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這封信,我將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是周安,因為殺人被大理寺捉拿歸案,她們想讓我一命償一命,從動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結局,因此並沒有感到任何驚奇。


    說實話是死是活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隻是我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所以我那時還是想活的。


    恰好當時陛下下令讓囚犯參加戰爭,就這樣我僥幸留下一條命,戰場不是一個好地方,我想活著所以隻能拚盡全力闖出一條路。


    我殺了很多人,說來可笑,我好像天生就有殺人的天賦。


    我身邊很多囚犯一個接著一個死去。


    最後所剩無幾,我就是其中一個。


    囚犯能夠為國戰死是她們的榮幸,所有人都這麽認為,所以,這些人死後是不會被收殮屍骨的,她們就這樣躺在戰場上,和敵人的屍體一起腐爛發臭。


    我曾想過,也許我也會變成其中一員。


    可是,在這方麵我運氣好像出奇的好。


    或者說,無論我過的多慘烈,多痛苦,我都無法就這樣死去。


    我的生命力強大可怕。


    這約莫是上天對我唯一的憐憫。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從人人鄙夷的囚犯到一個受到賞識的士兵。


    陛下下令,戰打完了,赦免囚犯過去的刑罰。


    但是我的運氣好像用完了,最後一場大戰,我中了別人的圈套成了叛賊。


    這次事情讓我明白,這世界上,能相信的人永遠都隻有你自己。


    善心和僥幸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被重新關押進大理寺,沒有真相,因為沒人會在意一個囚犯的真相。


    我在這裏受盡刑罰,第一次體會到生不如死的絕望。


    皮被剝了一層又一層,剝了又縫上,我已經開始麻木了。


    終於,在又一次刑罰後,有人來見我。


    那人說如果我能夠為她做一件事,我就可以安全地出去,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我沒有問什麽事,我答應了。


    這件事就是滅了將軍府。


    看到這裏燕鶴清瞳孔微微一縮,收緊手指,繼續往下看。


    你一定很好奇這個人是誰。


    我要告訴你,我不知道,但是有些線索可以幫你。


    她很謹慎,一直都是讓下人來和我談話,就連下人也是擋住臉,但有一次我看見她脖頸下麵有一片紅疤,那是胎記。


    而且她身上有一個味道,那味道雖然很淡卻十分怪,我形容不出來,隻是聞著頭就暈,她自己好像感覺不到。


    那個人我敢肯定和你母親同朝為官且官職不低。


    也許這三點能夠幫助你。當然,我不是好心,我隻是不想白白被利用,哦,可能還會被殺。


    對了,最後一句,如果你想替你親人報仇,就將我挫骨揚灰。


    燕鶴清猛地收緊手上的紙,拳頭哢哢響,她紅著眼,怒火在肺腑燃燒。


    “將軍!”溫遙月猛地起身握住她的手,試圖讓她鬆開手,燕鶴清手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燕鶴清眼眸發紅,燃燒的恨意充斥眼底,她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那個夜晚隻要回想起她就覺得痛不欲生。


    天雷降世,是因為燕將軍造下的殺孽太多,老天看不下去。


    因為她燕鶴清血煞之命 將她們全都克死。


    人人都這樣說。


    一代名將,護國大將軍,死後居然成了活該。


    她渾渾噩噩地度過很長一段時間,下意識讓自己遺忘親人離世的事實,就這樣因為自己的懦弱任由凶手逍遙自在這麽多年。


    有人輕輕捧住她的臉,擦掉她臉上的淚,聲音溫柔,“將軍,不晚的。你還活著做什麽都不晚。”


    燕鶴清泛紅的眼眸怔怔地看著她,溫遙月彎腰在她前麵試圖緩和她的情緒,她手捧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如同最柔軟清澈的湖泊,溫和地容納下她的身影,她說,“我們一定可以為大將軍報仇。”


    我們。


    燕鶴清緩緩伸出手抱住她,溫遙月一愣。


    “我很難過。”


    耳邊燕鶴清沙啞疲憊的聲音。


    許君和武婧倏地睜大雙眼,兩人對視一眼,滿臉臥槽。


    許君眼皮直抽抽,反應迅速地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往門外跑。


    武婧還懵懵地看著她,下一秒許君從門口探出頭,扭曲著臉對她招手。


    嘴唇無聲誇張地張大:傻子,還不走!


    武婧慢半拍哦了一聲,也不知道為什麽學著她的樣子往後走。


    她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砰地往外跳,像是要從嗓子裏跳出去。


    她腦子裏都是方才那一幕,將軍哭已經很讓她震驚了,將軍抱住溫姐姐說出那句話,武婧魂都要飛出去了。


    這是將軍嗎。


    流血流汗不流淚,一槍刺穿胸口都不會喊一句痛的將軍。


    兩人站在外麵吹著涼風,許久,武婧磕磕絆絆地道:“這,這,主子,將軍,她,她……她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將軍嗎?”


