳膜之中,一直試圖和他的心律脈搏相連共振。冬和尚立刻封閉住耳孔,將那擾亂心智的聲音屏蔽在外。他感覺到了人蝠那蒼白、空洞的眼窩在尋找著他的雙眼,那深深的眼窩中屍蟲交織蠕動。突然,鼠臉人蝠茫然搜索的眼窩好像是找到了他,那毫無生機和活力的眼窩慢慢地望向了他,鼠臉人蝠死屍般蒼白油膩的臉上表情仿佛笑了一下。


    冬和尚忽然聽見鐵和尚哈哈大笑起來,那是瘋癲的狂笑。在狂笑聲中,鐵和尚將手指狠狠地摳進自己的頭皮和眼睛,接著站起來向山洞外走去,他撞開了封閉洞口的石牆。原來鐵和尚也同時聽到了人蝠的巫蠱魔音,那魔音與鐵和尚的脈搏相連、節奏相諧,人蝠的眼窩也同時尋找到了他的眼睛,他努力抵抗著,但他的修為定力無法抗拒。


    “轟”的一聲,山洞口崩塌了。那人蝠的兩條細長枯槁蒼白的手臂伸進了山洞,一隻抓住了鐵和尚,另一隻從鐵和尚身旁的縫隙伸過來抓住了一個皮箱。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冬和尚渾身汗如雨下,他用盡力氣向洞口撲了過去。他在心裏大聲呼喊著佛祖菩薩的名號,受傷之處傷口迸裂,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做最後的掙紮。


    忽然,冬和尚懷中的那個木盒子裏發出了奪目的橙光,那光線刹那間照亮了山洞,一股祥瑞之音盈滿了小小的山洞。


    冬和尚努力支撐著撲向洞口,他用右手抓住平躺在倒塌石頭堆上向外滑去的鐵和尚左腳。他看見鐵和尚的雙手直直地向前伸著,一隻長約三米死屍般蒼白的細手(爪)已經抓住了鐵和尚的雙手,那青黑色一尺多長指甲緊緊纏繞著鐵和尚的手腕。


    恍惚間冬和尚身上湧起來一股熾熱的奔騰之氣。他大喝一聲,將鐵和尚正往外滑去的身體拉了回來。接著,冬和尚抬起那隻原本已經無法活動的左手撿起地上的石塊向那隻抓住箱子、枯槁蒼白的魔手砸去,隻聽“喀喇”一聲,那魔手應聲而斷。一陣仿佛女鬼尖銳淒厲的哭泣嚎叫聲從那人蝠口中傳來。


    “妖魔!”冬和尚踉蹌地站起來昂然仰視著那九米之高的人蝠,他左邊的半個身體浸滿了黑紅的血液,臘黃清瘦的臉上須眉皆白。他盯著人蝠空洞蒼白的眼窩一字一頓地喝道:


    “你不屬於這美麗的人間,你隻配在肮髒陰暗的異界地府遊蕩,你們戰勝不了人類。滾開!”


    那人蝠抬起纖細、枯槁、蒼白、皮包骨頭的長臂放在眼窩前慢慢端詳著,它張開似人似鼠的嘴巴伸出長長的腥紅舌頭舔著斷臂處的傷口,喉嚨裏發出尖細的呻吟聲。接著,鼠臉人蝠眼窩望向天空,它振動雙翅,喉嚨裏開始發出高頻振動聲,這一次冬和尚頓時又感覺到渾身血脈賁張,頭痛欲裂,傷口也再次開始向外滲血。


    冬和尚趕緊凝神封閉住耳膜和心脈,當他俯下身來準備堵住人事不醒的鐵和尚耳朵時,躺在地上的鐵和尚卻突然坐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雙手。鐵和尚的眼睛裏散發著駭人的眼光,嘴裏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他突然一口咬住冬和尚的右手,任憑冬和尚如何用力也無法掰開。


    山洞再次崩塌了。碎石紛飛,塵土飛揚中那人蝠的另一條細長的手臂再次伸進來,抓住了冬和尚身邊的一隻皮箱,拽出了山洞。


    冬和尚伸出左手探入懷中拿出來那個一寸大小的木盒子,那盒子在冬和尚握住它時發出了悅耳的禪音,聲音不大但在狹小的山洞內完全屏蔽了那人耳幾乎聽不見的魔音。當冬和尚打開木盒子時,裏麵的一顆橙黃色雞蛋大小的寶珠從木盒子中彈出,它懸浮在空氣中,放射出萬千條光彩奪目的橙黃光線,將山洞內外映照得溫暖如春。


    鼠臉人蝠鬆開箱子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它淒厲地對天嚎叫著。在鼠臉人蝠的嚎叫聲中,鼠臉人蝠身後的暗影深處走出來兩員魔將。兩員魔將身高三米,他們舞著鐮刀型黑彎刀,從暗黑之處隆隆走來,魔將身後,是潮水般的魔兵。


    但那兩個高大的魔將跌跌撞撞地走到人蝠身邊時便再也無法向前。在崩塌山洞中緩緩升起的那顆橙光燦燦的寶珠綻放著耀眼的光芒,那光線柔和明亮,卻讓人蝠和魔將心生畏懼。魔將將手中的巨型彎刀向站在洞口的冬和尚用力擲去,但翻飛的彎刀隻飛出去幾米便倒卷回來劈中了魔將自己的肩膀。魔將應聲而倒,跟在魔將身後潮水般湧來的魔兵頓時互相踐踏,亂作一團。


    冬和尚將手中的木盒子高舉過頭頂,那盒子中發出的禪音莊嚴祥和,愈來愈強。鼠臉人蝠抵擋不住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在夜空充滿莊嚴祥和的禪音中魔兵魔將們緊跟著連滾帶爬地向遠方異空逃去,它們很快就隨著一道道暗光“跳”回到異界之中。


    但冬和尚這時也已耗盡了身體最後的力量,就在他即將昏迷時,他隱約看見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麵前閃過,抓走了一個箱子。


    片刻之後,山穀中暗黑之氣漸漸散去,完全扭曲的光線開始有了方向,劇烈擾動的空氣變得舒緩,連那暗黑之狼和它們的嚎叫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冬和尚徹底陷入了昏迷狀態,比平時大五倍的血紅色月亮也在猛地一跳後縮回到了原來的大小。血光褪去,月光又開始變得柔情如水,皎潔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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