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鍾,我起了床,稱浴之後穿上短褲,t恤和帆布便鞋,一套便於迅速更換的衣服,到時可換成防生物危害服或管它叫什麽服。


    考慮到我那家夥,我開始了哈姆雷特式的猶豫:帶上還是不帶?這是個問題。最後裁決定帶上。誰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些什麽?也許是一個讓泰德-納什出醜的好日子。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我已在公路幹道上向東行駛,穿越這釀酒之鄉的心髒。


    在行駛的過程中,我想到,要靠土地或海洋來維持生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許多當地人所經曆的。但葡萄園卻取得了令人驚訝的成功。事實上,當我穿過匹克尼克的小村莊時,在我的左邊便是那最成功的葡萄園和釀酒廠,托賓葡萄園,園主是弗雷德裏克,戈登夫婦的一個朋友。我曾與他短暫地會過一麵。我心想要記著給這位紳士打個電話,看看他是否能為手頭這案子提供些線索。


    太陽已在樹頂,我的正前方。儀表板溫度計指示著攝氏十六度。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不知怎麽搞的把電腦擰到了公製係統上。十六度聽起來很冷,但我知道那不冷。不管怎樣,太陽在燃燒地上的霧氣,麗我那價格過高的多用賽車裏充滿了陽光。


    公路柔和地彎曲著,葡萄園風景如畫,比我記憶中那三十年前的土豆地要美上許多。不時有一些果園和玉米地點綴其中,使大片的葡萄園不至於顯得單調乏味。大鳥兒在早晨的暖氣流中翻飛旋轉,小鳥兒則在田地和樹木上啁啾鳴唱。這個早上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好,但湯姆和未迪卻留在縣停屍房中;很可能空氣中有某種疾病,隨著熱氣流升起又落下,被海風帶著,拂過農莊與葡萄園,進到人和動物的血液中。但仍然,今天早上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正常,包括我自己。


    我把收音機從一個新聞頻道調到紐約市台,聽了一會幾乎常的閑話,等著有人出來報告有什麽神秘的事情發生。但似乎還為時太早,我又調到惟一的當地台,趕上了早晨七點的新聞。那新聞記者說:“我們今晨電話采訪了麥克斯威爾警長,下麵讓他來給我們談談。”


    麥克斯帶著怒氣的聲音傳出了喇叭,說道:“關於拿騷角居民湯姆與朱迪-戈登之死,我們目前認為是一起雙重謀殺案,搶劫案與盜竊案,與被害者在普拉姆島上的工作無關。我們正想平息這樣的猜測,並動員所有的居民對陌生人保持警覺,向鎮警方報告任何可疑情況。不必胡思亂想,妄加猜測,這隻是有人持槍進行了謀殺,搶劫和盜竊,因此你們得提防一些。我們在與縣警局合作偵破此案,我想我們已有所發現。這是我現在要說的。今天晚些時候,我會和你談談,先生。”


    “謝謝,警長。”先生說。


    這就是我喜歡該地方的原因——真正的樸實與單純。我關上收音祝。麥克斯威爾警長忘了提他正在去普拉姆島的途中,而那地方與雙重謀殺案無關。他還忘了提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我佩服一個知道如何在公眾麵前亮相的男人。如果麥克斯說的是:“有一半的可能是,戈登夫婦把瘟疫賣給了想要毀滅全北美生命的恐怖分子。”那會怎麽樣?那會使得道瓊斯股票平均指數在開盤鈴響之際便跌上一跌,更別提那擁向機場的人流,和去南美度假的突然而又強烈的要求了。


    不管怎樣,眼下還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我看到右邊有一塊大南瓜地,想起還是小孩子時,秋天到這兒來度周末的情景,發瘋似地在南瓜地裏鮑來跑去,尋找最最大,最最圓,最最桔黃色,最最完美的南瓜。我記得和我那也是小孩的哥哥,在年度之選上常有爭執,但我們用拳頭公平地解決了問題。我總是贏,因為我個兒比他大許多。至少孩子們也是有心人。


    匹克尼克灣之後的村莊是南侯德村,這也是鎮名。在這兒葡萄園伸到了盡頭,陸地在海灣和海灣之間變得狹窄。所有的東西都顯得更受風燭又漫無拘束。始於曼哈頓潘恩站的長島鐵路,與公路平行,從左邊向前延伸了一段,然後彼此交匯,又分開。


