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駕車向西行駛在主幹道上,汽車引擎嗡嗡哼唱著,收音機調在輕鬆的頻道,鄉村景色徐徐滑過,藍天,鷗鳥,車窗周圍九碼見方處展現著這個星球賜予我們的絕佳美景。


    汽車電話鈴響了,我接過電話:“猛男服務。我能為您做什麽?”


    “到墨菲家來見我。”是彭羅斯偵探。


    “我不想去。”我回答。


    “為什麽?”


    “我想我被解雇了。即便沒有,我也辭職。”


    “我們雇你一星期,你得把這個星期幹完。”


    “誰說的?”


    “到墨菲家來。”她把電話掛了。


    我討厭頤指氣使的女人,但二十分鍾後我還是趕到了墨菲家。彭羅斯偵探的車停在屋前,她正坐在她那輛未掛警徽的黑色福特車裏。


    我把吉普停在幾間屋外,熄了引擎,然後下了車。墨菲家右邊,犯罪現場仍然用保護帶圍著,一輛南侯德鎮警察局警車停在前麵。縣交通指揮中心的大卡車還停在草坪上。


    我走近貝恩,她正在打電話,然後她掛了電話下了車。“我剛跟老板通了個長話,每個人好像都對從埃博拉疫菌這個角度破案感興趣。”


    “你有沒有跟你的老板說這是胡說八道?”我問她。


    “沒有……先不管這個了,我們還是先隻把這當作一個凶殺案處理吧。”


    我們來到墨菲家門前,按響門鈴。這幢房子是六十年代的農場式平房,仍保持原有的老式樣子,非常難看,但維護得還不錯。


    一個七十歲左右的婦人開了門,我們做了自我介紹。她盯著我的短褲看,也許在通過褲子的樣子和味道評判褲子洗得幹淨不幹淨。她對貝思微笑,把我們讓進屋,轉進裏屋喊道:“埃德加,警察又來了!”然後她回到起居室,讓我們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我發現這麽一坐我和貝思擠得都快臉貼臉了。


    阿格尼絲-墨菲太太問道:“想來點涼伴嗎?”


    我回絕道:“不,謝謝,太太。我在執行任務。”


    貝思也謝絕了。


    墨菲太太就坐在我們對麵的一張搖椅上。


    我環顧四周。房子的裝飾風格就是我稱之為古典屁玩藝兒的那一種:灰暗發黴、塞滿雜物的家具、六百個醜陋的小裝飾品,蹩腳得要命的紀念品,孫子女們的照片,等等等等。牆壁是粉綠色,好像餐後的薄荷糖的綠色,地毯是……嗨,管這幹嗎?


    墨菲太太穿著一套粉紅的褲裝,化纖料子的,估計穿三百年也壞不了。


    我問墨菲太太:“你喜歡戈登夫婦嗎?”


    這問題讓她愣住了,正合我意。她回過神來後回答說:“我跟他們不是很熟,他們乎時不大多話。”


    “你覺得他們為什麽被謀殺呢?”


    “嗯……,我怎麽知道?”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她接著說,“可能跟他們從事的工作有關。”


    埃德加-墨菲走進來,用一塊抹布擦著手。他說他剛才在車庫裏修他的電動割草機。他看上去將近八十歲,我想貝思即使想在將來的審判中用他的證詞,他這老態龍鍾的樣子也上不了證人席。


    他穿著綠色工裝褲和輕便鞋,和他妻子一樣臉色蒼白。我起身和這位墨菲先生握手。我坐下後,埃德加也坐到了一張活動靠背搞上,更確切地說,他是躺在椅子上,眼睛對著天花板。我想看著他的眼睛說話,這麽一來就根本不可能了。這下我明白我為什麽不大去看我自己的父母了。


    埃德加-墨菲說:“麥克斯威爾警官已經找我談過了。”


    貝思說:“我們知道,先生。我是負責破案的。”


    “那他是於什麽的?”我回答道:“我是和麥克斯威爾警官一起的。”


    “你不是,我認識這兒每一個警察。”


    他就這麽肯定地抹殺了我的存在。我注視著天花板上他看著的那塊地方,一邊跟他說著話,感覺有點像把信號先傳送到衛星上,再從那兒回到接收器。我說:“我是顧問。墨菲先生,你……”


    墨菲太大插嘴說:“埃德加,你能不能坐好?那樣坐很不禮貌的。”


    “見他媽的鬼,這是我的家,他能聽見我說話,你能聽清吧?”


