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問話聲音落下,在靜寂的莊子裏格外清晰。


    莊子裏趙家的奴才們跪了一地,個個瑟瑟發抖。


    趙兮兒此時更是已經怕得滿臉慘白,哪裏敢坦白說自己對雲喬究竟做了什麽。


    她對雲喬做了什麽呢?


    昨日那數十鞭子打得雲喬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且不說,單今日,她讓馬夫進去折辱雲喬,若是被蕭璟知曉,怕是就要動雷霆之怒。


    何況眼下拖了這樣久,想必那馬夫早已成事。


    而今馬夫人還沒從柴房出來,若是蕭璟此刻推開柴房的門,說不定正好瞧見雲喬被那馬夫壓在身下的情形。


    趙兮兒瞧著蕭璟眼下的陣仗,半點不敢想若是蕭璟瞧見雲喬那女人光裸著身子被繩索綁著,一身的鞭傷血痕,讓個低賤肮髒的馬夫壓在身下的那般場景,會怎樣的震怒,自己又要如何扛得住他的雷霆之怒。


    蕭璟今日單是知曉是她抓了人,就用了十成的力道抽了趙兮兒一馬鞭,絲毫沒顧忌趙兮兒是皇後的親侄女,他的親表妹,更是國公府的嫡女,他手下最親信的趙琦自小疼愛的妹妹。


    他今日動怒之時,當真是眼裏隻有血腥戾氣,全無舊日溫雅端方的太子模樣,好似隻在乎雲喬的安危生死,而看趙兮兒時絲毫不念著他們青梅竹馬至今的情分。


    雲喬那女人在蕭璟心裏這樣的重要,趙兮兒不敢想,若是他瞧見雲喬受辱被那下賤馬夫沾了身子的場景,會不會,會不會怒到,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蕭璟表現的太反常,也太在意雲喬那個低賤女奴的安危下落了,他這樣將人視作眼珠子一般,丟了人便似沒了魂一樣的做派,哪裏是將人看做女奴啊,分明就是心尖尖上的人兒。


    趙兮兒知道自己一時氣不順衝動把人綁來羞辱,是闖下了塌天大禍,此刻慌得不敢回話,隻一個勁兒的搖頭,想讓蕭璟別進去。


    蕭璟停步在柴房門前,瞧著趙兮兒驚惶的模樣,心中隱隱有幾分猜測,知曉趙兮兒定是對雲喬,做了極為過分之事。、


    他不敢深想趙兮兒究竟對雲喬做了什麽樣的事。


    可是袖中的手,已經有幾分顫。


    他想,雲喬她那樣柔弱,又一身的傷,怎麽就有膽子從他身邊逃走。


    短短一日一夜,她拖著斷了的膝蓋,扮成乞兒走了不知多少的路程,又被趙兮兒綁到著莊子裏,還不知受了多大的罪。


    他心底隱隱生出後悔,後悔自己當初在揚州,為什麽因為一時之氣,存心折辱輕賤於她,毀了她的良籍,讓她為奴為婢。


    如果今日她在京城,是好端端的良家女子,趙兮兒未必敢如此囂張跋扈的輕易動她。


    蕭璟眼眸裏悔意漸濃,心中清楚明白,是自己先輕賤了雲喬,才讓趙兮兒這樣肆無忌憚的欺負她。


    是啊,一個卑微低賤的女奴,旁人當然想怎麽折磨她,就怎麽折磨她。


    責打發賣,都不是什麽稀罕事。


    他以為他氣怒之下將她的身份從良籍便為女奴,也就是在自己跟前壓著她的氣焰,好馴服於她。


    卻忘了,“奴”之一字,會讓旁人,不自覺的輕賤她,瞧不起她。


    也更會讓人覺得,再如何打罵羞辱於她,都不要緊。


    因為從古至今,為奴為婢,本就是卑微低賤,任人輕賤折辱的。


    如果她今日是個尋常良籍女子,便是做了他的外室,也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失了尊嚴體麵,與貨物無異的女奴,生死性命更不會任人拿捏。