    這個鍾點路上車輛不太多,除了幾輛農用車。我想到如果有同去普拉姆島的夥伴已上路的話,我能在某些地方看見他們。


    我駛進綠港村,那是北叉上的繁華區。據路標上說,有將近兩千一百人的人口。相比較而言,我工作過,生活過,又幾乎死於其中的曼哈頓島,比北叉小,卻層疊了二百萬人。我所供職的警署擁有三萬男女警官,比南侯德鎮的全部人口還多。麥克斯,如我所言,下轄大約四十個警察,如果把我和他自己也包括進去的話。綠港村實際上一度有過自己的警隊,大約六個人。但他們不知怎麽惹惱了大家,被投票廢除了。我認為這種事不會在紐約發生,但那不是個壞主意。


    有時我想我應該讓麥克斯雇用我——你知道,大城市的大腕持槍者駕臨小城,當地法官便會把一枚勳章扣到他身上,說:“我們需要一個像你一樣經驗豐富,訓練有索並成績卓著的人。”諸如此類的話。我的意思是,我能在小池塘中做條大魚嗎?女士們會偷偷向我一瞥,再讓手帕之類的掉到人行道上嗎?


    回到現實。我餓了。這裏幾乎沒有快餐連鎖店。這既是小城的迷人之處,又是個不小的麻煩,還好有幾家方便小店,我便在綠港村邊上的一家停下來,買了杯咖啡,和一份塑料包裝的三明治,那神秘的肉餡與奶酪喲。我發誓你會食不辨昧地也吃掉縮水包裝和泡沫塑料。我抓了份免費周報,在司機席上吃起早飯來。恰巧報紙上有一篇關於普拉姆島的文章。既然當地人對這個迷霧籠罩的神秘之島似乎非常感興趣,這也就不足為奇。幾年來,我對於普拉姆島情況的了解大多源自於當地的報刊資料。島上偶爾產生出全國性新聞,但可以肯定地說,十分之九的美國人從未聽說過這地方。但這種情況可能會很快改變。


    我讀的這篇文章與萊姆關節炎有關。這是長島東區與鄰近的康涅狄格的居民關心的又一問題。這種疾病,寄生於鹿虱體內,被認為具有瘟疫般的影響力。我認識得過萊姆病的人,雖然很少致命,但它會讓你生命中的一兩年著實難熬。總之,當地人確信這病是從普拉姆島上來,是在一次生物戰實驗出錯的過程中流散出來的。如果我說當地人希望普拉姆島沉人大海,也許並不過分。事實上,我想像過這種場麵——如同《弗蘭肯斯泰因》中的鏡頭,當地農夫,漁民,手拿幹草叉與帶鉤魚叉,女人們手持電筒,下到島上,大喊:“讓你們那非自然的科學實驗見鬼去吧!上帝保佑我們!國會調查!”諸如此類的話。不管怎樣,我還是把報紙放下,發動了車子。


    適當地補充營養之後,我繼續上路。一隻眼往外瞧,留神我的新同事。下一個村莊是東瑪瑞恩,雖然那兒並沒有瑪端恩這人。和長島上許多其它加了“東”字的地名一樣,我想瑪瑞恩是個英國地名。南侯德一度被稱作南沃德,與一個英國地名相同,許多早期移民便從那兒來。但他們把字母“w”丟掉大西洋或別的地方去了,又或許他們用它換了一大雄字母“e”,誰知道呢?瓊思嬸嬸,作為匹克尼克曆史協會的一員,過去常往我們的小腦袋裏灌這些閑話,我想其中一些是有趣的,有的被記住,但也許記錯了。


    陸地窄到一條過道那麽寬,公路兩旁全是水——左邊是長島灣,右邊是東方港。天空和水上都飛滿了鴨子,加拿大鵝,雪白的白鷺和海鷗。因此我從不敢張開太陽罩,我的意思是,這些吃梅幹之類食物的鳥兒,會像魚雷一樣衝進來,並且它們知道你什麽時候把太陽罩打開。