    “能聽清,先生。”


    貝思在正式問話前先說了案子的情況,但故意搞錯了某些細節和時間,墨菲先生一一糾正,說明他對近期內發生的事情記憶力頗佳。墨菲太太也對那天的事做了適當補充說明。他倆看上去是可信的證人,我為自己對老人動不動失去耐心感到羞傀——就在剛才我還根不得一拳把埃德加打爛在他的活動靠背搞裏呢,我真是慚愧。


    很明顯,除了早巳知道的幾點簡單的事實,我和貝思對墨菲夫婦再問不出什麽新鮮東西了:下午五點三十分吃完晚飯,墨菲夫婦待在他們的日光浴室裏(他們通常下午四點吃晚飯);他們正在看著電視,聽到戈登夫婦船開到家的聲音。他們聽出了那些大引擎發出的噪音,墨菲太太說:“我的天,那些引擎真吵人,他們幹嗎用這麽大,這麽吵的弓,擎?”


    為了吵他們的鄰居,墨菲太太。我問老夫妻倆:“你們看見船了嗎?”


    墨菲太太回答道:“沒有,我們沒有去看。”


    “可是從你們的日光浴室不是可以看到水港嗎?”


    “是的,可我們當時在看電視。”


    “港灣的景色沒有愚蠢的電視節目好看?”


    貝思想阻止我的無禮:“約翰!”


    我確實是個滿腦子偏見的家夥,我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但這是由我的年齡、性別,我所處的時代以及文化造成的。我衝著墨菲太太微笑著說:“你們的房子很漂亮。”


    “謝謝。”


    貝思接著問了一些問題。她問墨菲夫婦:“你們肯定沒有聽到類似槍聲的聲音?”


    “沒,”埃德加-墨菲回答說,“我的聽力還不壞,剛才阿格尼絲叫我我也聽見了,對不對?”


    貝恩說:“有時候槍聲聽起來跟我們想像的不太一樣。你知道,電視上的槍聲是一回事,真實的槍聲聽起來有時像鞭炮響,有時像尖銳的爆裂聲或者像汽車回火的聲音。他們的船引擎聲停了以後,你們有沒有聽到這些聲音?”


    “沒。”


    該我問了:“那麽,你們聽到引擎停了,那時候你們還在看電視嗎?”


    “是的,不過我們聲音沒開大,我們坐得離電視機很近。”


    “背對著窗戶?”


    “是的。”


    “接著,你又看了十分鍾的電視,之後你為什麽站起來不看了呢?”


    “下麵就是阿格尼絲愛看的節目,蠢透頂的脫口秀,叫什麽‘威廉姆斯汽車旅館’。”


    “所以你就到隔壁去找湯姆-戈登聊天。”


    “我想去借一個插線板。”埃德加說他從柵欄缺口來到戈登家的木甲板上,然後突然看到湯姆和未迪直挺挺的屍體。”


    貝思問:“當時你離屍體有多遠?”


    “不到二十英尺。”


    “你肯定嗎?”


    “是的。當時我站在甲板邊上,他們正對著玻璃推拉門,我們相距二十英尺。


    “好吧。那你怎麽知道那是戈登夫婦?”


    “一開始不知道,我呆立在那兒,眼睛盯著屍體,然後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


    “你怎麽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一開始並不清楚,可我看見湯姆前額上有個洞,像他的第三隻眼睛。他們一動不動,眼睛睜著,可是已經沒有呼吸,沒有呻吟,一點活著的跡象都沒有了。”


    貝恩點點頭,問道:“然後你幹什麽了?”


    “逃走。”


    又該我問了。我問埃德加:“你在甲板上待了多長時間?”