    許君瞥了她一眼,樂了,“你個傻子喲!”


    “什麽傻子?”剛過來的清光看著兩人奇怪的神情,隨口問了一句。


    許君嘻嘻一笑,抱著胸,“我旁邊這個大傻子唄。”


    清光看了一眼武婧,武婧居然沒反駁而是一臉像懷疑人生一樣的表情,雖然不明白這兩人搞什麽名堂,但也不妨礙她讚同道:“確實傻。”


    清光丟完這句話就要往裏走,許君連忙攔住她,“站住!”


    清光不解地看著她,“幹嘛?”


    “現在不能進去。將軍情緒不太好。”


    清光眨了眨眼,“我有事稟告。”


    將軍心情不好的時候多了去了,之前不還都是該幹啥幹啥。


    許君瞪了她一眼,清光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她沒武婧這麽傻,明白好像真的不能進去,她心裏貓撓似的,十分好奇。


    許君見她沒多廢話,鬆了口氣。


    將軍抱著溫小姐哭的畫麵一定不能讓第四個人看到。


    她要為將軍保持住威嚴。


    希望到時候可以給她漲漲月俸。哈哈哈哈哈哈。


    溫遙月也是第一次看見燕鶴清露出這麽弱勢的一麵來。


    怪讓人心疼的。


    “沒關係,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會好一點。”溫遙月垂著眸,眼睫落下一道溫柔的淺影。


    “好,你陪著我。”


    溫遙月說,“我現在就在陪著你。”


    燕鶴清想,不是現在,而是一直,一直陪著她。


    但她不敢說。


    她們是朋友,朋友間不會說出這種話。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有人出聲讓她們進去。


    清光進去的時候看見溫遙月也在裏麵愣了一下,轉頭看了許君一眼。


    好吧,她明白了。


    隻有不明白的武婧偷偷抬頭看了燕鶴清一眼,燕鶴清神色正常,眼眶雖然還泛點紅但配上那副冷漠的表情已經看不出來剛剛是哭過的樣子。


    她有點難以想象她們走後,將軍真的抱著溫姐姐在那裏哭的場景。


    “主子,你之前讓我查的事已經查出來了。”


    清光打破安靜的氣氛。


    “說。”


    “那群人來自各個地方,她們的孩子都不見了,不止她們,最近很多地方都丟了孩子。”


    “而且丟的孩子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陰月陰日出生。”


    陰月陰日。這聽著像是要做一些邪門的事情。


    溫遙月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阿沐,一個被母父賣掉卻突然走丟在大街上的孩子。


    “讓人去查。”燕鶴清聲音像冰似的。


    就在這時淒厲的哭聲突然響起,在這安靜凝重的氛圍裏顯得十分恐怖。


    溫遙月一驚,立刻跑了過去。


    阿沐醒了,一睜開眼就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空曠安靜。


    他很害怕,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在流淌,可惜又被什麽東西給阻擋,痛地他身體跟著發抖,他像是聞見熟悉的讓人害怕的氣息,搖椅咯吱咯吱不停響著。


    刺耳的尖叫聲哭鬧聲。


    阿沐好害怕好害怕。


    然後有人抱住他。


    好聞的氣息,溫暖的懷抱。


    聲音輕柔哄著他,“別怕,姐姐在這裏。”


    阿沐揪住溫遙月的衣服,腦袋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他不明所以地呆呆張著嘴。


    看起來像失魂一般。


    溫遙月擔憂地摸了摸他汗涔涔的額頭,沒有發燒。


    像是被嚇著了。


    燕鶴清在她後麵說:“我讓許君去熬些藥來。”


    溫遙月點點頭。


    小孩受到驚嚇可不是好事,按前世的說法就是會掉魂。


    阿沐懨懨地趴在她懷裏,手腳冰涼。


    溫遙月幫他擦著汗,輕聲道:“被嚇到了。”


    她扭頭朝燕鶴清道:“將軍,你能不能找些彩色的線來。”


    燕鶴清立刻轉身出去找線。


    彩色的線她這裏好像沒有,燕鶴清想了想,騎著馬出門買去了。


    她速度很快,沒幾分鍾就回來,溫遙月都不知道她出了趟門。


    溫遙月拿著五顏六色的絲線,抽出幾根綁在阿沐的手腕上。


    她扭頭看了眼燕鶴清,抿了抿唇,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有點迷信。


    但是她靈魂都從異世來到這裏,還有什麽是不能相信的。


    “將軍,你先出去吧。”