    陸地重新開闊起來,我經過那古老而優雅的東方村。十分鍾後,終於來到東方角。


    我駛過東方海灘州立公園的大門,開始減速。


    右方頭頂上,我看見一根旗杆上升著半杆星條旗。我猜旗的位置與戈登夫婦有關。因此這旗杆也是聯邦財產,無疑屬於普拉姆島渡輪站。你看一個偉大的偵探的腦子是如何運轉的!即便在早上七點鍾睡意末消時分。


    我把車駛到路邊,在一個小船塢和餐館前停了下來。從貯物箱中拿出雙筒望遠鏡,對準在旗杆附近,三十碼外公路上的一塊巨大的黑白標牌,上麵寫著:“普拉姆島動物疾病研究中心”,沒寫“歡迎”的宇樣,也沒寫“渡輪”,但水就在那兒,所以我推測這正是渡輪站台。普通人隻會假定,而偵探們卻會推理。另外說實話,幾年裏我在去乘新倫敦渡輪的路上,已經過這幾十幾次了。新倫敦渡輪站就在普拉姆島渡輪站之後。雖然我從未多加思考,但我想我總是對神秘的普拉姆島感到好奇。我不喜歡神秘的事物。這就是我想破解它們的原因。它們之所以令我煩惱是因為它們不為我所知。


    在路標和旗杆的右邊是一幢一層樓的磚房,顯然是一個管理和接待中心。在磚房的後麵再過去是一個伸向水邊的巨大的黑頂停車場。停車場四麵圍繞著高高的圍鏈,鏈頂裝有鋒利的線刃。


    在停車場的盡頭是海灣,有幾所大貯藏棚和倉庫,與大碼頭相連。幾輛卡車停在裝貨碼頭邊,我假定——哎喲,是推論——這就是他們把運往普拉姆島的動物們裝上那一去不返的旅途的地方。


    停車場沿海岸延伸了大約一百碼左右,在最遠的一端,透過薄霧,我能看到大約三十輛客車停在渡輪碼頭附近,沒看到人。


    我放下雙筒望遠鏡,檢查了一下儀表板上的數字鍾,上麵顯示七點二十九分,溫度升到十七度。我真的該把公製係統換掉。我指的是,那該死的電腦正在顯示古怪的法語單詞,像“kilometres(公裏)”和“litres(公升)”,全是些法國貨。我害怕把位置繼續變熱。


    我比去普拉姆島的渡輪早了半小時,但卻趕上了從普拉姆島來的渡輪,這正是我原來設想的。正如哈裏叔叔過去在黎明時把我趕起床時常說的那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約翰。”而我常用俏皮話回敬他:“早起的蟲兒被吃掉。”瞧我是怎樣一個人。


    從薄霧中出來一隻藍自相間的渡輪,滑向渡輪碼頭。我又舉起雙簡望遠鏡,在船舷上可看到一個政府印章之類的東西,可能是農業部和船的名字——“販梅者”,對某些人來說,這名字有那麽點兒幽默感。


    我得湊近點兒,於是打到四擋,向路標,旗杆和磚房的方向駛去。在房子的右邊,鎖鏈門敞開著,沒看到有衛兵,我便開入停車場,朝倉庫徑直開去,把車停在那些運貨車和集裝箱旁,以便讓它在車群中掩藏起來,現在我距兩處渡輪碼頭隻有五十碼遠了。當渡輪轉過來退進碼頭最近處時,我通過雙筒望遠鏡來觀測。“販梅者”看上去相當新,相當豪華,約六十尺長,有頂部甲板,我看到上麵放有椅子。船尾撞上了艙壁,船長關掉發動機。當一個大副跳下來,把繩子接牢在樁上時,我注意到碼頭上空無一人。


    當我舉著望遠鏡觀望時,一隊人馬從客艙裏出來了,走上船尾甲板,從那兒他們直接從船尾開口處下到了停車場。我數了數有十個人,全穿著一色的藍製服,不知是農業部派來歡迎的人,還是與早上七點乘渡輪去普拉姆島交班的警衛換下來的夜班安全警衛。十個衛兵都佩帶著手槍。但我沒看見附有槍套。