    “嗯,我不知道。”


    “半個小時?”“瞎,不可能。大概十五秒吧。”


    我猜可能隻有五秒。我陪埃德加在甲板上走了幾個五秒鍾,想讓他回憶起當時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什麽異常的動靜,有沒有什麽忘記說的,可一無所獲。我甚至問他當時有沒有聞到火藥昧,麗他堅決否認;與他一開始和麥克斯威爾警官說的內容相比,真是一旬不多,一句不少。墨菲太太也一樣。


    不知道埃德加早十分鍾穿過柵欄到戈登家又會發生什麽,也許這會兒他已不可能還坐在這兒了,這他有沒有想過呢?我問他:“你沒聽到汽車或船的聲音,那麽凶手是怎麽逃離現場的?”“這個我倒是想過。”


    “你怎麽看呢?”


    “嗯,這兒有很多人都是步行,騎自行車或者跑步的,投入注意別人這些事的。”


    “說得不錯。”但要是有人頭上頂著冰箱跑,誰能不注意呢?很可能埃德加看到屍體的時候凶手就在附近。


    我丟下凶殺案的時間和現場不提,換一個角度提問題。我問墨菲太太:“戈登夫婦的朋友多嗎?”


    她回答說:“挺多。他們常在屋外野餐,總是請一些客人過來。”


    貝思問埃德加:“他們常深夜乘船出去嗎?”


    “有時候。他們出去我們總能聽見引擎聲。有時候他們回來得很晚。”


    “多晚呢?”


    “哦,差不多淩晨兩三點鍾。”他又補充說,“我猜可能是夜出釣魚。”


    開“方程式303”釣魚當然是可以的,我就和戈登夫婦開“方程式303”釣過幾次魚,但“方程式303”不是專用於釣魚的遊艇,我肯定埃德加知道這一點。不過埃德加是老派的人,總覺得不該說死人的壞話,除非迫不得已。


    我們兜著圈子問話,包括戈登夫妻倆的習倔,有沒有生人的車子來過等等。我從未和貝思-彭羅斯合作過,但我們很合拍。


    過了幾分鍾,墨菲太太說:“他們真是一對漂亮的夫妻。”


    我領會了話中之意,問道:“你覺得湯姆有女朋友嗎?”


    “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朱迪有男朋友嗎?”


    “嗯……”


    “湯姆不在家的時候,有男朋友來看她,對不對?”


    “嗯,我沒說他是男朋友。”


    “能跟我們說說嗎?”


    她說了,但內容並不怎麽有用。六月的一天,湯姆在上班,隻有未迪在家,一位英俊、衣冠楚楚的大胡子紳士駕著中檔白色跑車來訪,一小時後離開。蠻有意思,但不足構成導致情殺的驚心動魄的風流韻事的證據。另外,幾星期前的一個星期六,湯姆駕船外出,一個男人開著一輛綠吉普停在車道上,在後院,朱迪正穿著窄小的比基尼曬太陽,那男人進了後院,脫掉襯衣,就躺在朱迪身旁也曬了一會兒。墨菲太太說:“她丈夫不在家,我覺得那樣不好。我是說,她半裸著,那小夥子脫掉樹衫就躺在她旁邊,他們閑聊了一會兒,然後那男人起身在她丈夫回來前走了。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嘛?”


    我回答道:“那事絕對清白,是我有事來找湯姆。”


    墨菲太太看著我,我能感覺到貝思也正盯著我看。我對墨菲太太說:“我是戈登夫婦的朋友。”


    “哦……”


    墨菲先生對著天花板吃吃地笑起來:“我老婆總是用小人之心度人。”


    “我也是。”我接話道,“你跟戈登夫妻倆交往過嗎?”


    “兩年前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我們請他們吃過飯。之後不久他們回請我們參加烤肉野餐,從那以後就沒什麽交往了。”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我問墨菲太太:“你知道他們朋友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想都是他們在普拉姆島的同事。他們是一群怪人,我就是這麽看的。”


    我們繼續著類似的談話,老夫妻倆挺健談,墨菲太太搖著搖椅,墨菲先生擺弄著活動靠背搞的調節稈,不停換著椅子的上下角度,當他幾乎是平躺著時,他問我:“戈登夫婦幹了什麽?偷了病菌毀滅世界?”


