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人沒有停留很久,晌午過後便離開,李聞昭在柳風齋裏將手裏沒完工的簪子匆匆刻好來到蘭亭苑。


    桑眠早知他會來,並不意外。


    簪子在手裏轉了又轉,李聞昭像是難以啟齒,好片刻才垂著眸子開口:


    “阿眠,對不起。”


    “這事追根結底還是我的錯,我當時忘記叮囑下人給抱月喝避子湯,可既然已經有了身孕,我覺得是緣分,我跟那個孩子一定是有父子緣分的。”


    他眉眼柔和幾分,抬起頭言辭誠懇:“阿眠你知道的,我來上京之前過了很長一段無父無母的日子,孩子對我而言是新的親人,我想要留下他。”


    桑眠一身靛青雲繡錦袍,眉梢眼角疏冷淡漠,輕輕咀嚼著“無父無母”四個字。


    她突然很替芸娘和父親不值。


    “今日你也聽見容家是怎麽說的了,我要留下那孩子,就必須要跟容枝荔洞房才行。”


    “其實也可以理解,哪有娶了人家又天天叫她獨守空房的,禮遲早要成,所以今晚你我最好換過身子。”


    桑眠對於他是否要孩子,又要跟誰洞房花燭沒興趣,但對換身有興趣。


    “當然,如果我們猜想有誤,沒辦法換回來的話,那可能要委屈你——”


    “你瘋了?”


    李聞昭忙否認:“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說隨便去哄騙過去就好了。”


    她蹙著眉頭,伸手示意:“快些吧。”


    那枚簪子被放到男人掌心之上。


    剛好有束夕陽餘光射進來,照亮那支晶瑩剔透的簪子。


    簪子是用溫潤青玉雕刻而成,玉質細膩上乘,柳枝飄逸靈動,透著一股清新翠意,隻是那兩隻燕子就顯得粗糙了,明顯是人急著完工,匆匆雕出卻沒細琢。


    桑眠握住簪子,輕輕閉上眼睛。


    傍晚的風從指縫間溜走,青玉上似有餘溫,二人腦中皆混沌一瞬,再睜開眸子竟是真換了回去。


    她輕輕舒一口氣,心裏大石終於落地,這法子應當是沒錯了。


    -


    俯蘭閣裏喜氣洋洋,容枝荔麵色嬌羞,看著楊嬤嬤張羅著紅綢喜燭,把院子裝飾的與比婚宴那日還要喜慶。


    夜幕四合之時,侯爺終於來了俯蘭閣。


    容枝荔已事先準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她並不覺得侯爺是受容家逼迫才來洞房花燭的,滿心都被小女兒家的羞赧占據,特意打扮過,還讓楊嬤嬤燃了一點依蘭香。


    李聞昭三杯酒下毒,本來帶著些許不情願的心情逐漸被幽香渲染,他喉結微動,俯身抱起嬌人,才放下簾子要一親芳澤,忽然外頭一陣喧嘩吵鬧。


    容枝荔羞怯閉著的眸子睜開,蹙眉問是何人。


    桃喜聲音隔著房門,有些為難無奈。


    “稟侯爺、容娘子,來了一群下人,說是恭賀主子洞房之喜的。”


    李聞昭起身,扯了扯衣領,煩躁讓桃喜把人打發走。


    可外麵丫鬟婆子們嘻嘻哈哈,不像是奴才,倒像是來鬧洞房的賓客。


    為首的賴嬤嬤高聲笑道:“這才剛用過晚膳,侯爺就這樣急不可耐啊!”


    ”侯爺著急也在情理之中吧,畢竟容娘子人美心善,宛如天女下凡呢。”


    “祝福侯爺跟娘子春宵美滿!”


    她們嘻嘻笑笑,全無半點規矩,有些嘴裏還竟冒些葷詞兒,聽的桃喜紅了臉,規勸的聲音也小了些。


    閑言碎語時不時傳進來,猶如雀鳥聒噪。


    李聞昭望著近在咫尺的唇,忽然一點吻下去的欲望也沒有了,他站直身子,到桌前大口灌了一杯酒,赤著臉,慍怒難消。


    方才的旖旎蕩然無存,容枝荔攏好衣衫,心裏也有幾分氣。


    “聽聽外麵沸反盈天的,如此不分尊卑,沒有禮數!”


    “都是你假慈悲裝好人慣出來的!”


    她臉色一白:“夫君這話是不是嚴重了,她們來賀喜其實本質上也在祝福我們,如果不是我憐下恤仆,寬厚待人,我們能收獲這樣多的衷心祝願嗎?”


    李聞昭沒想到她還狡辯得意上了,又喝了半盞酒下去,冷冷道:


    “主仆就該有有主仆的界限,這祝願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你沒覺得她們耽誤事情嗎?”


    “該說你單純還是傻,她們為的是來賀喜的嗎?那分明是借著由頭要賞錢。”


    “怎麽可能?”容枝荔咬唇,不過她也不想自己與夫君的洞房花燭夜被下人們攪了興致,隻說:“夫君先等等,我去外麵看下。”


    容枝荔整理好衣裳開門,見下麵烏泱泱圍了不少丫鬟婆子,有的手裏還捧著紅豔豔的果子,她知曉這是賀喜之意,頗感欣慰。


    賴嬤嬤見終於有人出來了,連忙捧著果子上前。


    “老奴恭賀容娘子洞房之喜,祝您與侯爺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賴嬤嬤有心了。”


    “嘿嘿。”嬤嬤咧嘴笑著,並不動彈挪開或是離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急切又期待,嘴角扯出來的笑意滿是討好。


    容枝荔頓了頓,開口道:“桃喜,賞。”


    “哎喲喂多謝容娘子,容娘子賢良淑德,持家有道,侯府以後可有福啦!”


    “這些果子,是老奴在前院裏的老漢和兒子兒媳孫女托老奴轉交給您的,希望能添些好兆頭,最好讓容娘子啊,一舉得男。”


    賴嬤嬤站在原地,眼裏流過貪婪。


    桃喜聞言看向容枝荔。


    容枝荔勉強扯出個笑:“代我向他們道謝,桃喜,多給賴嬤嬤幾個紅封吧。”


    “……是。”


    後麵奴才都有模學樣,等拿了賞錢的都各自散去,俯蘭閣徹底清靜,已經是二更了。


    容枝荔疲倦吩咐楊嬤嬤把院門落鎖,誰也不許放進來,這才開門進了臥房。


    李聞昭在榻上和衣而躺,似乎已經睡著。


    她不甘心今夜就這樣過去,匆匆沐浴一番,讓把依蘭香放在李聞昭鼻尖處慢慢輕搖,李聞昭睡夢裏擺擺手,低聲嫌棄道:“拿開,熏得慌。”


    -


    蘭亭苑今夜很早熄了燈。


    桑眠本來打算明天想辦法出府去跟衛藺取得聯絡拿回玉佩,但也不知去哪裏,找什麽人才能與東宮太子聯係上。


    正盯著頭頂帳子思索時,忽然聽見院後有動靜。


    蘭亭苑後麵栽了一大片竹林,緊挨著竹林的就是院牆,她屏息靜聽,又好似隻是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響。


    正鬆一口氣時,忽然聽見男人低醇嗓音,帶著沙啞的微醺酒意。


    “半夜睡覺不關窗子。”


    “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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