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周。


    我和路雪在如此漫長的等待中心情都有些鬱悶。


    相較於蕭啟森,我們是沒有事情做的人。


    對於他的研究,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


    於是我們就像動物園裏散養的野獸那樣,無聊地在籠子裏來回踱。


    也許那些散養的動物們更加幸福,因為至少有飼養員和同一個族群的同伴跟它們互動。


    我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人類其實是最害怕孤獨的動物。


    相較於動物,人類在一個封閉而沒有新信息產生的環境裏,會顯得更加焦慮,精神狀態也會下降地更快。


    於是比起我和路雪的無所事事,白沙就顯得歡快許多。


    我不由得想到,蕭啟森在夜晚是否也會感受到這樣孤獨。


    在他忙完了一天的研究整理任務,躺在硬板床上看著天花板,感受到肉體漸漸腐爛的痛苦時,他有沒有為自己的孤身一人感到痛苦。


    他有沒有想過越過南北區中間的大門,去往隔壁那片墮落的幻想鄉。


    畢竟他有著這個區域的最高權限,也許中間的大門一開始的確是關閉的。


    但他清楚自己的使命,因而從未想過去擁抱墮落,而是將大門打開,希望那邊的人到他這邊來。


    然而希望落空了。


    他仍舊是孤身一人。


    時間漸漸過去,到第十五天的時候,路雪終於忍不住了,在過道上攔住了他。


    “你到底有沒有幫我們解決問題?”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我們回去也還要時間,春女士給我們的時間可是一個月!”


    蕭啟森靜靜地站在過道之中,掛在脖子上的黑色揚聲器絲毫沒有動靜,仿佛是壞了一般。


    蕭啟森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很高大的人,他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出頭,大概符合中國男性的平均身高。


    路雪抬頭質問著他,眉毛像是劍一樣倒插入眉心。


    我雖然注意到了路雪這兩天的心情不佳,卻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對蕭啟森發難。


    “...抱歉,我會盡量加快進程的。”


    他用不見感情起伏的聲音回答道。


    我隻是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蕭啟森說罷就繞過了路雪,自顧自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們明明是求人的一方,卻還這樣咄咄逼人,實在有些蠻橫而不講理。


    我對蕭啟森說道。


    “該抱歉的是我們才對,幫不上什麽忙,隻能讓你幹著急...就按照你自己的進度來吧。”


    “沒事。”他的手按著房門的把手,那雙眼睛依舊是毫無波瀾,仿佛一灘死水。


    “我會加快進度的。”


    “如果沒有及時帶回去,情況會很糟糕...對吧。”


    他這樣回答道。


    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沒有及時將解決方法帶回去的後果,我擔心因為春女士-15的民眾會成為他無形之中的負擔。


    他已經承擔了太多,就連身體都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我不希望自己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是聰明如他,在路雪這一次爆發後,顯然已經落實了他心中的猜想。


    看著我的沉默,他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於是將房門漸漸合上。


    “我會盡快的...”


    他對我承諾道。


    ......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和路雪仍舊漫無目的地等待著。


    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過。


    所有物料的運輸和實驗幾乎都是由機械完成,蕭啟森要做的就是每個執行動作的思考和決策。


    也就是說,沒有這方麵知識的我和路雪,除了站在他身後當背景板,讓他落腳的地方變得擁擠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而他呢,則更加廢寢忘食。


    按照他原先的作息,一天大概睡七個小時左右。


    而現在,一天之中的睡眠時間大概被壓縮在四個小時以下。


    據說戰無不勝的法國皇帝拿破侖一天隻睡三個小時。


    對於我來說這種強度的生活是無法忍受,也無法想象的,如果睡眠時間不夠,或者在預料之外的時間被打斷睡眠,我會頭痛一整天。


    我看著蕭啟森的眼睛漸漸攀上血絲,眼神卻一日比一日銳利起來。


    時間又過了十五天。


    在這期間,蕭啟森好像得到了什麽突破,他常常睡在實驗室裏,甚至連自己的房間都不再回去。


    吃晚飯的時候我去看了看他,他竟然將水送到自己的嘴邊,卻任由水從他的下顎滑落,滴落至地麵。


    這家...喝水忘了張嘴了。


    “蕭啟森?”


    我喊了他一聲,見他沒有反應,隻能用更大的聲音喊道。


    “蕭啟森!”


    他午夜夢回般驚醒,渙散的瞳孔逐漸凝實。


    “你該好好休息了。”我歎氣道。


    “不...不...”他喃喃道,好像是在回答我,“來不及。”


    “根本來不及。”


    “你不了解春,但凡能夠自己解決,她就不會向外麵求助。”


    “但凡事情有能夠迂回的餘地,她都不願意給人設下時限。”


    “她不像看起來那樣,有的人就像火龍果,看起來強硬,實際上非常軟弱。”


    “而有的人就像是桃子,外表看起來柔軟,內裏卻是實實在在的堅硬的果核。”


    我沉默了。


    他說得的確是事實。


    從我和春女士短暫接觸幾乎就可以認定他說得話是認真的。


    她寧可-15的全體住民撒下一個彌天大謊,獨自承擔所有後果,也不願意向他們暴露恐慌。


    我意識到,路雪這次之所以表現的這樣心急,或許是知道了什麽我不知道的隱情。


    在臨行前的那一晚,春女士是否告訴了她什麽。


    我非但沒有勸下蕭啟森,就連我的內心都變得惶恐起來。


    會不會我們回去的時候,那個溫馨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會不會我們回去的時候,春女士已經死去了,剩下的人們已經死走逃亡,隻留下一個空殼?


    會不會...


    我不敢想。


    如果一路走來,有一個地方能夠勉強有著家的溫暖的話,那就-15無疑。


    我收起了剩下的話,朝著實驗室外走了出去。


    我計算了一下時間,時間已經超出了我和春女士的約定。


    也許這一次,我又讓人失望了。


    我失約了。


    -15的結局,很可能因為我的失約走向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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