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薩爾滿懷著悲痛和憤怒來到蘭頓跟前時,蘭頓正在不懈的與不安分的樹根搏鬥並絕望地想要坐起來。當薩爾穿著傳奇般的黑色戰甲在他麵前如高塔般居高臨下望著他時,他恐懼地向後縮著身子,眼裏滿是淚水。


    “我本該殺了你,”薩爾陰沉地說。毀滅之錘臨死前的影像還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


    蘭頓舔了舔他的通紅豐滿的嘴唇,“寬恕我吧,薩爾大人,”他乞求道。


    薩爾單腿跪地,把臉湊到離蘭頓僅有幾英寸的地方,“那你什麽時候對我仁慈過?”他咆哮著。蘭頓的聲音畏縮了,“你什麽時候說過,‘布萊克摩爾,也許你打他夠多了,’或者‘布萊克摩爾,他已經盡力了’?你的嘴唇裏什麽時候冒出過那些話?”


    “我曾經是想那麽做……”蘭頓說。


    “現在你想說那些話了,”薩爾說,他重新站起來,俯視著他的隊長,“但是我毫不懷疑你從來沒想過那樣。我們開誠布公的談好了。你的性命對我還有點價值——暫時的。如果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東西,我可以放你還有其他人走,你可以回你的主子那裏繼續當走狗。”蘭頓驚疑地看著薩爾,“我向你保證,”薩爾補充道。


    “對一個獸人,我說的話有什麽價值?”蘭頓花了一會工夫,下決心說道。


    “他值得上你可憐的小命,蘭頓。當然我同意你說的,那確實不值多少。現在,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們打算進攻哪個營地?在我的軍隊裏是不是有間諜?”


    蘭頓看起來就像一個慍怒的小孩,他拒絕回答。薩爾動了動念頭,纏繞著蘭頓的樹根便收緊了。他顫抖的喘息著,死死地盯著薩爾。


    “沒錯,”薩爾說,“這些樹聽從我的命令,就像元素們所作的那樣。”不需要讓蘭頓知道薩滿與元素之間付出與回報的關係,最好讓他認為薩爾可以完全的控製他們,“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間諜,”蘭頓咕噥著。他胸前的樹根壓迫著他令他呼吸困難。薩爾請求樹根稍微鬆一些,樹照做了。“布萊克摩爾在每一個營地都派了騎士留守。”


    “所以說無論我們進攻哪裏,我們都會遭遇到他的手下?”蘭頓點了點頭。“這樣利用資源可算不上明智,不過至少這次它起作用了。你還有什麽打算告訴我的?布萊克摩爾現在正在做什麽來保證能抓我回去?他有多少軍隊?或者你希望這些樹根爬上你的喉嚨?”


    樹根很配合的輕輕摩挲著蘭頓的脖子。蘭頓所有的防禦頓時就如掉到石地板上的玻璃杯一般徹底粉碎了。眼淚從他的眼裏洶湧而出,他嗚咽了。薩爾厭惡地看著他,但他依然努力注意聽著蘭頓說的每一句話。可憐的騎士不假思索的報出一大串的數字,日期,計劃,甚至詳盡到布萊克摩爾飲酒時透漏出來的那些閑言片語,並指望靠他們能影響到對他的評價。


    “他非常希望能讓你回去,薩爾。”蘭頓發著鼻音說,他眼眶通紅的窺視著薩爾,“你是所有這一切的關鍵。”


    及時的警報,這正是薩爾所要的。“解釋。”隨著束縛身體的根的落下,蘭頓深受鼓舞,他甚至更渴望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來了。


    “所有這一切的關鍵,”他重複道,“當他找到你的時候,他知道他可以利用你。起初隻是作為一個角鬥士,但是很快他就不滿足於這個目的了。”他擦拭了一下他濕漉漉的臉並盡力恢複他失掉的尊嚴,“難道你不好奇他之所以要教會你閱讀嗎?給你地圖,教你鷹和兔子的遊戲以及軍事策略?”


    薩爾點了點頭,緊張地期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希望你可以指揮一支軍隊。一支獸人軍隊。”


    憤怒如洪水般席卷了薩爾。“你在說謊。布萊克摩爾為什麽要我去領導他的對手?”


