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巴克斯特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從一塊豬排上切下一大塊肉,他說:“這些該死的東西燒焦了。”


    “對不起。”


    “土豆是冷的。”


    “對不起。”


    “你忘了怎樣做菜了?”


    “沒有。”


    “怪不得你不吃。”


    “我沒有胃口。”


    “不管有沒有胃口,這些東西無法下咽。”


    “對不起。”


    “謝謝你剛才提出要給我做點別的。”


    “你想吃什麽?”


    “我想出去弄點吃的。”


    “也行。”


    他放下刀叉,望著她。“有什麽事讓你煩惱?”


    “沒有。”


    “你話不多。”


    “我頭痛。”


    “那太糟糕了。我正巧來了興致,想同你做愛呢。”


    安妮身體發僵,但沒說什麽。


    “你月經過去了?”


    “沒有……還沒完全過去。”


    “呀,你的牙齦不出血了吧,還出嗎?”他從啤酒罐裏喝了一口,但一直望著她。他說:“我今天順道看望了你的路易絲姑媽。”


    她感到心頭一陣緊張。


    克利夫放下啤酒罐,“我說,她是個會燒菜的女人,她昨天晚上給你做了什麽好菜?”


    “我……我沒在她家吃晚飯。”


    “你沒吃?”


    “沒有。”


    “她可不是這樣說的,親愛的。”


    安妮正視著他,回答道:“路易絲姑媽變得越來越心不在焉了。我是上個星期去吃的晚飯。昨晚我隻是去看望她。”


    “真的嗎?心不在焉一定是你們家的遺傳病。你自從昨晚回家以來,一直垂頭喪氣地走來走去。”


    “我感到不舒服。”


    “怎麽會的?”


    “我不知道……也許我隻是想念孩子們。下星期我也許要去看看他們。”


    “他們根本不需要你這樣婆婆媽媽的。如果他們想看我們,他們可以回家來過周末嘛。”


    “我要看看溫迪是否已經習慣學校生活。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還有……”


    “你知道,我不喜歡那個地方。我不喜歡博靈格林州立大學,我打算叫她轉學。”


    “不!”


    她的語氣似乎讓他吃了一驚。他向她俯過身子。“你說什麽?”


    “她喜歡那裏。”


    “哦,是嗎?她喜歡的是那個混賬的男女同住的學生宿舍。你從前在那裏時就有這種宿舍了?”


    “沒有。”


    “他們究竟想幹什麽,提倡淫亂?”


    “克利夫……世道變了……”


    “這裏不行。我們是個信仰基督教的家庭,這裏是個信仰基督教的社區,男人和女人不結婚就不能在同一個屋頂下生活。”


    “她會實踐從教會裏學到的道理……並且學習我們,這我放心。”上帝保佑她,安妮心裏想。


    克利夫端詳了她半天,然後說:“對了,你心裏有事。”


    “我剛告訴過你什麽事讓我煩悶。今天晚上你工作嗎?”


    “也許吧。嗨,講起大學,你的一位老朋友回城來了。”


    她站起身,拿起玻璃杯走到冰箱邊,打開冰箱,倒了些冰茶。她的雙手在顫抖。


    “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


    克利夫站起來,沒等她關門就把手放在冰箱門上。“我要一罐啤酒。”他取出一罐,然後她關上門。


    他站著瞧了她幾秒鍾,又問道:“你不知道是誰?”


    她心裏做出了決定,於是說:“噢,你是說基思-蘭德裏呀。”


    “你知道我到底在說誰。”


    “我聽說他回來了。”


    “你肯定聽到了。我肯定你聽到了。你還聽到些什麽?”


    “沒有什麽了。你要甜食嗎?”


    “我還沒吃晚飯,要什麽甜食?”


    “你準備出去吃晚飯?”


    “別跟我打岔,太太。我跟你說話呢。”


    “我正聽著,克利夫,基思-蘭德裏回城了。那又怎樣?還有什麽事?”


    “好,這就是問題。”


    “你是什麽意思?”


    “天哪,你們女人他媽的知道怎樣糊弄男人,對吧?”


    “你要我說什麽,克利夫?他回來了。我聽到了,你也聽到了。為什麽對我生這麽大的氣?”


    他們相互對視著,當然兩人都清楚地知道為什麽克利夫-巴克斯特生氣。他問她:“為什麽你不早告訴我他回來了?”


