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看見李姝裙下水漬,微微將眉心蹙起。


    看來她吸食散魂膏日子不短。


    “別過來,別過來!別碰我!”


    大乾雖民風開放,可在建朝以來從未在宮中發生過此等事情。


    眾人看著地上黃衫妙齡姑娘癲狂亂爬,像是出現了什麽幻覺似的手舞足蹈,脖頸間依稀可見青色血管爆起,臉色白的如同抹了蠟上去,哪裏還有半分世家貴女的模樣。


    “我瞧著倒更像是中了邪鬼上身……”


    “嘖,反正不管怎樣,這侯府的臉都丟大發呢,那張夫人也是走早了。”有人撇著嘴說風涼話。


    ”就是就是,不然看到這一幕,可不得解了個大氣!”


    平日裏在宴席間推杯換盞,與李姝相談甚歡的小姐們都在冷眼旁觀。


    就連公主也一邊拿帕子捂唇一邊像看猴似的饒有興味,一記眼神便叫幾個欲上前製止李姝的太監們退開。


    “原來這散魂膏,竟真的如此可怕……”


    “可我不是聽說,這東西能讓人飄飄欲仙,快樂升……”


    “噓,不要命了!”旁邊人立刻拉扯她,“這東西是能誇的嗎?”


    文敬侯夫人就立在一旁,搖搖頭道:“她們這一代沒經曆過,哪裏能知曉散魂膏曾禍害了多少大乾子民。”


    當初毒禍最嚴重之時,市井間染毒者不計其數,壯丁骨瘦如柴,婦人產胎畸形,能耕能戰者逐日漸少,田園荒蕪,倉廩漸虛,家不成家,民心離散。


    “都是那殺千刀的西羅。”


    散魂膏本也不叫散魂膏,而是一種驅寒鎮痛藥,偏偏生在濕熱潮悶的西羅國,那邊用不到,便販賣至中原,這藥價錢不高但藥效極好又能一藥多用,頗得百姓青睞。


    本是救人的東西,卻被西羅人發現刻意增減再加上紫石英與赤石脂,服用後不僅能消痛生熱,還可讓人興奮癲狂,便暗地裏瘋狂欺騙大乾百姓買去服用,並取名為散魂膏。


    對外稱藥效更好,價格更低。


    結果可想而知,那些個窮苦人民,用藥本也不舍得買貴的,殊不知西羅埋在大乾的細作,早悄悄加重劑量,一回止痛,二回上癮,再也戒不掉,不少人見有利可圖,想法子從西羅人手裏進貨抬高價格二次倒賣,逐漸形成無數條毒鏈。


    直到當今天子上位,雷厲風行,先是從根本上解決看病難用藥貴之問題,緊接著禁販、禁買、禁食,違者杖責流放,嚴重的甚至直接斬首。


    而就在我朝正被散魂膏蠶食贏弱之時,西羅趁虛而入,大肆進攻,最後無奈,割讓一城,又讓那時的太子衛徵入西羅為質七年,才總算平定戰事與毒禍。


    這些桑眠曾在父親口中聽說過,隻是耳聞未若目睹,她有心要讓李姝敗露,安排了寶珍使用香囊去激發毒癮,卻沒曾想過,這癮發作起來竟如此……


    眼看李姝發髻淩亂,紅妝半花,瞳仁渙散,嘴角涎水淌濕衣襟,還在胡言亂語甚至要去解下身羅裙,桑眠心中輕歎,終究是有些不忍,才去拿了自己披風想給遮上一遮,就看見太傅千金魏煙柔已從丫鬟手裏拿過薄氅蓋在李姝身上。


    這姑娘她曾在去參加太傅金孫百日宴時見過,彈得一手好曲。


    “多謝魏姑娘。”桑眠道。


    魏煙柔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一抹緋色裙擺很快掩入後麵冷眼旁觀的官眷夫人之中。


    她忽然想起,好似聽王氏提起過,貴妃娘娘給衛藺挑的太子妃人選之中,就有這位太傅嫡女。


    桑眠抬眸,正對上前方衛藺意味不明的幽深眼神,像是能洞察她心中所想。


    又走了兩步,桑眠將手裏披風裹在魏煙柔薄氅之上,李姝掙紮,已隱約能見她小衣下消瘦貧瘠的胸脯。


    她一狠心,用力劈在李姝頸後,總算能讓其昏去不致太過出格。


    此事雖是桑眠蓄謀而為,但目的已經達到,無論緣由,李姝幾乎可以說是身敗名裂,在上京圈子裏再混不下去了,沒必要再叫眾人看她因犯癮自辱脫衣,畢竟如今還未和離,自己名聲難免受牽。


    “太子殿下,臣懇請太醫來判斷舍妹是否吸食散魂膏,若此事屬實,那是臣管教妹無方,臣甘願受罰!”


    柔嘉公主見沒熱鬧可看,坐回位子上譏諷道:


    “還叫什麽太醫,方才瞧著容娘子不是與她交情頗好,直接問她豈不更快?”


    容枝荔臉色一白,她早在察覺李姝不對時就遠離回到小王氏身旁,卻沒想到事情走向竟是這樣,即便自己對於此事完全不知情,也難免讓人多想。


    “母親……”


    小王氏拍拍她,柔聲說道:“大家都知曉我們容府與侯府才有聯姻之喜不久,枝枝待人親和,又年長李家姑娘一歲,就多嘴幫忙說了幾句話而已,若真論關係親密,都說小姑依嫂近,侯府大娘子嫁去三年,才是與李姝姑娘交情最深呢。”


    眾人視線都落在“大娘子”身上。


    李聞昭正陪在昏厥過去的母親身邊等太醫,麵對她們目光,心裏是又慌又亂,既憂心母親身體,又怕官途受牽連,一副遇到塌天大禍的無措神色。


    “瞧著好生窩囊,怪不得在府裏受容家女欺淩。”


    魏煙柔蹙眉,低聲勸道:“母親少說兩句。”


    太傅夫人輕輕哼了一聲。


    不多時宮中太醫到了建福宮,王氏隻是受驚過度,很快便醒了,李姝則是直接被扣押下獄,沒有絲毫商量餘地。


    馬車上,李聞昭攔住想要繼續回去求情的王氏,“母親,如今隻是處置了小妹自己一人,您三思啊,難不成真搭上整個侯府?”


    王氏抄起桌上瓷盞就扔過去,滾燙茶水立刻將李聞昭燙的渾身一縮。


    “你住口!”


    “狼心狗肺的東西,打量著姝兒沒了,你就能在後宅欺負我這老婆子了是吧?”


    “母親您這是哪兒的話?”他本就心裏憋著氣,見這態度也幹脆閉了嘴。


    桑眠神色冷淡,撩起簾子往馬車外頭看著,長安街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忽然有個梳著婦人發髻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她睜大眸子,猛地將頭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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