    “但是他們——你——不應該是對手,”蘭頓說,“你將要領導的獸人軍隊是用來對抗聯盟的。”


    薩爾打了個嗬欠。他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東西。他所知道的布萊克摩爾是一個冷酷狡詐的混蛋,但是現在……事情的發展令他出乎意料,布萊克摩爾打算讓薩爾對付他的同類!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個謊言。但是蘭頓看起來一臉誠摯,當最初的震驚漸漸平息下來之後,薩爾意識到布萊克摩爾是打算做一筆大買賣。


    “你在無論哪一方的世界裏都是最優秀的,”蘭頓繼續說道,“擁有獸人的力量、體格以及嗜血,同時還有著人類的智慧和謀略,你將指揮著獸人所向披靡。”


    “然後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就不再隻是一個小小的中尉了,而是……什麽呢?國王?絕對的君主?所有一切的主人?”


    蘭頓用力的點著頭。“你簡直無法想象當你逃走後他的樣子。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那真是一段艱苦的日子啊。”


    “艱苦?”薩爾怒罵道,“我被打被踹以至於覺得我什麽都不如!在競技場裏我每天都麵對著死亡。我和我的人民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鬥。我們為自由而戰。那,蘭頓,才是艱苦。不要對我說你的痛楚和困難,對於它們你隻不過是接觸了一點皮毛而已。”


    蘭頓陷入了沉默而薩爾開始思考他剛剛得知的一切。這無疑是一個大膽而富於新意的策略,因此,不論布萊克摩爾有什麽缺點,他都是一個大膽而思維靈活的人。薩爾從各處零零散散的得知了一些布萊克摩爾家族的恥辱曆史。埃德拉斯無時無刻不渴望著抹去他名字上的汙點,但可能那些汙點已經不僅僅隻停留在他的的名字上了。可能他們已經深入骨髓——或者深入他的心裏。


    可是,為什麽,假如布萊克摩爾的計劃需要完全倚賴於薩爾的忠心,他為什麽不對薩爾好一點?數年來薩爾從未回憶過的事突然全湧了出來:大笑著的布萊克摩爾和一個有趣的鷹和野兔的遊戲;一場完美的戰鬥之後廚房送下來的一整盤甜點;在他解決了一個充滿陷阱的策略問題後放在他肩上的那隻充滿摯愛的手。


    布萊克摩爾總是能喚起薩爾的各種感觸。害怕,崇拜,憎恨,輕蔑。但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薩爾意識到,在很多方麵,布萊克摩爾施舍了憐憫。那時候,薩爾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布萊克摩爾會表現得那麽寬容和愉快,話語清晰而淵博,而有時候卻那麽殘忍和凶惡,說話也充滿了侮辱和不自然的雜音。現在,他明白了;布萊克摩爾是個被命運的魔爪牢牢抓住,就如同被鷹死死抓住的兔子一樣的人;他被著他祖先所犯下的叛逆行徑折磨著,使他由一個才華橫溢的策略家和戰士墮落成一個懦弱惡毒,欺淩弱小的混賬。布萊克摩爾很可能是以他認為好的方式對待著薩爾。


    薩爾不再出離憤怒了。他為布萊克摩爾深深地遺憾,但這種感覺不會改變任何事。他依然渴望去解放那些集中營,並幫助那些獸人重新尋回他們祖先傳統的力量。布萊克摩爾擋在他的麵前,是一個必須被消除的障礙。


    他再一次低頭看著蘭頓,後者感受到了他的變化,努力對他擠出一個微笑,雖然這使他的臉看起來更像因為痛苦而扭曲了。


    “我將遵守我的承諾,”薩爾說,“你和你的人將獲得自由。你現在可以走了。不許帶武器,沒有食物,沒有坐騎,我會派人跟蹤你,但你不會看到跟蹤你的人;如果你膽敢跟任何伏軍說話,或策劃任何形式的攻擊,你都會小命不保。你聽明白了麽?”


