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話說的過分,雲喬羞惱至極,猛然將他推開。


    她臉上掛著淚,匆匆拉起衣裙穿戴整齊,慌忙抱起女兒,抹了眼淚後腳步急急就往殿外跑去。


    那去端米湯的小丫鬟這時候總算回來,正好和急急走出佛殿門口的雲喬撞上。


    小丫鬟見雲喬神色不對,先是一慌,忙要問緣由,卻瞧見了佛殿裏頭,正靠在佛像一側,倚坐在蒲團上的蕭璟。


    當即猜出了事由,不敢多問。


    雲喬抱著孩子,扶著小丫鬟急匆匆的往落霞寺山下跑。


    連今日婆母叮囑的拜佛敬香都拋在了腦後,甚至沒顧忌那個受婆母吩咐來盯著她拜佛的嬤嬤。


    *


    佛殿裏,蕭璟倚坐在方才被她染汙的蒲團上,瞧著她慌不擇路的往外跑,低笑著揉搓方才碰過她的指腹。


    到底是生養過的婦人,情事上再生硬,也掩不住春情。


    待雲喬走遠後,蕭璟手下人進了內殿,同他稟告查案的正事。


    雲喬的公爹揚州知府沈延慶是私鹽案中牽扯的重要官員,蕭璟未曾立即查辦了他,就是想著借揚州知府順藤摸瓜,將這江南官場的蛀蟲,一個個都揪出來。


    手下人來稟告,說的便是沈家之事。


    侍衛道,沈家嫡出公子,家中排行第三,是揚州出了名的紈絝,整日流連青樓楚館,還養了個妓院贖身出去的女人做府上妾室,每日花銷都在千兩白銀,絕不是尋常知府俸祿可以供養的。


    蕭璟略一沉吟,突然問:“這沈家三公子,是她夫君?”


    他雖未指名道姓,下人卻也知曉他問的是誰。


    除了那方才神色匆匆從佛殿跑出去的沈家少奶奶,還能有誰。


    “回主子,正是。”手下人點頭道。


    蕭璟聽罷,嗤笑了聲:“安排一下,我親自見一見他。”


    話落後起身,將身下那被雲喬染汙的蒲團拎在手上,帶出了佛殿。


    另一邊,雲喬急匆匆跑下山,抱著孩子上了馬車。


    人坐在馬車裏好久,都還沒緩過神來。


    小丫鬟緊挨著她,語氣擔憂,小聲的問:“少奶奶,那歹人可是又對您做了什麽不軌之事?”


    雲喬低垂著頭,咬唇未語,哭過後的眼尾紅得厲害。


    接連兩天在這佛寺裏遇見那登徒子,雲喬雖不知道那男人姓甚名誰是何身份,卻也猜了個大概。


    隻覺得他不是帶發修行卻妄自破戒的淫僧,就是長居此地的哪家公子。


    無論哪個身份,都定然和這落霞寺脫不了關係。


    雲喬如此想著,半晌後咬牙道:“這落霞寺,我是決計不會再來了!”


    丫鬟吃了一驚,正要追問,那氣喘籲籲跟下來的嬤嬤聽得雲喬這話,當即怒罵出聲。


    “好啊!夫人可是交代了,必定盯著少奶奶您一連跪上半月敬香,才算是誠心求子,如今這才第二日,您就叫嚷著說不出了,難不成是要老奴再請出夫人賜的戒尺?”


    老嬤嬤話音跋扈囂張,雲喬聽得戒尺二字,身子不自覺的顫了下。


    雲喬嫁進沈家五年,明麵上是沈家少奶奶,實則卻過得無半分體麵,婆母對她動輒打罵,那戒尺,更是時常抽在她身上。


    若是尋常時,雲喬忍忍也就過了,再委屈總也會依著婆母吩咐辦事。


    可今日之事,非同以往……


    這落霞寺,她是萬萬不肯再來了。


    想到這兩日遭受的欺辱,雲喬紅著眼抹淚。


    難得硬氣了次,回擊道:“我說了不會再來這落霞寺,便絕不肯來,嬤嬤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來!”