    接下來走出渡輪的是一個穿了鮮藍色上衣,打著領結的大個兒家夥,與衛兵們交談著,似乎認識他們。我猜他可能是保羅-史蒂文斯,安全主管。


    然後又出來四個西裝革履的家夥,我不得不認為這有點兒非同小可。我的意思是,我懷疑這四個花花公子是否已在島上過夜,因此我隻好估計他們已乘早上七點鍾的渡輪去了一趟島上,但這樣他們在島上隻能轉上九分鍾。因此他們去得更早,要麽是一班特殊的渡輪,要麽乘別的船,要麽乘飛機去的。


    最後下船的人並非最次要的人物。穿著便服的喬治-福斯特先生與泰德-納什先生翩躚而出,這並沒有讓我很吃驚。好啊,這就是你——早睡早起,讓那個男人顯出鬼祟伎倆和滿口謊言。那些狗娘養的……我早巳料到他們會耍我。


    當我正觀望時,納什、福斯特與那四位西裝革履已談得熱火起來,那個穿鮮藍色上衣的家夥肅立一旁。從他們的體態語言上我能判斷出泰德-納什是其中要人。另外四個家夥可能是從華盛頓來的。誰知道是哪個鬼把他們打來的?中情局、聯邦調查局、農業部,無疑還有國防部和別的狗屁部門的事情都是很難預料的。對我麗言,他們全是聯邦官員;反過來,如果他們會考慮我的話,便會認為我是一個可惱的痔瘡。


    不管怎麽說,我放下雙筒望遠鏡,拾起新聞周刊和空咖啡杯,以便到需要時把臉藏起來。這樣,這些讓我深刻領會了有關早起的烏兒那句俗話含義的聰明的小子們,他們甚至也不勞神朝四周看看,是否已處在監視之下。對於下級警官他們懷著完全的輕視態度,這令我很氣憤。


    那個穿鮮藍色上衣的家夥對十個衛兵發了話,解散了他們。他們便走向汽車,鑽進去,從我身邊開過。鮮藍色上衣先生便回到船尾甲板上,消失在渡輪裏。


    然後那四位西裝革履先生告別納什和福斯特,鑽進一輛黑色切維-凱普瑞斯車,朝我開過來。凱普瑞斯車在我對麵減速,幾乎停了下來,然後又開起來了,駛向我剛進來過的鏈條門。


    就在這時,我看到納什與福斯特已注意到我的車,我於是便發動車子,駛向渡輪,裝作剛剛才到達似的。我在堤外停車,吸著空咖啡杯,看著藍魚回歸的故事,忽略了站在渡輪旁的兩位仁兄,納什和福斯特。


    八點差十分時,一輛警局舊貨車從我旁邊靠上來,麥克斯走出來,穿著牛仔褲和風衣,一頂釣魚帽低低地壓在前額上。我降下車窗,問他:“這是一種偽裝呢,還是你摸黑穿衣服才搞出這樣子的?”


    他皺皺眉說:“納什和福斯特認為我去普拉姆島時不要讓別人看到。”


    “我今天早上在收音機裏聽到你說話了。”


    “聽起來怎樣?”


    “完全不具說服力。整個早上一直都有船、飛機、汽車離開長島。整個東海岸全線大恐慌。”


    “別說了。”


    “好。”我關掉點火器,等到我的吉普告訴我些什麽,但我這次並沒有擰它。我把鑰匙從點火器中取出,一個女性聲音用法文說道:“你的窗子是開著的。”為什麽一輛漂亮的美國車說出這種語言?哦,因為我想關掉那愚蠢的話音時,不知怎麽把它調成法語了——這些車向魁北克出口,也就解釋了公製度量的事。“你的窗子是開的。”


    “他媽的吃吧。”我用講得最好的研究生法語作出答複,下了麥克斯問:“裏麵有人?”


    “沒有。”


    “有人在講話——”


    “別管它。”


    我正準備告訴麥克斯,我看到納什和福斯特是從普拉姆島來的渡輪上下來的,但既然麥克斯沒想到要早點來這兒,或叫我那麽做,那麽他不配知道我知道的事。車輛陸續來到,有經驗的持普拉姆島月票的人在渡輪號角吹響的一瞬間來到大堤上。


    泰德-納什朝我和麥克斯喊道:“嗨,上船!”


