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直往桑眠鼻子裏鑽,她想攙著衛藺,男人卻蹙起眉心避開,自己環伺一周,見無危險才放心到屋子裏尚還完好的椅子上坐下。


    不多時,暗衛都回來,同衛藺簡單說了下外頭情況。


    此時已是後半夜。


    也沒什麽睡意,桑眠便問:“這些人,是衝你來的?”


    “一定是啊!”烏蘭娜琪道。


    “他們明顯在下殺招,敢這般對你的,恐怕……”


    是要奪嫡。


    她沒說出來,但已是顯而易見。


    衛藺不知在想什麽,幽暗快要漫出眼底。


    桑眠道:“本就是處尊位而多險,居高位而勢危,太子殿下今年大勝回京,風頭兩無,可還是得有防人之心才好。”


    “朝堂黨爭,不比戰場輕鬆。”


    因為常年打仗不在上京,他如今自身勢力並不穩固,桑眠能想得到的,皇宮裏那些人自然也會想得到。


    遠處梆子聲辨不清明。


    九思燒了熱水來給衛藺處理傷口,手才伸過來就被主子瞥了一眼。


    他沉默,將東西放下就離開了。


    “你也出去。”


    烏蘭娜琪叉腰:“憑什麽。”


    “漠北護衛應當快要來了,去跟著早些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她眼睛在兩個男人身上打轉兒,想著自己的確是得要離開南洲回漠北,嘀嘀咕咕說了些廢話告別才肯走。


    屋子裏靜下來。


    衛藺看著桑眠,他臉上還依稀殘留血跡,肩頭上暗色洇濕一片,卻恍若不知道疼似的將腿翹起,冷靜開口讓她去把門關上。


    桑眠敏感察覺到這太子似乎是心情極差,隱隱壓迫感似山海一般壓過來,讓人不由自主心跳快了幾分。


    “方才為什麽出來。”


    沒想到會問這個,她愣了片刻回道:“我猜到那些人目標應當不是烏蘭娜琪,想出去告訴你一聲。”


    她垂眸看了眼衛藺身上傷口,很快接著道:“我知道確實是自己草率,往後會多注意,將自己安危放在第一位。”


    男人目光冷沉,讓桑眠想起夜色下被冬雪覆蓋的湖。


    “我方才若是晚了一步,你哪裏還有以後。”


    “大不了被砍一刀,橫豎這是李聞昭身子。”


    “桑眠!”


    他語氣倏地淩厲,麵龐一半匿在黑暗裏,周身鋒銳感一下子就重了,引人心悸。


    “若是沒了命,你同這具身子會一起死去!”


    她微怔。


    “即便如此,可與你故人相似的軀體不是還在,又何必在意我的生死?”


    月色暗淡,衛藺嗓音沙啞,帶著森然冷意。


    “同我做交易的是你,不管是你的身子你的靈魂,便都是我的。”


    “若是你再敢像今日這般——記得,桑藍可是在我手上。”


    桑眠抿唇,麵色也沉了下去。


    她自認為沒有做錯什麽,不懂衛藺為何突然陰鬱著眉眼同她說這些話,又回想這段日子自己對他的放鬆警惕……


    果真是大意了。


    得之必有所出,大乾太子怎可能無緣無故幫她,無非是在乎她與他故人幾分相似的模樣罷了,那漠北公主也說過,他對故人是情深義重,忠貞不渝,自己隻是替身而已。


    “是,太子殿下所言,我都記住了。”


    衛藺手指微動,輕輕皺眉。


    半晌,他開口,每個字都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過來,幫我上藥。”


    熱水涼了大半,桑眠想要去換,衛藺冷聲叫住她,“就用這盆。”


    ……


    她心裏暗惱,拿涼水濕了帕子,抬手抓住男人衣領毫不客氣的剝開,衛藺身子輕顫,額上瞬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在搖曳燭火下朦朧閃爍。


    那傷口不淺,從肩頭快要蔓延到胸膛,桑眠雙眉微蹙,手上動作放輕,拿帕子慢慢擦拭周遭血跡。


    衛藺本來闔上的眸子又睜開,視線落在因為彎下腰而散在肩頭的發,外側有一縷殘缺,切口整齊利落。


    那是今日在山腳下被桑眠掏出匕首砍斷的。


    “痛就叫出來。”桑眠語氣生硬。


    他回神,淡淡道這點傷不算什麽。


    “另外,今日聽烏蘭娜琪說起散魂膏,想到有個事情要同你講下。”


    衛藺重新閉上眼睛,任由桑眠處理傷口,繼續說:“李家那個小女兒,從淩涯寺逃了。”


    李姝?


    桑眠睜圓了眸子,“淩涯寺那處不是最為嚴苛,據說四周高牆入雲,她怎麽可能逃了。”


    “單憑她自己肯定不行,應當有人相助。”


    她沒應聲,一邊將幹淨絹布給他包上。


    “你這不能騎馬,不然傷口會裂開。”


    衛藺不以為意,把上京妙羽齋的事情同她敘述一番。


    “有三暮在,倒是沒有出大亂子,但妙羽齋對你而言應當很重要,還是回去吧。”


    桑眠建議衛藺在南洲修養一段時日,自己先快馬離開,可他不聽,連馬車也不坐,固執跟她一同騎馬。


    到到了上京,已是春日宴前夕,侯府比原來更熱鬧,從馬上下來一路到翠華庭請安,一路上見回廊雕梁畫棟,還用了精致彩繪,想來王氏是又花了不少銀子。


    容枝荔不在,說是這幾日都去自己新開的扇子鋪裏了,要傍晚才回。


    桑眠回了翠華庭,先將寶珍找了過來。


    寶珍鬆口氣,“還好您回來得早,不然柳風齋那位快瘋了。”


    “怎麽?”


    “您不是禁足來著,所以他根本出不了那院子,加上容娘子刻意羞辱,下人們也不好好不伺候柳風齋,成日裏隻端過來些剩飯剩菜,奴婢還好,遵著您的囑咐去韶光院蹭些,侯爺就……”


    從上京離開時桑眠與李聞昭並沒有多說什麽,想起芸娘的死,她抿起唇,起身往柳風齋去。


    窗子大開著。


    李聞昭手裏攥著兩塊木雕,靜靜從裏麵看向外頭湖麵與岸邊垂柳依依。


    聽見腳步聲,他茫然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阿眠回來了。”


    他二話不說,急急將手裏木雕搡到她懷中,桑眠下意識退開,木雕平陵桄榔掉到地上。


    她眼神冷漠,定定看著他,像是要將每一分神色都收入眼底。


    “李聞昭,你知道芸娘去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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