    燕鶴清目光一動心中明了,孩子受到驚嚇會掉魂,溫遙月是準備給他叫魂。


    燕鶴清不信神佛,但是萬事萬物,無論信或不信都該保持一定的尊敬。


    她沒多說,出去時順便關了門。


    她在外麵等著聽見溫遙月的聲音,她不由看向明亮的天空。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也未必不是好事。


    過了一會,聲音停下。


    “進來吧。”


    恰好許君也端著一碗藥湯進來,給阿沐喂好藥,摸著他汗濕的衣服,溫遙月帶著他回府,準備讓人給他洗個澡換身衣服。


    將軍府裏一個男人都沒有,她們一群女人也不好給小男孩洗澡啊。


    奴侍們在裏麵給他洗澡,溫遙月就站在外麵給他講故事。


    如果她不在外麵說話,這小孩就死活都不肯放開她,一定要看見她。


    最後折中一下,哄了很久才接受她在外麵說話,他在裏麵洗澡。


    溫遙月在講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


    裏麵的奴侍們聽著她潺潺流水般的聲音不自覺紅了臉,不由放慢手裏的動作,想讓時間慢一點。


    小姐聲音好聽故事也講地好。


    像這種可以和小姐接觸還能夠聽她講故事的機會可不多,就連這次洗澡的活也是他們爭來的。


    整個府裏誰不想多和小姐接觸接觸,隻可惜小姐不喜歡男人伺候,他們向來都隻能遠遠瞧著。


    眾人聽的津津有味,陷入故事情節中,恍惚間看見那隻猴子。


    它真勇敢。


    溫良聽見熟悉的聲音眼裏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層淺淺的笑意。


    他手裏拿著一個瓶子,這是他研製出來的香水。


    是姐姐教他的,他等不及和她分享。


    他腳步輕輕地走到溫遙月身邊,溫遙月看見他,歪著頭輕輕笑了下。


    她還在慢慢地講著故事,聲音似涓涓細流。


    “大聖吃了蟠桃,又喝了酒,盜走仙丹……”


    那雙眼睛微微彎起,含著春水情意,繾綣纏綿,垂眸含笑地看著他,專注到隻有他一個人,就好像是在哄著他給他一個人講故事。


    溫良抿著唇,捏緊手中的瓶子,心口泡在溫水裏,又熱又漲,即使他知道姐姐不會對他存在那樣的心思,他也依舊不可自拔地為她的眼神感到怦然心動。


    周圍所有一切都虛化暫停,他的眼裏隻剩下那一雙眼,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底的愛意幾乎藏不住化成實質纏繞住她,怕被發現又匆匆垂下眸。


    溫遙月能夠看清大殿下的心思,因為大殿下做的太明顯了。


    可是對於溫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弟弟能對自己起一些什麽愛意。


    就算是愛也應該是弟弟對姐姐的愛,是親情。


    她從來沒有往男女之情方麵動過一個想法,因此也就沒有察覺不對,就算不對很大概率也會被她自動歸咎於親情。


    門終於打開,阿沐換上柔軟的鵝黃色衣裳,洗的幹幹淨淨,小臉瘦削,下巴尖尖,沒多少肉。


    他昂著頭看溫遙月,眼睛很清澈。


    精神看起來已經好很多。


    他抬起手,彩色絲線鬆鬆地纏繞在手腕上,“抱。”


    溫遙月彎腰把他抱起來,她該慶幸,女尊國女生力氣很大,否則她真的還不一定可以抱起他。


    “姐姐,這個孩子是?”


    溫良看著兩人嫻熟的樣子,疑惑地開口。


    “他叫阿沐,可能要在府裏住上一段時間,等找到他的母父再說。”


    他的母親賣掉他,溫遙月一時也不知道替他找到母父後怎麽辦。


    賣了一次,難保不會再賣第二次。


    “原來是這樣啊。”


    “對了,你找我?”


    溫良立馬點頭,很開心地把手裏的瓶子伸到她前麵打開。


    一陣淡淡的香氣緩緩散在空中。


    淺淺的香味,如同陽光照耀下,青草香的空氣。


    “姐姐教我做的香水,我做成了!”


    溫遙月毫不吝嗇地誇讚,“好厲害。”


    溫遙月是想要好好經營愛心築夢這個項目,首當其衝就是要掙錢,在書肆的錢還不夠。


    所以她就動了做香水的心思,後續可能還會做一些其他化妝品,或者類似於肥皂等洗漱用品。


    反正關於這類的視頻看了很多,慢慢試驗總能做出來。


    她時間畢竟不多,一個人忙不過來,而且也有一些別的心思,所以她找到溫良,找他合作。


    她出技術,剩下溫良來做。


    賺到錢兩人三七分,讓溫良自己攢嫁妝,畢竟自己手裏握點錢在婆家才能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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