    我環顧四周,尋找貝恩-彭羅斯,一麵對婦女的遲到行為發表厭女癖的評論。


    麥克斯說:“她在那兒。”


    她是在那兒。從一輛黑福特車上下來,可能她那未裝標記的警車,在我之前便已停在那兒了。世界上有和我一樣聰明的人嗎?不太可能,我想是我把早到的想法植入她頭腦中去的。


    當渡輪號又響起時,我和麥克斯穿過罩著薄霧的停車場朝大堤走去。彭羅斯偵探與納什和福斯特兩位先生在一起。當我們走上去時,他們正在渡輪邊討論。納什仰頭看了一下,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讓我們快點兒。真氣煞我也!


    當麥克斯走到大堤時,納什沒多說“早上好”之類的客套話,卻盯著我的短褲說道:“你不冷嗎,約翰?”


    去你媽的泰德。他帶著一副強者對弱者說話的恩主式語氣。這必須予以糾正。我就他那愚蠢的玫瑰色高爾夫體閑褲回敬說:“你是和防彈褲一起穿的嗎?”


    喬治-福斯特大笑起來。泰德-納什的臉快變成他那褲子的顏色了。麥克斯假裝沒聽到這一次交鋒,貝思的眼珠翻動著。


    福斯特先生像個事後諸葛亮,說:“早上好,準備好上船了嗎?”我們五個人便轉身向渡輪走去。越過船尾甲板向我們走來了那位穿鮮藍色上衣的紳士。他說:“早上好,我是保羅-史蒂文斯。普拉姆島安全處主管。”他的聲音聽來如同電腦發聲。


    紅褲子先生說:“我是農業部的泰德-納什。”


    好一句屁話。不僅三位小醜剛從普拉姆島上一起來,而且納什依然滿口噴著農用糞肥。


    史蒂文斯手中有塊寫字板——他看上去就像吹口哨或拿寫字板的那一類:金黃的短發,冷冰冰的藍眼睛,能幹先生,前任運動員,結實而有型,組織運動會或把人分配到棚車中去的事,樣樣都行,隻要需要他做。


    貝恩,順便提一下,穿著她昨天的衣服,我推斷她沒想過如果她趕上了泄露事件,也許要留在這兒過夜。正如我們記得的,這種情況是可能發生的……你知道,動物疾病中心,豬瘟,豬排狀島嶼……


    史蒂文斯斜膘著寫宇板,對麥克斯說:“你是喬治-福斯特?”


    “不,我是麥克斯威爾警長。”


    “好。”史蒂文斯先生說,“歡迎。”


    我對史蒂文斯先生說:“我是貝思-彭羅斯。”


    他對我說:“不,你是約翰。柯裏。”


    “對,我們現在可以上船了嗎?”


    “不,先生,得等到大家都登記完。”他看著貝思說:“早上好,彭羅斯偵探。”


    然後看著喬治-福斯特說:“早上好——聯邦調查局的福斯特先生,對嗎?”


    “對的。”


    “歡迎上船,請跟我來。”


    我們登上“販梅者”,在一分鍾之內,我們就解開錨,去往普拉姆島,或如小報有時稱呼的神秘島,或不那麽負責任地說,瘟疫島。


    我們跟隨史蒂文斯先生進了寬大而舒適的木板船艙,大約三十個男女坐在帶套的飛機式座位上,談天,看書或打腕兒。這兒看上去可坐百餘人,我猜下一班將運送在普拉姆島上工作的大多數人。


    我們沒有和乘客坐在一起,而是隨著史蒂文斯先生下到一節樓梯上,進了一個小房間,像是軍官公共生活室或海圖室一類的地方。在房間中央有一圓桌和一卡拉夫瓶咖啡。史蒂文斯請大家人坐並喝咖啡,但沒有人想要其中任何一樣。甲板下空氣沉網,發動機的聲音充滿了房間。


    史蒂文斯從他的寫字板裏抽出幾張紙,發給我們每個人一份打印的單張並附一份複寫紙。他說:“這是你們在登上普拉姆島之前要簽署的一份棄權書。我知道你們都是司法人員,但規矩是規矩。”他補充道:“請看後簽名。”


