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薇囑咐了爸爸媽媽幾句,見沒什麽特別要處理的,便跟著舒南一起回了長沙。


    一路上,她幾乎不怎麽說話,期間僅接了杜全一個電話,說的大概意思就是提醒她不要做什麽對不起林木的事情,杜薇不耐放地回一句:“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說吧。”就掛斷了電話。


    杜薇無精打采地回到家裏,誰也不想搭理。她表麵上什麽都不想做,什麽也沒有做,但她的內心卻在異常激烈地搜索者,思考著,因此顯得格外地疲憊。


    她想著昨天晚上的事情,想到舒南甜美舒適的懷抱,想到他對她說的“你是自由的”這句話,然後想到了自己的終極問題——我到底想不想離婚?


    舒南對於杜薇,仍是一種致命的誘惑,這一輩子,就隻有一個舒南,他現在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抓住他,就算是成就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該不該以其他人的幸福為代價呢?林木,子墨子熏,他們會大概率而因此不幸福嗎?


    啊,此刻感覺又被舒南占據了大半個心的杜薇,注定又來到了一個萬分痛苦的境地。


    林木倒是為杜薇爸爸的手術終於完成和杜薇的順利歸來表現得十分興奮,他難得主動地將家裏的地板都拖幹淨了,大概希望借此來對杜薇示好。


    夜晚,他滿懷期待地在杜薇最為敏感的乳房上摸索著向她求愛,而杜薇卻自心底突如其來地湧現出一股厭惡的感覺來。


    她用力推開他的雙手,可沒幾秒鍾,林木渴求的身體又倚了過來,他隻覺得他們好久沒有親熱過了。何況從前吵架的時候林木有過類似被拒絕的經曆,但往往在他不放棄的死纏爛磨下最終取得了成功。


    用自己的身體安慰杜薇,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杜薇見推脫不過,便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林木,我們離婚吧!”


    林木陡然間停住了手頭的動作,同時收拾起自己的嘻皮涎臉,安靜地躺到一邊,他意識到杜薇這回並不是說著玩的,她已經連續好幾次提出這個訴求了。


    “是因為舒南嗎?”林木平靜的聲音低沉地回響在安靜的夜色裏。


    原來他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杜薇心想。


    “我不知道,總之在舒南出現之前,我也想過離婚,就覺得跟你過一輩子有些不太合適。”杜薇突然在床上坐起來,打算好好冷靜、認真、友好地和林木商量商量,她擺出一種討好的姿勢,主要也因為昨天和舒南在一起度過了一個整晚,雖然沒發生什麽特別越界的事情,多少還是覺得心有愧疚。


    “不,如果不是他,你不會真的離婚。”林木絕望而又篤定地說道。


    “那就算是吧。你不是明知道我喜歡他嗎,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包括之前我跟你說過我總是夢到舒南,你不是回答我說:怎麽現在還夢到他?”


    “是的,我知道。”


    “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麽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舒南,卻從來不對他吃醋,反而和宋飛翔針鋒相對呢?”


    “因為我沒有什麽可和舒南比拚的。”


    一瞬間,杜薇又可憐起林木來,同時在心裏自我懷疑,當初是不是就因為這份憐惜,轉為了憐愛呢?但是她仍忍不住進而順水推舟地問道:“所以,即使我現在想要選擇舒南,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嗯,我理解。”林木想了半天後誠實地回答道,“但是杜薇你覺得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嗎?你可以不要我,但舒南真的比子墨和子熏還重要嗎?”


    杜薇覺得林木說中了自己的要害,但還是掙紮著說道:“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自己的孩子,即使我們離婚了,我還是給他們應有的關愛。”


    林木冷笑著,不發一言。


    那一晚,倆人都在沉默中失眠了,或者說,在失眠中沉默著,各自輾轉反側。


    過了幾天,林木又開始變得積極起來,他不僅積極地承擔家務,檢查子墨的作業,杜薇偶爾一次下班回家晚的時候,他還試著做好了晚飯。


    但是杜薇再一次在子墨睡著以後,談起了離婚的事情。


    “我不想離婚。”林木說道,“你覺得我又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都可以提出來,我願意改,痛下決心的那種。”


    “可是沒有用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我現在沒法讓你碰我一下。我覺得分開或許比較好。就算都是我的錯吧,離婚的時候,房子車子什麽的都給你,給子墨或者子熏給我都行,每人撫養一個,我們也可以定期讓他們聚在一起,我們對他們的愛一點也不會減少,我覺得能做到。”


    林木見杜薇說到這麽具體的細節上麵來,感到十分地痛苦:“杜薇,你不能這麽自私。你怎麽可能放得下……”


    “我想過了,沒有什麽放得下放不下的,不過幾十年,連自己的生命,別人的生命,都遲早要放下的。”