    “從來沒想到過。”


    “你滿嘴胡說。”


    “別這樣跟我說話。”她感到怒火中燒,這反而壓倒了她心中的懼怕,她提高嗓門說道,“你不可以這樣跟我說話。我走了。”她把玻璃杯扔在水槽裏,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轉身來,並抓住她的雙臂。“你哪兒也不準去。”


    “住手!別這樣!讓我走!”


    他鬆開雙手,後退幾步。“好……對不起。好了,安靜下來。來,坐下。我隻想跟你談談。”


    她根本不相信他,可還是很勉強地坐下了。


    他在她對麵坐下,玩弄著啤酒罐。最後,他說:“好吧……你知道我的脾氣。有時候我變得非常嫉妒。我禁不住要考慮你的舊情人回來的事;當我發覺他仍是單身,我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喏,我這樣關心你,你該感到高興才是。對嗎?”


    她想到了幾種挖苦的回答,但任何一種都會使他大發脾氣。她說:“我理解,可我真的不想談這件事,沒有什麽可談的。”


    “好吧,但你可以看出這件事會使我多麽不安。”


    “不該如此。”


    “為什麽不?你是說一個曾經操了我老婆的男人現在就住在路那頭,而這不該使我頭痛?”


    “克利夫……瞧,不管我說什麽都會惹你生氣。如果我說他就在路那頭我也不在乎,你會誤解;如果我說他在這裏使我討厭,你會……”


    巴克斯特猛拍桌子和碟子,把安妮驚得跳起來。他說:“你跟這家夥鬼混了他媽的六年,可你要說的就是:他就在路那頭而我卻不該生氣。如果我的舊情人就在路那頭怎麽辦?你覺得是什麽滋味?”


    她想提醒他:他有時該將他的舊情人們指給她看,而她隻會為她們感到惋惜。相反,她卻說:“我想那真會令我煩惱。”


    “你說對了,真他媽的會!”


    “請別嚷,我知道你生氣,但……”


    “嗨,你記得辛迪-諾思嗎?就在我開始和你約會之前,我跟她睡了一年。如果她搬到隔壁來住,又是單身,怎麽辦?那會使你生氣嗎?”


    “當然會。”


    “對呀。難道我就不該生氣?”


    “我沒有那樣說,隻是別跟我生氣。我又沒做錯什麽事。”


    “可也許你會做的。”


    “克利夫,別這樣說。”


    “你記得跟他在一起的好時光,是不是?”


    “我完全不記得。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想,他似乎有些驚訝事情過去竟然有那麽多年頭了,他說:“可是當你聽到他回來時,你就想起你們倆在草堆裏打滾的事。你們在哪裏亂搞來著?在穀倉裏?在汽車裏?”


    她站起身。他從桌子那邊伸過手來,一把抓住她的腰帶,把她往下拉,讓她重新坐下。


    安妮嚇壞了,但不是為她自己。她能夠對付他,但她必須警告基思:克利夫已經被激怒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克利夫,親愛的,我知道你生氣,但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別的男人。”


    他似乎平靜了一些,但顯然仍怒氣未消,“最好沒有。”


    “是沒有。我知道你愛我,所以你才生氣。我十分高興。”她知道她應該見好就收,適可而止,但她非常恨他,不禁又燒斷了他的保險絲。她說:“我不希望你老想著我和基思在那六年間幹的事。”


    他望著她,一言不發。


    她又說:“那時我們隻是上中學和大學的少男少女,我們隻是做了當時人人在做的事,我隻同他一個人幹過那事,你應該感到高興……”


    “住嘴!”


    “對不起。”


    “住嘴。”


    她低下頭,盯著她的菜盤子,忍住笑。


    一分鍾過去了,克利夫說:“我不希望你跟他談話,也不希望你談起他。”


    “我不會。”


    “他給你打過電話嗎?”


    她搖搖頭。“他怎麽會……?”


    “你想打電話給他嗎?”


    “一百萬年也不會打。”


    “是嗎?那麽自他回來後你們倆沒說過話?”