    蘭頓點了點頭。他的頭被猛推了一下,薩爾示意他可以離開了。不需要再催促,蘭頓連滾帶爬的跑掉了。薩爾看著他和其他被繳了械的騎士跑進了黑暗之中。他抬頭望向樹叢,感到貓頭鷹正用閃光的眼睛望著他。這隻夜行鳥輕輕的叫著。


    跟著他,我的朋友,如果你可以。一旦發現他們準備對我們不利就回來告訴我。


    隨著一陣翅膀發出的沙沙聲,貓頭鷹從樹枝上躍出,跟隨著那些逃跑的人而去。薩爾深深地歎了口氣。那些支撐他度過這個漫長而血腥的夜晚的力量正在慢慢退去,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飽受創傷並且已經疲憊不堪。但是這些可以遲些再料理。他有個更重要的職責需要去履行。


    搜尋和準備屍體花掉了晚上剩餘的所有時間,到了早上時分,濃厚的黑煙卷縮著衝入藍天。薩爾和德雷克塔爾懇求火之魂令火燒得更旺更快一些,這樣屍體的火化速度被大大提高了,那些灰燼則被風之魂吹撒到遠方。


    裝飾華麗的最大的那個火葬堆則是為他們之中最為尊貴的人準備的。薩爾,地獄咆哮,以及另外兩人將奧格瑞姆·毀滅之錘魁梧結實的身體高高舉起,向著火葬堆行去。德雷克塔爾一邊往毀滅之錘幾乎赤裸的屍體上虔誠地塗上油膏,一邊喃喃著薩爾無法聽清的低語。毀滅之錘的身體上散發出甜甜的香味,德雷克塔爾示意薩爾幫忙,然後他們將屍體擺出一個挑釁的姿勢。死者的手指被並攏在一起並被小心地和一把殘損的劍係在一起。毀滅之錘的腳邊躺著其他在戰鬥中喪生的勇敢戰士——那些剛烈、忠誠,卻沒能躲過人類武器的白狼。一隻緊緊挨在毀滅之錘的腳邊,另外兩隻伴在他的左右,而在毀滅之錘的胸部,在這個意味著榮耀的地方躺著的,是灰色的、勇敢無畏的銳耳。德雷克塔爾最後一次輕輕拍了拍他的老朋友,然後和薩爾一道起身退後。


    “我跟我的人民共處的時間還不長,”薩爾說道,“我不知道當人逝去後所應遵循的傳統。我所知道的是:毀滅之錘以一個獸人所能想到的最勇敢的方式死去。他為了解放我們被困的同胞而不懈戰鬥。他將永遠守衛著我們,現在我們在他死時授予他與他生時所得一樣高貴的榮耀。”他端詳著死去的獸人的麵龐,“奧格瑞姆·毀滅之錘,你曾經是我父親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所知的最高貴的人。現在你可以去往極樂世界,而你最崇高的願望將在那裏等待著你。”


    說完這些,他閉上眼懇求火焰之魂帶走這位英雄。瞬間,火焰便比薩爾所期望的還要猛烈地熊熊燃燒起來。屍體很快便被吞噬了,薩爾召喚的火焰之魂很快就會把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的肉身火化的一絲不剩。


    但是他為之而戰,他為之而亡的,卻將被永遠銘記。


    薩爾向後仰起他的頭,發出一聲深沉綿長的怒吼。一個接一個的,其他人加入了他,吼出他們所受的傷痛和激情。如果那裏真的有先祖之魂,也必將對這些因著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的逝去而洶湧著的飽含悲痛的吼聲難以忘懷。


    葬禮結束後,薩爾沉重地挨著德雷克塔爾和地獄咆哮坐下。地獄咆哮和薩爾一樣傷痕累累,但這一刻也隻是簡單地選擇忍耐。盡管擁有高超的遼傷能力,德雷克塔爾被禁止接近前線。一旦薩爾發生不測,德雷克塔爾就是他們唯一的薩滿祭司,他是一個不能冒險失去的珍貴資源。不過,德雷克塔爾並沒有蒼老到為這些禁令而煩惱的地步。


    “我們下一步去哪個集中營,我的酋長?”地獄咆哮尊敬地說道,他的用詞使薩爾畏縮了一下。他還沒有完全適應毀滅之錘已經離去了的事實,而現在他不得不領導這成百上千的獸人。