    “不,他們偷的是值大錢的疫苗,他們想發財。”


    “是嗎?他們隔壁的房子還是租的呢,你知道嗎?”


    “知道。”


    “那房子他們租貴了。”


    “你怎麽知道?”


    “我認識房主,一個叫桑德斯的小夥子,是個建築師。他從我們的朋友霍夫曼家買了這塊地方,桑德斯買貴了,房子弄好後就租給了戈登家,房租要得太高了。”


    貝恩說:“墨菲先生,冒昧地問一句,有人說戈登夫婦用船偷運毒品,你怎麽看?”


    他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有可能,他們常常深更半夜出去,這不奇怪。”


    我問道:“除了我和開跑車的那個大胡子,你們還在他家院子或門口見過什麽可疑的人嗎?”


    “嗯,說實話,我沒見過。”


    “墨菲太太呢?”


    “沒有。他們交往的人大多是體麵人,酒喝得多了些,垃圾筒裏淨是酒瓶子。有的酒喝多了還會吵鬧,但從不放過分吵的音響,不像你們聽的那種噪音。”


    “你們有他們家的房門鑰匙嗎?”


    我發現墨菲太太掃了一眼昂頭向天的墨菲先生。沉默一陣之後,墨菲先生開口道:“我們有鑰匙,我們總待在家,所以幫他們看著點房子。”


    “還有呢?”


    “嗯……,可能是上星期,我們看見一輛修鎖車停在那兒,等那配鑰的人走了後,我去試了試鑰匙,發現鑰匙開不了門。我想湯姆會給我一把新鑰匙,但他後來一直就沒繪過我。要知道,他有我家的鑰匙,所以我給西爾-桑德斯打電話詢問,你知道房主是應該有鑰匙的,但他說他也搞不清楚換鎖的事。這不關我的事,但戈登夫妻倆既然讓我幫照看房子,我就應該有鑰匙。”他又補充道,“我現在想他們是不是在房裏藏了什麽東西。”


    “墨菲先生,我們請您協助我們破案,除了麥克斯威爾警長,不要將今天的談話泄露給其他任何人,好嗎?如果有自稱聯邦調查局的、南侯德警察局或紐約州警察局的人來,別睬他們,他們可能是假冒的。有事打電話給麥克斯威爾或彭羅斯警探,好嗎?”


    “好的。”


    貝思問墨菲先生:“你有船嗎?”


    “現在沒有了,既耗力又費錢。”


    “有人開船來拜訪戈登夫婦嗎?”貝思問。


    “我有時看見有船停在他們家碼頭上。”


    “你知道是誰的船嗎?”


    “不知道。有一次有一隻快艇挺像他們的船,但肯定不是,船名不同。”


    “你看見了船名嗎?”我問。


    “我有時愛用望遠鏡看。”


    “船名是什麽?”


    “記不得了,但肯定不是他們的船。”


    “船上有人嗎?”貝思問。


    “沒入,我隻碰巧看見了船,沒看到人上下船。”


    “什麽時候看見船的?”


    “我想想……,大概是六月份,初夏的時候。”


    “戈登夫婦在家嗎?”


    “不知道。”他又補充說,“我用望遠鏡看會有誰離開屋子,可沒看到他們就出來了,然後我就聽到馬達聲,船開走了。”


    “你的遠視視力怎麽樣?”


    “不太好,但用望遠鏡看得很清楚。”


    “你呢,墨菲太太?”


    “跟他一樣。”


    我猜除了墨菲夫婦說出的這些他們還用望遠鏡窺視過戈登家,所以我問他們:“如果我讓你們看幾個人的照片,你們能認出他們有沒有來過戈登家嗎?”