    我看著那表格,上麵標明“參觀者宣誓書”。這是用簡潔的英語寫成的罕見的政府表格之一。基本上,我同意和小組在一起,手拉手,並隨時有一位普拉姆島雇員作陪。我也同意遵守所有的安全規定。我甚至同意在離島後,至少在七天之內避免與動物接觸。我保證我不會與中、羊、山羊、豬、馬等等動物發生聯係;我不會去參觀農場、動物園、馬戲團、甚至公園,再加上拍賣的穀倉、飼養場、動物實驗室、屠宰加工廠、動物園、獸欄和交易會上的動物展。哇,這實在限製了我未來七日內的社交生活。


    最後一段很有趣,這麽寫著:


    “在緊急事件中,中心指揮者與安全人員可以扣押普拉姆島上的來訪者,直到必要的生物危害預防措施完成之後。個人衣物或其它物件可能要暫時留在普拉姆島以作消毒處理,島上提供服裝,以便讓參觀者在完成消毒浴後離開此島。扣留衣物將盡快奉還。”


    令我們此行更添樂趣的是,我同意接受任何必要的隔離與延期。我對史蒂文斯說:“我想這不是康涅狄格的渡輪。”


    “不,先生,不是。”


    效率很高的史蒂文斯遞出幾支政府的鋼筆。我們把表格放到桌上,仍舊站著,抄抄填寫,把名字塞進格子裏。史蒂文斯收了表,又留給我們一份複印件作為紀念品。


    然後,史蒂文斯散發藍色別扣式通行證。我們順從地別到衣服上。他問我們:“你們有人帶有武器嗎?”


    我答道:“我相信我們都帶了,但你應該好好地接受建議,別問我們要槍。”


    史蒂文斯看著我回答道:“這正是我想要的。普拉姆島絕對禁止火藥武器。”他又說:“我這兒有個帶鎖的盒子,你們把手槍存在這裏很安全。”


    我說:“我的手槍在它現在呆的地方就很安全。”


    麥克斯接腔說:“普拉姆島在南侯德鎮管轄範圍內,我是普拉姆島上的法律權威。”


    史蒂文斯考慮了好一會兒,然後說:“我認為禁令不適用於執法人員。”


    貝思說:“你可以肯定是這樣。”


    史蒂文斯在賣弄權力的做法受挫後,從容接受了失敗,微微一笑,但卻是那種在電影中,趴下的壞蛋在說:‘‘這次你贏了,先生。但我告訴你,我們一定會再見的。”這話之前發出的微笑。接下來是後跟一用勁,叭嗒一聲站起來,轉身,頓足而去。


    但史蒂文斯先生現在卻無法擺脫我們。他說:“我們為什麽不去甲板上麵呢?”


    我們跟隨主人上了樓梯,穿過統艙,出到一節樓梯前,又上到艙上一處很好的甲板上,沒有別的人在甲板上。


    史蒂文斯先生指了指一組座位。船每小時前進十五英裏,我認為時速在二百節左右,也許少一點。上麵有點兒微風,但很安靜,因為離發動機的聲音遠了,薄霧正在蒸騰,陽光忽然穿透而出。


    我可以看見四麵玻璃的駕駛台,船長正站在旋轉的輪盤(又名舵輪)前,和大副交談。從下麵的船尾升上一麵美國國旗,在風中啪啪飄動。


    我麵向船首而坐,貝思在我右邊,左邊是麥克斯。史蒂文斯在我對麵,納什和福斯特在他的兩邊。史蒂文斯說道:“從事生物控製的科學家總是上到這兒來,除非天氣非常糟。你知道,他們有八到十個小時不見陽光。”他又說:“我請求過了,我們今天早上有這種自由。”


    在我的右邊,我看到東方角燈塔,那不是一座建在岬角上的老式的石塔,而是聳立在岩石上的現代化鋼鐵建築,綽號“咖啡壺”’


    因為據說是看上去像,但我看不出來。你知道,水手們會把海牛誤認成美人魚,把海腸當成海蛇,把雲朵當成幽靈船,等等,等等。我想,如果在海上呆足夠長的時間,你會變得瘋瘋癲癲的。


    我朝史蒂文斯看去,兩人的眼睛相遇了。這男人真是有一張罕見的,令人過目難忘的蠟像般的臉。我指的是,那張臉上除了嘴巴之外,什麽都不動,而一雙眼睛正緊盯著你。


    保羅-史蒂文斯向他的客人說道:“好,我認識湯姆和未迪,讓我從這兒說起。他們贏得島上所有人的好感——雇員、科學家、動物訓練師、實驗人員、維修人員,以及保安人員——每個人都如此,他們對所有的同事都以禮相待,尊重他們。”他的嘴巴做了個怪異的微笑,“我們一定會想念他們。”


