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溫良,準確來說是盯著他手裏的那瓶香水。


    細膩溫潤的白釉長頸瓶,如果香味有形狀的話,此時正從瓶口處煙霧似地緩緩升起,然後輕輕地散在空中。


    “喜歡嗎?”溫良注意到他的眼神,問了一句。


    溫遙月抱著阿沐看不清他的眼睛,沒想到他對這個感興趣。


    溫良其實不舍,這畢竟是他做出來的第一瓶香水,人對第一總是會有幾分感情,他想留著自己收藏,但是他嘴巴比腦子快,說完他就後悔了。


    “你喜歡這個?”


    阿沐點點頭。


    溫遙月笑道:“這個是哥哥的,我再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嗯?正在後悔的溫良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地把瓶子塞進阿沐手裏,動作可謂流暢利落,他揚著笑非常貼心地說:“他喜歡就給他,我沒關係的姐姐。”


    阿沐一下沒反應過來,但小孩子很快就被手裏的東西吸引了,湊近聞聞,開心地彎起眼。


    溫良眨巴眨巴眼。


    溫遙月看阿沐一副喜歡的不得了的樣子,想了下,轉而道:“那我再給你做一瓶。”


    溫良心花怒放,非常乖巧地表示:“會不會浪費姐姐的時間。”


    他自從來府裏後,日子過的好,柳衣把他當兒子養,溫遙月把他當弟弟,一個想方設法替他打扮,一個想方設法給他養身體。


    以至於,他現在比來時胖了些,但他骨架細,胖不到哪裏去,隻是原先瘦巴巴的臉蛋增了點肉,蒼白的臉色也變得有幾分血色,比起一開始楚楚可憐的好看變得更加精致明媚。


    他穿著漂亮的粉色衣裳,戴著精致的首飾,像個花蝴蝶似的花枝招展。


    溫遙月笑了下,故意逗他,“你不想要嗎?”


    溫良一下就急了,生怕再裝下去,就真不給他做了,他連忙喊:“我要!”


    溫遙月抱著阿沐轉身,笑吟吟地道:“走吧,以後要什麽跟我直接說,不差那點時間。


    溫良眼眸微亮,小碎步跟上她,順竿子往上爬地飛快,“那我想要你陪我去賞蓮,可以嗎。”


    “爬地很快。”


    “可不可以嘛?”溫良不自覺地撒嬌。


    “可以。”溫遙月無奈又帶著笑意地應了一句。


    他們花了一刻鍾的時間做了一瓶新的香水,溫良寶貝地拿在手上舉在半空中仔細打量,空氣滿是清幽淡雅的香味。


    下午的陽光十分溫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稀疏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視線下移,溫遙月坐在光下,墨發如同光滑的綢緞倒映出淡淡的金光,皮膚雪白,側臉弧度柔和。


    她正笑著給他阿沐滴香水,在手腕上揉揉,在脖頸處揉揉,揉地阿沐忍不住在她懷裏笑地東倒西歪,“我們阿沐,現在變成香噴噴的了。”


    恍惚間有一種一家三口的感覺。


    溫良怔怔地放下手,一時之間竟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不小心打破這幅格外令人動心的畫麵。


    他想,無論是誰和溫遙月在一起,肯定都會很幸福。


    因為沒有人會和她一樣好。


    所以,他希望,希望抓住這個明月的人是自己,否則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


    第二天周一,溫遙月早上剛和學生們講了一節道德心理課,還沒坐下喝口茶,就收到消息,阿沐的家人找到了。


    “我們打聽的消息,阿沐的母親是有名的酒鬼賭鬼,家裏原本一共有五個孩子,四男一女,阿沐是最小的。他母親欠了債,陸陸續續賣掉阿沐的三個哥哥還了債,後來沒錢喝酒,恰好有人買孩子,她就順手把阿沐給賣了。”清光捏著拳頭,臉色難看。


    “阿沐的年歲問了嗎?”溫遙月突然問了一句。


    清光一愣,搖頭道:“還沒有。”


    正廳裏,一對男女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他們匍匐在地連頭也不敢抬,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上這些人。


    “十天前有人去你們村子買孩子?”


    一道溫和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


    女人下意識抬頭,見到一個神仙模樣的人,眼裏恍惚了一下。


    溫遙月見她不說話,皺了下眉道:“那人有什麽要求?”


    燕鶴清抽出劍,寒冷的冰刃反射出一道白光,女人一個激靈,“是,是。”


    她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不,不能超過五歲。”


    “那人什麽樣子?做什麽車?”


    “一個年紀很大的男人,穿著鮮豔,塗著很重的脂粉,像是青樓裏的鴇父,坐的是馬車。”


    “阿沐的出生年月日是多少?”