    “可能吧。”


    我點點頭,好管鄰居閑事的人有時會成為有用的證人,可有時候他們就像個廉價監視錄像機一樣,注意的盡是些雞毛蒜皮,甚至會感人耳目的事情。


    我們又花了半個小時問話,可收獲越來越少。事實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墨菲先生竟然在談話中睡著了,他的呼嚕聲讓我心神不寧。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


    貝思也站起來,遞給墨菲太太她的名片,“謝謝你們,打擾了,你們如果記起什麽別的事來請給我打電話。”


    “好的。”


    “記住,”貝思說,“我是調查此案的警探,他是我的搭檔,麥克斯威爾警長協助我們破案。不要把與此案有關的事告訴其他任何人。”


    她點點頭,但我不相信麵對像中央情報局的泰德-納什這種人墨菲夫妻倆能抗住不說。


    我問墨菲太太:“我們想在你家附近轉轉,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們跟墨菲太太道別,我說:“很拖歉讓墨菲先生厭煩了。”


    “現在是他的午睡時間,所以他才睡著的。”


    “明白了。”


    她送我們到門口時說:“我很害怕。”


    “不要怕,”貝思說,“附近都有警察保護的。”


    “我們睡床上都可能被人殺死。”


    貝思答道:“我們估計凶手是戈登夫婦認識的人,因積怨殺人。你們不必擔心。”


    “他們要是再回來呢?”


    我又煩不勝煩,有點惱火:“凶手幹嗎要回來?”口氣有點衝。


    “他們經常返回犯罪現場的。”


    “他們從來不會那樣做。”


    “如果他們想殺死證人,他們會回來的。”


    “你和墨菲先生看到謀殺了嗎?”


    “沒有。”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我說。


    “凶手會以為我們看見了。”


    我看了看貝思。


    她說:“我會派一輛巡邏車來監視一切,如果你感到緊張或聽到什麽聲音,撥911。”她又加了一句,“千萬不要擔心。”


    阿格尼絲-墨菲點點頭。


    我開門走出去,外麵陽光燦爛,我對貝思說:“她的話有一定道理。”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


    我和貝思走過測院,看見那兒樹籬的缺口。透過籬笆可以看到戈登家的後麵和甲板。穿過籬笆向左看,可以看到港灣,港灣裏停著一艘藍白相配的船,貝思說,“那是港灣警船,我們派了潛水員下水在淤泥和水藻中尋找那兩顆小子彈,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凶殺案發現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現場保護要到第二天早晨才撤消,所以我們沒有再到戈登家去,不然進去又得簽名,我可不想為此又拋頭露麵。我們沿著墨菲家一例的樹籬走向港灣,樹籬越靠海越矮,在離水約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就能越過樹籬望出去。我們繼續走到墨菲家堤岸與港灣持平的地方,隻見左邊是墨菲家的舊浮塢,右邊是戈登家的碼頭。“螺旋體”號船已不在那兒。


    貝思說:“海上警局把船弄走了,法醫會對船進行檢查。”她又問我,“你覺得墨菲夫婦怎麽樣?”


    “我認為是他們於的。”


    “幹什麽?”


    “謀殺戈登夫婦——不是直接謀殺。他們在甲板上攔住湯姆和朱迪,糾纏了半個小時,絮絮四四地說周六報紙上登的超市大減價,戈登夫婦煩得要死,於是舉槍自殺,腦袋開了花。”


    “有可能,那槍呢?”“埃德加把它們改造成衛生紙架了。”


    貝思笑起來:“你真可怕,有一天你自己也會變老的。”


    “我不會的。”


    接下來的幾秒鍾裏,我們都不說話,而是站在那兒凝望著港灣,水也具有爐火一般的催眠作用。終於,貝思問道:“你和朱迪-戈登有過關係?”


    “要是有,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和麥克斯了。”


    “你會告訴麥克斯,而不會告訴我。”


    “好吧,告訴你,我和朱迪-戈登沒有關係。”


    “可你對她挺著迷。”


    “每個男人都對她著迷,她很漂亮。”我沒忘加上一句,“還很聰明,”好像我真在意女人聰明不聰明似的。有時候我還是在意的,但有時我就忘了聰明也是女人的一個好處。我又說,“對於這樣一對年輕性感的夫妻,也許我們該從性的角度考慮。”


    貝思點點頭:“我們會考慮的。”


    從我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戈登家院子裏的旗扡,上麵還飄揚著海盜旗,橫梁或楊端上接著兩麵三角信號旗。我問貝思:“你能把那兩麵三角旗畫下來嗎?”