    “沒有下個集中營了,”他說,“以我們的力量足以送敵人份厚禮了。”


    德雷克塔爾皺起眉頭。“他們正在受苦受難,”他說。


    “他們的確如此,”薩爾表示同意,“但我有一個計劃,可以一次性解放我們所有的人。要殺死一個怪物,你必須割下他的腦袋,而不僅僅是它的手或者腳。現在是時候砍下這集中營係統的罪惡頭顱了。”


    他的眼睛在火光中熠熠閃光。“我們要奇襲敦霍爾德。”


    第二天早上,他向他的軍隊宣布了他的計劃,他們舉起巨大的酒杯互相致意。他們準備好了,現在,去應付任何力量的挑戰。薩爾和德雷克塔爾時刻準備著召喚元素幫助他們。昨晚的戰鬥使獸人們如獲新生;他們中的一些倒下了,盡管其中有一個還是他們之中最偉大的戰士,眾多敵人的屍體遺散在荒蕪的集中營廢墟的周圍。人們堆起煤塊開始享受感激的盛宴。


    他們將要麵對數日的行軍,但是食物充足,士氣高漲。當太陽觸及天穹最高處時,獸人部落在他們的新領袖薩爾的指揮下整齊而目標明確地向敦霍爾頓行去。


    “當然我半個字都沒漏給他,”蘭頓吸吮著布萊克摩爾的美酒,說道,“他抓住並狠狠折磨了我,但是我堅持住了自己的信念,我告訴過你了。出於對我的欽佩,他放了我和我的人走。”


    布萊克摩爾打心眼裏懷疑著這些話,但他什麽都沒說。“告訴我其他關於這場他演出的鬧劇,”他問道。


    得到主子的認同令蘭頓高興異常,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些束綁住他的身體的樹根,聽從號令的閃電,訓練有素的馬匹突然丟下他們的主人,以及那場摧毀了石牆的山崩地裂的地震。如果布萊克摩爾之前沒在其他從前線回來的人的口中聽到過類似的故事,他肯定會認為蘭頓必定是被酒精給灌壞腦子了。


    “我的計劃看來是正確的,”布萊克摩爾沉思著,又咽下一口酒,“隻要抓住薩爾。你看到它是一個什麽樣的家夥了,還有他對那些可憐的,消沉地縮在一起,毫無勇氣可言的綠皮們做的事。”


    想到離那些身手敏捷力量驚人的新生部落如此之近令布萊克摩爾痛苦不已。他不無刻薄地想到泰拉莎,以及她和他的奴隸之間那些充滿情誼的信。像往常一樣,一陣怪異而尖銳的痛楚劃過他的心頭。他對她聽之任之,從沒讓她知道他已經發現了那些信。他甚至都沒讓蘭頓知道這些,現在他由衷地感激自己的英明智慧。他堅信蘭頓很可能已經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供出去了,變更計劃顯然很有必要。


    “我恐怕其他人麵對獸人的折磨時沒能像你一般堅定,我的朋友,”他說,努力但卻很顯然失敗地掩飾聲音裏的挖苦。幸運的是,蘭頓此時正埋頭在他的酒杯裏因而完全沒有聽出異樣。“我們必須假設獸人們已經知道了所有關於我們的事,並正因此而蠢蠢欲動。我們必須像薩爾一般思考。他下一步會去哪裏?他的最終目標是什麽?”


    而見鬼,我該怎樣才能把他重新收回掌中?


    盡管他率領著將近兩千人的部隊,而且幾乎可以確信他們已經被發現,薩爾還是做了一切來掩飾部落的行軍進程。他請求大地之靈掩蓋掉他們的足跡,讓空氣之魂帶走他們的氣味以免那些會對警告人類的野獸們發現他們。這些努力都很微小,但效果立竿見影。


    他決定在敦霍爾德南方數英裏遠的一片原始森林中紮營。薩爾跟隨著一小隊的偵察兵出發去確認正對著堡壘的一塊樹木茂密的區域。地獄咆哮和德雷克塔爾都勸過薩爾不要冒險,但是他堅持自己的意見。


    “我有一個計劃,”他說,“可以讓我們直達目標而避免所有不必要的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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