    “雖然覺得對不起你,但我還是要離婚的。如果不離婚的話,我覺得我會死。”這是當天晚上杜薇說的最後一句話,要麽難過死,要麽自殺死,她想。


    林木無語,心中沉沉的疼痛,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第三天,杜薇感覺到身體格外地疲倦、乏味、反胃,方才想起大姨媽似乎推遲十來天了,前麵一直以為是自己過於為爸爸生病的事勞心勞力的緣故,此刻卻猛然一驚,去買了早孕試紙一測試,果不其然地兩條杠,頓時傻眼了。


    杜薇在心中暗暗地叫苦不迭,老天爺,她想自己可從來不曾想過要用生命來響應國家生三胎的號召啊。


    當她六神無主又麵無表情地在林木麵前吐出這四個字“我懷孕了”時,林木也明顯地被震驚到了,但是他下一秒下意識地問道:“是誰的?”


    杜薇瞪大雙眼,不敢置信般地看著他,原來在他眼裏的自己,就是那樣子的人嗎?早知道還不如……免得白白沾染了這汙名。


    這一刻,更堅定了杜薇離婚的決心。


    當舒南再一次在肚皮舞教室見到杜薇時,她整個人明顯地頹敗不堪,雙眼無神,將舒南嚇了一跳。


    “小薇,是不是我不再出現在你眼前,你就能恢複到原來的光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保證,從明天開始,再也不來找你,再不和你見麵了。”舒南歎了一口氣,為自己造成的困擾而萬分心焦。


    “已經晚了,舒南。”杜薇無力地看向他,“我對林木提出離婚了,但是我,我不知道具體,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唉……,小薇,你不要勉強自己去做任何決定,如果做這種決定讓你這麽痛苦萬分,千萬別勉強自己。我不想看你這樣子。”


    杜薇一言不發,老師在叫喚大家回場,她走過去請了個假,覺得自己無力跳下去。


    “舒南,你愛我嗎?”杜薇回到舒南身邊坐下後,又沉默了好一陣子,突然開口問道。


    舒南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上去用力地思考了一會才說:“我不認為自己還有資格對你說‘愛’這個詞。”


    杜薇苦笑一聲,“那怎麽辦?你不說的話我豈不是一輩子也無法知道了。”


    舒南突然站起來,說“走!”


    她抬頭望他,卻沒有發聲問,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跟他走出去,進了電梯,出了電梯,上了車。


    舒南隻是帶著杜薇去了他家,她自發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此時的杜薇卻一直沒有心思問他任何問題,也不想開口說任何話。


    舒書不在家,他解釋著他在外麵上一門繪畫的培訓課。


    過了一會,杜薇聽到舒南在書房叫她,便站起來走了進去。


    電腦桌麵顯示著一個qq登錄的界麵,舒南指引杜薇在密碼輸入欄裏輸入她自己“19850405”幾個數字,然後順利地登入了進去,杜薇同時醒悟過來,那正是她的生日數字。


    更驚訝的是,當她看到這個名為“海”的qq號的好友欄裏,隻有“輕風細雨”一個好友的時候。


    “輕風細雨”和“海”,曾經承包了杜薇的整個青春,那是個極不完美的、破敗的青春,可即使這樣,它還是美妙絕倫、獨一無二的青春,是她曾經苦苦追求又想拚命留住而不可得的青春。


    但那時候無限向往且神秘的“海”,沒想到這個賬號竟然如此地純粹和簡單。


    “海”的qq空間也很簡單,簡單到裏麵隻有一篇日記,那是一封存了二十年還未寄出去的信。


    小薇:雖然這麽喊著你,卻知道你不會看到這封信,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矯揉做作的時候,因為寫這封信,完全是為了替自己保留一份屬於青蔥歲月的獨特記憶,也許是一種自私的心理在作祟吧,當你一次次地想從我這裏得到某些答案的時候,往往是我逃避去思考有關你的一切問題的時候。你和我很不一樣,我有著很清晰的人生目標,並為自己鋪墊著通往目標道路上的每一塊結實的石頭,我隻覺得你並不存在於我需要的任何一塊石頭當中,也不存在於我的目標之上。但是為什麽每次見到你,又讓我迷惑地認為那裏好像就是幸福的方向呢?我不想自己沉迷於你帶來的任何愉悅的幻象,於是時不時地逃避你的身影。


    當你對我的態度不依不饒、糾纏不休的時候,我無疑能感受到你內心的痛苦,但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也有為此痛苦的時候,隻不過我比你幸運,因為有堅定的目標在支撐著我,走通往另一條幸福的道路。


    這次我又要實現一次華麗的轉身,我知道這一回轉身,我們就真處於了倆個不同的世界,這或許本就是命中注定。此刻,我唯有相信,你也將會擁有以你的方式感受到的最大幸福。舒南2006年6月6日