    “當然。”她拿出筆記本和鋼筆,勾勒出了兩麵三角旗的草圖,“你認為它們與案子有關?某種信號?”


    “難道不是嗎?它們本來就是信號旗。”


    “我覺得它們隻是用作裝飾,但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好吧,讓我們再回到犯罪現場去。”


    我們出了墨菲家的地盤,走到戈登家的碼頭上。我說:“這樣,假設我是湯姆,你是朱迪,我們中午離開普拉姆島,現在大概是五點三十分,我們到家了。我熄了發動機,你先下船去係纜繩,我把箱子抱到碼頭上,是不是這樣?”


    “是的。”


    “我爬上碼頭,我們提著箱子的把手開始向前走。”


    我們模擬著當時可能的情形,並排走著。我說:“我們抬頭看了看屋子,如果有人在甲板上的三層中的任一層,我們都能看見,對不對?”


    “對,”貝思表示同意,“假設有人在那兒,但我們認識這個人或這些人,所以繼續往前走。”


    “好,可你想那個人會走下碼頭來幫個忙,出於應有的禮貌,於是我們還是朝前走。”


    我們繼續肩並肩上了第二層甲板,貝思說:“在某個地方,我們發現推拉玻璃門開著,門開著使我們擔心,也許會停下來或往回走,因為門不應該開著。”


    “除非他們預先知道有人在家等他們。”


    “對。”貝思答道,“而那個人肯定有新鎖的鑰匙。”


    我們繼續朝房子走去,上了甲板頂層,在距那兩個粉筆畫出的屍體幾英尺的地方停下來,貝思正對著朱迪的位置,我對著湯姆的。我說:“戈登夫妻倆還向前走了幾英尺,一分鍾或不到一分鍾後才死,這時他們看見什麽了?”


    貝思凝視著粉筆畫的屍體輪廓,接著又看了看前麵的房子,玻璃門和她的左邊及右邊,這才開口道:“他們繼續向前麵二十英尺的房子走去,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想逃離。他們還是並排走著,除了前麵的房子,周圍沒有隱蔽處,而沒有人能從房子那麽遠的地方開槍射中目標的頭部。他們一定認識凶手,或者沒有對凶手產生戒備。”


    “說得對。我想凶手當時正躺在躺椅上,假裝睡著了,所以沒下來跟戈登夫婦打招呼。戈登夫婦認識凶手,也許湯姆還衝他或她喊,‘酶,起來幫我們搬埃博拉疫苗箱。’也可能是說炭疽疫苗箱或錢箱。於是,那家夥站起身,打著哈欠,向前走了幾步,快到戈登夫婦麵前時拔出手槍,射中他們的腦袋。是不是這樣?”


    貝思答道:“可能。”她繞過屍體位置,站在凶手站過的位置上,離粉筆屍體輪廓的腳不到五英尺。我移到湯姻當時站的位置。貝思舉起右手,用左手握住右腕,指著我的臉說,“砰!”


    我說:“他們被射中時沒拿著箱子,要不湯姆被擊中後箱子會從他手中飛落。湯姆和朱迪是先把箱子放下再遭槍擊的。”


    “我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帶著箱子。那是你的推測,不是我的。”


    “那船上的箱子呢?”


    “誰知道?哪兒都有可能。約翰,看看那兩具屍體,靠得那麽近,我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搶著一個長四英尺的箱子。”


    我看著屍體位置,貝思的話不無道理,但我說:“他們可能先放下箱子,再向前走了幾英尺,走近躺在躺椅上或站在這兒或從推拉門裏出來的凶手。“可能吧。不管怎麽說,我想戈登夫婦認識凶手。”


    “同意。”我回答道,“凶手和戈登夫婦在這兒的相遇不會是偶然的。凶手在房子裏朝戈登夫婦開槍比在外麵甲板上容易,但他選中了這兒——他就是在這兒開槍射擊的。”


    “為什麽?”