    嬤嬤聞言拿著那戒尺動手拽著她頭發,就要把雲喬扯下馬車去打,


    小丫鬟忙去擋,卻被推在一旁。


    雲喬人被扯拽下去,匆匆將孩子送到丫鬟手上。


    孩子被丫鬟抱在馬車上,雲喬卻被嬤嬤扯著頭發拽了下來,摔在山寺門前的雨後淤泥裏。


    暴雨後泥濘的路上,髒汙不堪。


    一身白淨衣裳,生得姿容絕豔的小婦人,被人拉扯的摜在地上。


    淤泥染汙她衣裙,像是潔白神女像,被人硬生生砸爛。


    嬤嬤滿臉蠻狠,拿著戒尺使了十成的力道。


    雲喬背脊上挨了一道又一道戒尺抽打,疼得她噙淚顫抖。


    那嬤嬤邊打邊要她乖乖去寺裏上香拜佛,好好的給沈家求個嫡孫。


    雲喬咬牙忍痛,就是不吭聲。


    嬤嬤打得手都發麻,雲喬疼得煞白了臉,也不應聲。


    好在,那正要下山的景慧和尚途徑此地,瞧見後出言阻攔。


    “落霞寺山門前,哪家的仆婦這般放肆,還不停手!”


    那嬤嬤知曉自家夫人對著佛門人最是虔誠,唯恐這和尚去府裏告狀,忙扯著被打得狼狽可憐的雲喬,將人拽上了馬車,吩咐車夫立刻回府。


    車夫不敢多言,依言駕馬離開。


    小丫鬟忙近前查看雲喬傷勢,連繈褓裏的孩子,都被這陣仗嚇得哭嚎。


    那嬤嬤在車廂裏,聽得孩子哭聲,煩不勝煩,伸手直戳在孩子額頭,將小孩子嫩生生的臉蛋都戳紅了,惡聲惡氣罵道:“賠錢貨,哭什麽哭!”


    雲喬的婆母沈夫人,常當眾罵雲喬女兒是賠錢貨,從不避人,下人們有樣學樣,自是對雲喬母女,沒有半分尊重。


    眼見女兒被那嬤嬤的手戳得疼哭,雲喬慌忙護在女兒身前,心疼的揉著女兒額頭。


    那嬤嬤在一旁,竟還咬牙切齒衝著晚凝威脅道:


    “小丫頭片子而已,夫人早說了這孫女是個賠錢貨,偏生少奶奶你還心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我可告訴少奶奶,您不肯好端端的在寺裏拜佛給這賤丫頭求個金貴弟弟來,回去就等著老夫人責罰吧!”


    嬤嬤話說得囂張,句句都戳在雲喬心坎上。


    雲喬攥緊手掌,抱著女兒緊挨著車壁,拿手捂著女兒耳朵,氣得渾身發抖。


    不過數月的孩童,哪裏聽得懂什麽言語,也不會記事。


    可雲喬,還是下意識緊緊捂著女兒耳朵,不願讓她聽到這些輕賤她的惡言惡語。


    自嫁進沈家後,夫君不堪,婆母不慈,公爹遇事三不管。


    這些年來,雲喬每每忍無可忍回到娘家和自己至親傾訴,娘親和哥嫂,卻總逼她忍讓求全。


    他們都要她以夫為天,要她事事恭順,要她溫婉賢淑。


    逼著雲喬,活成了那吃人的規訓裏長出的女子模樣。


    將最初鮮活的她,刻成溫婉賢淑處處忍讓的泥塑。


    又把原本有喜有怒性子倔強的雲喬,雕成泥人脾性,不配悲喜,處處要忍受禮法訓誡的提線木偶。


    這樣的日子,雲喬苦熬了五年。


    至今,也瞧不見盡頭。


    娘親總同她說,世間女人的日子,都是如此苦熬。


    還說她能高嫁給知府公子,已是撞了大運,更該事事遷就忍讓,便是被夫婿打落了牙齒也要往肚子裏吞。


    可雲喬總是忍不住想,


    難道,她一生都注定要如此艱難如此屈辱,如此不得自主嗎?


    難道,世間所有女子的日子,當真就都如母親所言,事事以夫為天,半點快活恣意都沒有嗎?


    若果真如此,她真的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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