    看完後,杜薇默然,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甚至連自己該怎麽思考一時都有點搞不清楚。


    “我一向不怎麽喜歡用qq,但這個賬號我還是會是不是隱身登錄著,是專門為你保留的。”


    “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正在等待另外一個人,或許從前是你,但現在是我。無論是在大沙漠還是在城市裏,當他們相遇而且目光交匯在一起,所有的過去和所有的未來就都失去了其重要性,存在的隻有這一時刻本身,還有不可思議地確信,太陽底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同一隻手寫就的。”


    杜薇認真地聽著這些熟悉的句子,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著他的眼睛:“《牧羊少年》真的是一本很好的指引之書,多年來我將它翻看了好幾遍。”她欣喜地發覺,原來和舒南之間,還有太多關於這本書的共同愛好和共同回憶。


    “杜薇,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或者說有沒有足夠多地愛你。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敢說愛你,隻篤定一點是,不管你將來麵臨什麽情況,我都希望自己能一直留在你身邊,以任何方式、任何關係,都可以,隻要你願意,隻要你不趕我走。”


    杜薇隻是無聲地流淚,然後輕聲地嗚咽,最後幹脆放聲大哭起來,她什麽也沒去想,就覺得自己有一種亟待宣泄的情緒,需要借由哭泣爆發出來方休。


    舒南所做的,就是靜靜地在一邊陪著她,輕輕地拉著她的一隻手,任由她恣意地哭泣。


    哭完之後,杜薇才宣布道:“舒南,我懷孕了。”話說到一半,她又變得無力起來,無力說話,也無力再哭,她所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迷茫。


    舒南露出有如林木一樣震驚的表情,鬆開緊握她的手,半天才歎了口氣,說道:“挺好的,小薇,看來老天爺已經在幫助你做好選擇,這樣,你也不必再苦惱下去了。”


    “是啊,”杜薇無聲地流淚,“看來我注定就該自己一個人過了。”


    “你的話什麽意思?”舒南一時沒有聽懂她的言外之意。


    “你知道嗎?我已經沒法再和林木一起生活了,我們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也沒有了。”


    “是他誤會了什麽嗎?我去找他說清楚就好。林木,其實一直比較願意聽我的。”


    杜薇搖搖頭,“沒有必要,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你不要我,我就離了婚自己過。”


    舒南一把重新抓過她的手:“你說什麽呢,我剛明明向你保證過,不管你在什麽狀況下,隻要不趕我走,我自然是願意一輩子呆在你身邊。”停了停,他看著杜薇的肚子,緩緩地說道:“隻要是你在我身邊生下的孩子,不就像我們自己的一樣嗎?”


    “你願意留下它?”杜薇不敢相信似的。


    “你不了解舒南嗎?我的人生中從沒有撒謊的習慣。”


    “我沒有辦法再麵對林木,有點害怕他。”


    “很抱歉,小薇,如果你準備好了,我會去找林木談談,雖然一直以來,我也不想麵對他,但很明顯這是我的責任,不應該讓你去獨自麵對。”說完,舒南輕輕地將杜薇擁入懷裏,讓她平複了一下情緒後,便立即出發了。


    舒南將林木約出去之後,杜薇才回家。


    林木差不多到深夜十一點半才回來,他什麽話也不說,舒南也沒有發送任何消息過來,杜薇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談了些什麽。


    但是當她提出來她會搬出去住的時候,林木沉默了一會,回答道:“你想那麽做的話就去做吧。這些年來你也很辛苦,很壓抑,出去讓自己放鬆一段時間也好。”


    “放心吧,我會暫時將子墨照顧好的。”


    “如果他問起,你能不能幫忙說媽媽要出去出差一段時間。”


    “可以。”


    就這樣,杜薇從家裏搬到公司公租房的一套單身公寓裏,開始重新體驗起年輕時候自由灑脫的單身生活來。


    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莫過於那種懸而未決的體驗,內心的矛盾和衝突是人們痛苦的根源,當下定決心並堅決地付諸行動,才發現很多事情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


    自私的感覺真好,好久沒有這麽自私過了。杜薇打定主意為自己、為自己的真愛好好活一回,畢竟人生隻有一次。


    舒南有時候會帶上舒書一起過來吃個晚飯,有時候會他自己一個人過來陪著杜薇聊聊天,杜薇有時也會去舒南家。


    但是他們並不會在對方家裏過夜。


    剛開始獨自居住的那段時間,杜薇有一陣子覺得特別舒坦,既擺脫了煩人的家務,也擺脫需要伺候的人,時間仿佛在不經意間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自由自在地談場戀愛,這種感覺像是過去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那般,人生的百般滋味,此刻隻剩下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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