    “我能想到的惟一原因是他的手槍是登記過的,一旦成為嫌疑犯,他可不想子彈被找到去做彈道測試。”


    貝思點點頭,望著遠處的港灣。


    我接著說:“如果在屋裏,子彈可能會嵌進某個地方,他可能無法抹去彈痕,所以他選擇用大口徑手槍近距離射擊頭部,子彈直接從射出口落入港灣。”


    貝思又點點頭:“像這麽回事。”她又說,“這種推測倒是改變了凶手的可能形象。他不是擁有未登記手槍的吸毒鬼或殺手,他沒有來曆不明的槍,而是個擁有登記過的手槍的好公民。你是不是想這麽說?”


    我答道:“這能解釋我在現場的發現。”


    “所以你想要當地擁有注冊武器的人的名單。”


    “是的。”我說,“大口徑,登記在冊,而不是非法違禁武器,可能是自動手槍而非左輪手槍,因為左輪手槍不可能不發出聲音。我們就從這個推斷下手吧。”


    貝思問:“一個擁有注冊手槍的守法公民哪兒去弄到一個非法的消聲器呢?”


    “問得好。”我把我能想到的凶手可能具有的形象特征又過了一遍,說,“這個案子就是這樣,每出現一個合理推斷總有個疑點讓它卡殼。”


    “是啊,”她說,“普拉姆島有二十校點四五口徑自動手槍。”


    “不錯。”


    我們討論著,想把案情串起來,努力想像自己處於昨天下午五點半而不是今天下午五點半。


    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一個穿製服的南侯德鎮警察,但他沒有看見我們,就走開了。


    沉思了五分鍾左右,我對貝思說:“小時候,我常跟家人從曼哈頓來這兒,我家是標準美國式的,爸爸、媽媽、吉姆哥哥和林思姐姐。我們在哈裏叔叔的維多利亞式豪宅旁租了一間小屋,總在那兒過兩個星期,差點給蚊子咬死。我們找到了有毒的常青藤,魚鉤弄到了手指上,還曬壞了皮膚,但我們肯定還是喜歡來這兒,因為每年我們都盼著到這兒來,這就是柯裏一家每年的南侯德一曼哈頓之行。”


    貝思聽著,微笑著。


    我接著說:“我十歲那年撿到一粒滑膛槍子彈,我激動得要死,我是說,這可是一百年甚至二百年前某個家夥射出的子彈。嗆裏的妻子,我的阿姨瓊思——願上帝讓她安息——帶我到了一個叫做卡茨奧格的小村子,那兒據說曾是卡橋格印第安人村落,她教我怎麽找箭頭,火堆和骨針,那真是炒極了。”


    貝思不說話,看著我,好橡我的話很有意思似的。


    我繼續說下去:“我記得我整夜睡不著覺,想著滑膛槍彈和箭頭,移民和印第安人,英國兵和歐洲大陸士兵,如此等等。在這奇妙的兩星期結束的時候,我知道我長大後想成為一個考古學家。我沒有能成為考古學家,但這卻促使我成為一個偵探。”


    我向貝思描繪哈裏叔叔家的車道,他們曾將煤灰和蚌殼撤在車道上以減少泥土和灰塵。我說:“一千年後,一個考古學家挖掘到這兒,發現了這些煤灰和蚌殼,於是他判斷這兒曾是個烹任用的火坑。實際上,他發現的是一個車道,但他仍可以使他認為是僥飯火坑的發現適用於他的理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


    “好,下麵是我的講課稿,你想聽嗎?”


    “快說。”


    “好,同學們——你們在謀殺現場看到的景象已凝固在過去那一刻,而不再會變動、發展。對於這個靜止的景象你們可以創造好幾種情節,但這些都隻是主觀臆想。一個偵探就像考古學家那樣,收集確鑿事實和實在的科學證據,但還是會得出錯誤結論。另外,還得麵對一些謊話,似是而非的證詞和想幫忙卻犯了錯的人。有人告訴你你想要的跟你的臆想一致的情況,也有人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凶手則故意留下了假線索。真相就藏在這團矛盾和謊言裏。”我對貝思說,“說到這裏,如果我時間算得準,下課鈴就該響了,於是說聲‘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的任務就是了解真相。”


    貝思說:“太棒了。”


    “謝謝。”


    “那麽,誰殺了戈登夫婦?”她問道。


    “見鬼,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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