    女人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接著變成了然,難不成和阿沐有關。


    她就說怎麽會突然被人抓來,肯定是買家出事了。


    那這樣跟她就沒關係了,她應該不會有事。畢竟她隻是賣一個孩子,可沒犯什麽罪。


    女人知道原因後,心裏鬆了口氣,沒剛才那麽恐懼。


    “阿沐是……”女人有些尷尬,她根本就不知道阿沐什麽時候生的。


    最後還是旁邊的男人說出來的。


    果然是陰月陰日。


    “你們村有幾個人賣小孩?”


    女人更加尷尬了,“隻有我們家。”


    清光看她的眼神帶著鄙夷,武婧甚至很大聲地呸了一聲。


    女人臉漲紅,什麽也不敢說。


    溫遙月移開視線,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呢,不問問你兒子的消息嗎?”


    男人一愣,看了女人一眼,思索了一會道:“竟然已經賣掉了,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你兒子了?”這會溫遙月還沒說話,武婧已經怒跳出來。


    男人低著頭,輕聲道:“我們,養不活的。”


    溫遙月垂眸看著男人,許久,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男人低著頭,眼眶悄悄泛紅,他捏緊手,忍住鼻尖的酸澀。


    這群人一看就非富即貴,阿沐跟著她們比跟著他好。


    “就,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武婧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清光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不然呢,抓進牢裏唄。先不說賣孩子是可以的,你把他們關進去,他們家那個小女兒怎麽辦,你養啊。”


    道理武婧明白,但是她覺得太憋屈了。


    清光朝她勾了勾手指,溫遙月看見順口說了一句,“別太過分了。


    清光立馬笑道:“放心放心,許君跟我們一起去。”


    武婧一臉懵逼的被扯出去,清光恨鐵不成鋼,“你這腦子時好時壞,我話都沒說,溫大人就能立馬懂,虧得咱們認識這麽久,毫無默契可言!”


    武婧眼睛慢慢亮起,“你要做壞事。”


    清光一巴掌拍過去,“什麽壞事,怎麽說話呢,我這明明就是正義的人間使者。”


    她腦袋插的一根羽毛隨著她昂起的下巴得意地晃動兩下。


    就讓他們毫發無損的回去那多沒麵子啊,當然要殺雞宰猴。


    村口,女人被捆起來光明正大地打了十幾個板子。


    打她的人張狂地道:“以後讓我再看見喝酒賣孩子,我就打死你,記得了沒?”


    女人鼻涕眼淚直流,臉色漲紅,一半羞愧一半被打的氣血倒湧。


    圍著的鄰裏鄰居不僅不給她求情,甚至拍手叫好。


    “就該打,這二狗子整天不顧家,天天就知道喝酒打夫郎,沒錢就知道賣孩子。”


    “對,打得好,讓她老實老實。”


    打人的許君一愣,“呦,你這挺過街老鼠的啊。”


    “不知義士名諱。”


    甚至有人衝許君拱了拱手。


    “這,做好事不留名。正義使者罷了。”許君撓了撓頭,嘻嘻笑著回應。


    女人這傷最多休養半個月就好了,看著皮開肉綻的十分唬人,但是許君心中有數。


    女人白眼一翻,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什麽。


    許君遺憾地收回手,高聲道:“她醒來了就告訴她,以後再做些不著調的事情,就記得這頓板子。我會經常來的。”


    “好的,我們一定把話帶到。”


    許君一出來,武婧和清光立刻圍上去。


    “沒死吧?”武婧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許君黑著臉,“我的技術你還不放心。”


    清光摸摸下巴,“不錯不錯,再來幾次應該就能老實了。”


    她說完發現她們兩人都不說話,一臉複雜地目光看著她。


    清光不明所以,“咋了?”


    許君說:”你真損!”


    武婧讚同地點點頭。


    清光不滿地哼哼,“這怎麽能叫損呢,這叫智慧,智慧懂嗎?”


    兩人鳥都不鳥她一眼,交談著錯開她,直接忽略她的存在。


    清光拔腿追上,二話不說一人一個飛毛腿,灰塵四起,許君呸了一聲,低聲罵了句,兩人動作迅速地躲開,三人視線交匯火花四濺,氣氛凝重起來,沒有任何前兆突然迅速出擊,三人一路打回府。


    燕鶴清看著三人鼻青臉腫的模樣,沉默許久。


    溫遙月剛喝下一口茶,抬眼一看,直接嗆了一下,咳地彎起腰,脖子連著臉都紅了起來。


    燕鶴清連忙給她輕輕地拍拍背,阿沐有樣學樣也跟著拍,小臉緊張地皺成一團,但他的手隻夠得到她的肩。


    燕鶴清額角一抽,冷聲道:“私下鬥毆,一人二十軍棍。”


    三人連忙逃命似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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