    我突然有一種想法,這家夥可能是個政府殺手。是的,會不會是政府幹掉了湯姆與未迪呢?哎呀,我忽然想到也許戈登夫婦知道或看到了什麽事情,或正要揭發某件事……我的搭檔,法納利會說:“我的聖母啊!”這是一種全新的可能。我看看史蒂文斯,試圖從那冷冰冰的眼睛裏瞧出個名堂來,但他是個很酷的演員,正如他剛才在甲板上所進行的表演。


    史蒂文斯繼續著:“當我昨晚聽到死訊時,我召集了在島上的保安人員,嚐試去斷定有無物品從實驗室丟失——不是我懷疑戈登夫婦這件事,隻是謀殺案報告到我們這兒的方式……哎,我們這兒有著標淮的操作程序。”


    我看了看貝思,我們的眼睛相遇了。今天早上我還沒找到機會和她說句話呢,於是向她眨眨眼。她顯然不能相信自己的感情,把眼光移開了。


    史蒂文斯繼續說:“今天一早我乘一艘保安巡邏艇到了普拉姆島,做了初步的調查,就此時此刻而言,我能斷定,貯藏的微生物或任何組織樣本,器皿,其它器官或生物材料中,沒有任何一樣丟失。”


    這項聲明顯得如此自私而愚蠢,大家都懶得去笑它。麥克斯膘了我一眼,播了搖頭。納什和福斯特兩位先生,卻正點著頭,仿佛他們正在買下他的鬼話。史蒂文斯先生受到鼓勵,醒悟到他是在同為政府雇員的夥伴中,繼續甩出一長串官腔屁話。


    你可以想像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得聽多少這樣的胡扯——嫌疑犯、目擊證人、線人、甚至我們自己的隊伍,像adas、高級軍官、無能的下屬、低級政客,等等。胡扯與廢話,前者是對真相的一種粗劣而冒犯性的鈕曲,而後者卻是一壇更溫和,更消極的廢物。而這就是警察工作的方式。胡扯與廢話。沒人會告訴你真相,尤其是,如果你正試著把他們送上電椅,或什麽現在正采用的工具。


    我聽了一會兒,保羅-史蒂文斯先生在解釋為什麽沒人能從島上拿走病毒或細菌。如果我們能相信匹諾曹-史蒂文斯的話,甚至拿不走一粒胯部疥瘡。


    我揪住右耳朵,擰著,這是我甩出糊塗蟲的辦法。史蒂文斯的聲音雖響在耳際,我仍向外看那美麗的藍色清晨。新倫敦的渡輪駛進來,經過我們的左邊,我恰巧知道那兒叫做港邊。這片水域和普拉姆島與東方角之間半英裏長的水域合起來被稱為普拉姆窄海峽,又是一個航海術語。航海術語太多了,它們有時令我頭疼。我想,一般的英語有什麽毛病?


    不管怎樣,我知道這兒是潛流變得險惡的地方。因為長島灣與大西洋的水在此匯合。我有一次曾和戈登夫婦坐他們的汽艇,就在此地陷入困境。風,潮水,潛流把船抽打得團團轉。我真的再也不要在水上度過那樣一天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但今天卻還好。海峽平靜,船也大,雖然有點兒搖晃,但我想在水上這是難免的。畢竟基本上是液體,無從像瀝青路麵一樣穩妥。


    哦,從這兒看出去景色不錯。當史蒂文斯正吹弄他的口香糖時,我卻在觀看一隻盤旋的大鶚鳥。這些東西可真瘋狂,我指的是完全瘋狂的鳥兒。我看著這家夥盤旋,尋找早餐的食物,然後它看見了,便開始向水中作神風隊式的瘋狂的衝刺,尖叫著,好像它們的眼球著了火一樣。然後擊中水麵,消失了。接著又往上射出來,仿佛屁股上安了個火箭似的,爪中抓了條銀魚,這條魚剛才還在那兒一路嬉水,咀嚼著小米諾魚什麽的,然後嗖的一聲,他便升空了,又將順著那瘋狂的鳥兒的食道滑翔。我想這銀魚也許有個妻子,一些孩子什麽的,而他出來尋些早餐,卻連眼也來不及眨一下,他便成了早餐。真是適者生存啊,令人敬畏。


