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輕輕地滑過橡本地板,她腳鐐上的鐵鏈從鎖中穿過,直到左腳踝上的鐐銬碰到環首大螺栓。她伸出右手,想去取豎在石頭壁爐上的那根熟鐵製成的撥火棍,但夠不著。


    她停歇了一會兒,豎耳靜聽。她聽得見克利夫在離他二十英尺的過道那端的臥室內打鼾。她把手盡可能伸長,靠近了撥火棍,但手指尖離開它仍然有一英寸遠。


    她再試了一次,盡量把手往外伸,手指尖隻擦了一下撥火棍。她手一軟,繃緊的鐵鏈落下來,碰到地板發出了聲響。她嚇得僵住了,屏氣傾聽。


    克利夫的打鼾聲停止了一刹那,然後又繼續下去。她坐起來,環顧黑洞洞的房問。壁爐裏的餘燼尚在燃燒,月光從南牆的窗戶照進來。她需要有什麽東西來增加手臂的伸出長度,可身邊什麽都沒有。忽然她看到了一樣東西。壁爐邊的地毯上有一個絞狀椒鹽大脆餅,在爐內餘燼的映照下十分清楚。這是剛才克利夫掀她身上的毯子時掉下來的。算是克利夫的一次小小的請客。謝謝你,克利夫。她撿起了絞狀大脆餅,又一次拉長身子,把手伸向撥火棍。


    她全身的每塊肌肉都在拉緊,她感到腿部和受傷的身體一陣陣疼痛。但她保持沉著冷靜,用指尖緊緊夾住絞狀大脆餅,使脆餅上的孔套住了撥火棍的柄,然後一拉。撥火棍倒向她,她一把抓住,然後靜臥不動,喘著粗氣。


    最後,確定並沒什麽動靜,她又一點一點挪回搖椅邊,坐在地板上。她俯身仔細觀看兩腳之間的鐵鏈、扣鎖和環首螺栓。她想,她不能把螺栓從地板上撬出來或者打開鐐銬,但她能旋鬆螺栓。她把撥火棍頭插進鐐銬,反方向轉動撥火棍,用它當一根撬棒,拉動扣鎖;這樣一來,連著鎖的環首螺栓也就被拉動了。埋在橡木地板中的螺栓紋身嘎吱作響,她停下來聽聽動靜,把撥火棍插好,免得它纏住鐵鏈,然後又開始轉動。轉動幾次之後,她的手指能夠感覺到螺栓正在慢慢冒出地板。她回想起來,這是一顆三四英寸長的螺栓;當克利夫把螺栓釘進地板的時候,曾對她說:“這下它冒不出來了。”錯了,克利夫。不過,還要費點時間。她繼續轉動撥火棍,不到幾分鍾,螺栓已冒出地板兩英寸左右,但仍很牢固。


    她聽到床板嘎吱作響,然後又聽見地板作響,克利夫的笨重身軀從過道那頭走來了。


    她急速把撥火棍塞到爐邊的地毯下麵,坐進搖椅,用一隻光腳踩在扣鎖和螺栓上。她倒在搖椅的一側,假裝睡覺,卻從左眼的一條眯縫裏偷偷看他。


    台燈亮了,但他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站在那兒,穿著他的平腳短褲和汗衫。他的雙眼像野獸般在房間四周瞅來瞅去,試圖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頭,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她腳上,隨後又投向別處。她想,他在許多方麵已經變得像他的狗了,有時候她還想,他具有狗一般高度靈敏的嗅覺和聽覺,或者具有狼一般的狡猾。然而,他的弱點是過高估計他自己的才智,而過低估計所有其他人的才智,尤其是女人的,尤其是她的。


    “喂!醒醒!”


    她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你舒服嗎,親愛的?”


    “不。”


    “你撒過尿沒有?”


    “沒有……我還得去……”


    “很好。那就在這兒尿。”


    “不。”


    “你會尿的,你冷?”


    “是的。”


    “我剛才在考慮讓你上床睡覺。”他抖了抖掛在他脖子上的鑰匙鏈。“你想上床來嗎?”


    不,不,不。她試著裝出鬆口氣和感激的樣子。她說道:“是的,謝謝。我得上趟廁所。我冷,克利夫,又餓。大概我的月經也來了,我需要衛生巾。”她接著說,“求你了,好嗎?”


    他思考了片刻,她也同樣在思考。她想,如果他心中還殘留著對她的一絲憐憫,他會發發慈悲,準許她的要求,但她可以肯定,他是不會發一點慈悲的。他想聽的就是“求你”這個詞;他想對她做的就是“不許”。


    巴克斯特說:“好吧,我要考慮考慮。我等會兒要檢查一下,看看你有多冷、多濕、多餓。”


    “求你了,克利夫……”


    他說道:“記住,早上要挨十下,而且還沒有早飯吃。不過,我們也許還可以想想辦法。想想你從來不讓我對你做的那件事。”他眨眨眼,把手伸向電燈開關。燈滅之前,她瞥了一眼壁爐上的時鍾。


    安妮聽見他走出去,聽見抽水馬桶的抽水聲,後來又聽見床響的聲音。她傾聽著爐台上時鍾的滴答聲。這兩天夜裏,他都讓他的鬧鈴從深夜一點半開始每隔兩小時響一次。現在是夜裏十二點四十五分,她還有時間,除非今晚他已經改動了鈴響的時間,她無從得知是否改動,可她不得不等待,一直等到她確信他又進入了夢鄉。


    她靜靜等了一段時間,她估計約有二十分鍾,接著聽到了他的鼾聲。她從椅子上一下子坐到地板上,從爐前地毯下抽出了撥火棍,又開始幹起來。


    有一條狗叫起來,不過隻叫了一聲,接著一陣風吹來,使窗上的玻璃格格作響;回風把煙灰吹出爐欄,爐中的餘燼發出劈啪聲。每一種聲音、房子裏的每一聲吱嘎都使她驚悸不安,她的心跳得太厲害了。


    當她繼續旋動螺栓時,她讓自己想象獲得自由的情景,她還會戴著拖著鐵鏈的腳鐐,但她能自由行走了。她知道野馬車的鑰匙放在廚房的什麽地方;她隻要拿到鑰匙,用毯子裹住身體,拉開通往平台的玻璃門,走下樓梯就行了。她記得他說的關於熊陷阱的事,所以她明白,她必須靠近樓梯末端的地方,跨過扶手,走到房子下麵野馬車的停放處,然後鑽進汽車,把它發動起來。不出幾秒鍾,她就能開到泥土路上了。她心想,不知他是否會朝汽車開槍,如果他有機會的話,他又想到他說泥土路的盡頭已布置了偽裝機關,不知這輛四輪野馬車是否能通過。然而,這兩個問題一個都不成問題,如果她徑直走進臥室,用撥火棍砸爛他的腦袋,然後穿好衣服,打電話給警察。


    她感到手中的鑄鐵撥火棍沉甸甸的。這樣做本身很簡單,比逃跑要簡單得多。然而,如果說上一次他們倆麵對麵,都有武器,她尚且下不了手,這次在他熟睡時她又如何下得了手呢?螺栓要是再冒出來半英寸,再過幾分鍾,她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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