    甚至,如果當初,他將她帶回京城,給她尊嚴體麵,按著規矩,在她和離後,將她納進東宮。


    便是侍妾側妃,也是主子的身份,不會如今日一般,讓趙兮兒這樣閨秀出身毫無品階的小姐,肆意折磨羞辱。


    或許,或許雲喬,也能念著他幾分好,不再想著逃。


    遲來的悔意在心頭翻湧,蕭璟攥緊了掌心,他沒再多問趙兮兒,轉身,往柴房門口繼續走去。


    趙兮兒慌亂的不成樣子,掙紮的爬過來,一把抱住了蕭璟的靴子。


    “璟哥哥,你別進去,別進去,兮兒向你保證,過段時日,過段時日,兮兒一定將人給你好端端的送回去,兮兒求你了璟哥哥,你別進去,千萬別進去……”


    趙兮兒眼下已經方寸大亂,隻拚了命的想要攔住蕭璟。


    她實在是怕極了蕭璟進去瞧見雲喬受辱的那場景,會動怒到殺了自己。


    隻一心盼著蕭璟能停下腳步,不再進去。


    還想著過段時日,將雲喬身子養好,把人送過去,哄著雲喬瞞下今日之事,最起碼,別讓蕭璟知道,自己找了馬夫來,強暴奸淫雲喬。


    趙兮兒覺得雲喬畢竟是女子,在意體麵,又想著雲喬或許也巴不得瞞下今日這事,好讓蕭璟別厭了她,還以為攔下蕭璟後,隻要蕭璟不進去,沒瞧見柴房裏的情形,自己就能幸免於難,瞞天過海。


    可她根本不了解雲喬,她不知道,雲喬性子那樣剛烈,更不知道,雲喬從來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雲喬今日若是失身受辱,絕不可能放過趙兮兒,更不會為了瞞過蕭璟自己失貞的事,同趙兮兒這樣折磨羞辱她加注於她身上苦難的人苟且。


    趙兮兒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抱著蕭璟鞋靴,期冀的求著蕭璟不要進去。


    以為,還有一線生機自保。


    可是蕭璟,早沒了耐心,更不可能在已經猜出雲喬下落時,避而不見,眼睜睜的錯過,再等著趙兮兒這個綁了雲喬來折磨的人,將雲喬完璧歸趙的送回去給自己。


    他今日,是鐵了心,一定要尋到人。


    即便,心底知曉,或許柴房的情形,極其難堪,極其可怖,極其淒慘,或許也極其的,讓他難以接受。


    也一定,一定要開門踏進去,更一定,一定要,親眼見到雲喬。


    蕭璟咬牙一腳踹開了趙兮兒,寒聲罵道:“滾!你攔不了孤,趙兮兒,你最好盼著雲喬好端端的,沒有什麽要緊事,否則,孤絕不會輕易的放過你!”


    趙兮兒被蕭璟一腳踹在心口,吐了口血,仰麵倒在柴房門前石階上,臉上全是眼淚,哭得歇斯底裏的道:“璟哥哥,別……別進去……”


    可此時,蕭璟已經抬步踏上了柴房門前的石階,伸手握住了柴房的門栓……


    柴房內,光影透進內室,一地血水裏,雲喬攥著碎瓷片,抱膝坐在血色中央。


    她臉上掛著幹涸的淚痕,眼眶猩紅可憐。


    握著碎瓷片的那手,顫抖不已。


    光裸的身子上,累累鞭痕交錯。


    染血的麻繩堆在腰間,血痕斑駁。


    被旁人用外力扯爛的不成樣子的,蕭璟的那件衣衫,在血水中被徹底染汙。


    記憶裏柔弱良善的深閨婦人,此時此刻,如此可憐淒豔的,置身鮮紅血色中。


    血水中的女子,臉上,身上,都是累累傷痕。


    一旁的男人,腰帶解開,倒在距離雲喬不遠處,大張著眼睛,身子僵直,脖頸處的血洞已經微微凝固。


    蕭璟甚至不知道,那一旁的男人,死前,有沒有動過雲喬。


    他喉頭艱澀,步伐艱難的踏進柴房的門檻,緩步走向雲喬,那袖中緊攥的掌心,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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