    我們離普拉姆島還有四分之一英裏時,一陣奇怪但又熟悉的噪音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然後我們便看到它了——一架帶有紅色海岸衛隊標誌的白色大直升飛機從我們右舷的上空飛過。那家夥越來越低,斜倚著直升飛機門的是個男人,係著安全帶什麽的,身穿製服,戴了頂雷達帽,手持一校步槍。


    史蒂文斯先生說:“這是來巡遊捕鹿的,”他解釋說,“作為一種純粹的預防性措施,我們巡捕可能遊向或遊離普拉姆島的鹿。”


    沒人說話。


    史蒂文斯認為他們應該在這個話題上額展一下,便說:“鹿真是不可思議的遊泳強手。人們已知道它們能從東方角,甚至嘉丁納島,七英裏外的謝爾特島遊到普拉姆島。我們要防止鹿在這兒定居,甚至不許它們造訪普拉姆島。”


    “除非,”我指出,“他們填寫表格。”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他喜歡我。他也喜歡戈登夫婦,想看看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貝思問史蒂文斯先生:“你們為什麽阻止鹿遊向這個島?”


    “哦……我們有一個叫‘永不離去’的政策。就是無論什麽來到島上的事物,永遠不準離開,除非經過了消毒。呆會兒我們離開時,這也包括我們。大件不能被消毒,如汽車、卡車、實驗裝置、建築殘礫等等,永遠不得搬離此島。”


    又是一陣沉默。


    史蒂文斯先生意識到他嚇壞了參觀者,說:“我並不是說這個島上被汙染了。”


    “嚇住我了。”我承認說。


    “哦,我應該解釋一下——島上有五個級別的生物危險區,或者應該說是五個生物危險帶。一級或一區是四周的空氣。生物控製實驗室以外都是安全的。二區是位於更衣室和實驗室之間的淋浴區,也是一個低汙染的工作場所。你們呆會兒便可見到。三區是他們研究傳染性疾病的生物控製實驗室。四區建築在更裏麵,包括圍養染病動物的圈和火化間,隔離間。他盯著我們每一個人,看看他是否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他當然做到了,而且在繼續。“最近,我們又增加了第五級的能力,這是最高的生物控製研究水平。世界上五級設施並不多。我們增加這個是因為一些從非洲和亞馬遜叢林等地收集到的微生物比設想的更具毒性。”他盯著我們每一個人,悄悄地說:“換句話說,我們得到了感染埃博拉病毒的血液和組織樣品。”


    我說:“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每個人都微笑著,試圖大笑。哈哈。不好玩。


    史蒂文斯繼續說:“新實驗室采用了最新水平的控製設施,但有一度我們采用的是舊的二戰後的設備,不幸的是,它不如新的那麽安全。所以在那時,我們采用了‘永不離去’的政策,以便防止向大陸地區傳播病毒的可能。這些措施仍然是有正式效力的,但有一定程度的放寬。我們仍不喜歡人或物在未消毒之前,在島和大陸之間,過分自由地來往。這當然也包括鹿。”


    貝思又問:“那是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它們可能帶上島上的東西。”


    “比如呢?”我問,“不好的態度?”


    史蒂文斯微笑著回答:“也許是重感冒。”


    回思問:“你們殺鹿嗎?”


    “是的。”


    許久沒人說話,我便問:“鳥兒呢?”


    史蒂文斯點點頭回答道:“烏兒可能是個問題。”


    我緊接著又問:“蚊子呢?”


    “哦,是的,蚊子可能是個問題。但你必須記住的是,所有實驗室動物都關在室裏,所有的實驗都在負空氣壓力下的生物控製實驗室進行,什麽也逃不出來。”


    麥克斯問:“你怎麽知道?”


    史蒂文斯先生回答:“因為你們還活著。”


    在這個樂觀的調子上,史蒂文斯先生說:“我們下船時,請隨時跟在我身邊。”而同時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正尋思要把他比作一隻煤礦井裏的金絲雀。


    嗨,保羅,我不敢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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