    她再次做了決定,站起來,站到他的椅子後麵,她說:“克利夫,我不能對你說謊……我在街上偶然碰見過他。”


    他一言不發。


    她繼續說道:“我當時跟查琳-赫爾姆斯、惠特尼老夫人和申克牧師的太太瑪吉在一起。我剛從郵局出來,就撞見了他。我甚至沒認出他來,當他開始說話時,我甚至不知道是誰。你知道,當人們認為你知道他們是誰時,他們就開始閑聊。這種事總是發生。然後我意識到是誰了,我隻說了聲:‘蘭德裏先生,你好。’於是,我同女伴們就走開了。”


    她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她能感覺到他的肌肉抽緊了。她又說:“我真的忘了這事,克利夫。當我想起要對你講時,你又不在,我知道你也許會生氣,可我想,應該讓你知道我偶然碰見過他。但我想我有點怕提起這事,所以有可能把它埋在心中。我估計他隻是來看看。就這麽點事,完了。”她補充說,“對不起,我沒告訴你。我永遠不會再跟他說話了。我發誓。”


    他坐著不動整整一分鍾,然後說:“你不可能跟他說話了。”


    她感到心髒停跳了一下,不能言語,最後,她知道必須說些什麽,但不能問那個明顯的問題。她說:“我不會。”


    “你不可能,所以你不會。我已經把那個狗娘養的趕到城外去了。”


    “噢……”


    他站起來,麵對著她,笑了。“今天上午我順道登門拜訪了他。你感到驚奇嗎?”


    “不。”


    “我要他滾出他媽的城去。他說一個星期以後就走。”


    “一星期……?”


    “對。他是個該死的膽小鬼,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我不想。”


    “他死皮賴臉地求我讓他多侍幾天。我給他六天時間。我又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像狗一樣趴下了。你真該看到那個場麵。他就像根木頭一樣倒下,我在他身上拉屎他也躺著不動。他甚至無法自衛。真見鬼,我提出,如果他想跟我在拳頭上比個高低,我就放下槍和警徽,可是他嚇得幾乎尿了褲子,我簡直無法相信你以前竟然跟這麽個膿包約會。”


    安妮咬住嘴唇,免得它顫抖,一顆淚珠卻順著臉頰滾下來。


    “嗨,你哭了?”


    “沒有……”她擦擦臉。“我隻是感到難過……你非得那樣幹。”


    “難過?他媽的難過什麽?你對我不滿?”


    “不。”


    “上帝啊,我弄不懂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把他放倒你才哭?”


    “不是。女人在她們的丈夫幹危險事時會感到難過。”


    “危險?那個混蛋家夥並不危險……嗯,也許他是個危險人物,當時我不知道我去那裏會發生什麽。但我知道我得解決這件事,一對一。”


    “請答應我你不再到他那裏去。”


    “我去查一下他是否聽話。”


    “別去。派其他人去吧。”


    他擰了一下她的麵頰,“不要為這事擔心。那家夥一定在越南把他的xx巴給丟了,幸虧你沒有與他結婚。”


    “他從沒向我求過婚。”


    “求不求婚管我屁事!”


    她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盤子。“我把這裏收拾一下。”


    “等會兒再弄。你上樓去。”他又說,“我馬上就上去。你做好準備。”


    “克利夫……”


    “怎麽了?”


    她想對他說:“我昨天晚上與基思做過愛,我不要你接近我。”她想把桌上的切肉刀刺進他的心髒,但她更加想說這句話。“克利夫……我……”


    “怎麽回事?頭痛了?難過?月經來了?什麽毛病?”


    “沒什麽。”


    她走出廚房,進入過道。她想跑出前門,但她跑不遠。她想大聲叫喊;想上樓去割破自己的手腕;想等他上來時把燈砸在他頭上;想放火燒了這房子;她想做任何事,就是不願與克利夫-巴克斯特做愛。


    她在樓梯扶手上鎮定自己,試圖冷靜地思考一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假裝若無其事。當她與他說話時,她很容易假裝,可是在床上她卻永遠無法假裝。隻要她順從,他似乎並不在意或並不注意。但是這一次即使那樣她也做不到。她回到廚房。


    他仍坐在飯桌旁,一麵喝剩下的啤酒,一麵看報紙。他抬頭望望她。“幹嗎?”


    “我想喝點酒。”


    他大笑,“真的?為什麽?你不能清醒著與我做愛?”


    “有時候喝一點能助興。”


    “那就痛飲幾杯。上帝知道,你有一段時間一直沒興致。”


    她走向食品櫥,取下一瓶桃子白蘭地,拿了一隻玻璃杯,向過道走去。


    克利夫眼光越過手中的報紙瞥了她一眼,說道:“你好些日子沒跟我做愛了,培養一下興致,親愛的。”


    她進入過道,走上樓梯,進了他們的臥室。她倒了滿滿一杯白蘭地,閉上眼睛,把酒灌了下去。眼淚像泉水般流下臉頰,她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坐在床上哭起來。


    她幾乎不記得怎樣脫的衣服,卻記得他什麽時候進的房問。後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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